“哐当”一声，捧于手中的砚台翻落在桌上。
漆黑的墨水肆意流淌着，顷刻间便吞没了宣纸上原本的字迹。
“啊，刚写的和歌被……”
失落之感在她心底源源不断地涌现，伴随着难以名状的不安。
压下复杂的心绪，她手忙脚乱地想要拿抹布擦拭，却忽闻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步伐。
什么人在缘侧焦急地奔走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直至她的房门被猛地拉开。
“诶、歌仙!?怎、怎么了…?”
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在面前，令她不由讶异得瞪大了一双杏眼。
听那脚步声，她还以为会是活泼好动的短刀，完全没料到竟是平日里强调风雅的歌仙。
因奔跑而气喘吁吁，额角也渗出了薄汗……这般狼狈的歌仙，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主!出阵的部队回来了…但……”
“…但?发生了……什么吗?”
面对歌仙的欲言又止，她掩埋在心底的不安又一次复苏，愈演愈烈。
灿白的电光在此时再度闪过天际。
一瞬间，阴沉的天空变得亮如白昼，愈渐昏暗的室内也被打亮。
薄唇噏动，歌仙嚅嗫而出的话语在一片寂静中，无比清晰地传进了她的耳畔。
下一刻，伴随着雷声的轰鸣，暴雨倾泻。
骤然降临的倾盆大雨，宛若此刻她内心的写照。
她多么希望，歌仙所言之事仅仅只是一场梦。
然而矗立于她面前的，却是无法逆转的残酷现实。
——“他们遭遇了强敌，负责断后的江雪和宗三最终未能归队……”
——“疑似…碎刀……”
疑似……碎刀?
残留于脑海的话语不断回响，一遍又一遍。
宛如利刃刺入心脏，引发尖锐的痛。
这是一场永远无法醒来的的噩梦。
其名为——“现实”。
{三}
自那以后，小夜仿佛又变回了她最初所见的模样。
嘴角失去了上扬的弧度，他封闭起内心，不再尝试融入大家。
而在面对她时，他的态度也骤然冷淡起来，甚至不愿与她视线相交。
——果然……被讨厌了吧……
——或者是……憎恨起我了吗?
尽管歌仙他们都说遭逢检非违使是意外，错不在她，但她仍旧无法心安。
毕竟，当时若不是她下达了出阵指令，江雪和宗三也就不会牺牲。
而小夜那冷若冰霜的态度，更是令她愈发不安起来。
自责与不安在内心交织，渐渐的，她也变得不愿再与那双眼瞳对视。
因为，她生怕视线交汇时，会从那露草色的双眸中读出对自己的厌恶与憎恨。
渴望接触，却又惧怕接近;试图逃离，却又不舍远离。
这复杂的、矛盾的、陌生的心绪，犹如乱麻般纠缠，堵塞在她的胸口。
仿若溺水般沉闷的窒息感压在她心头，令她感觉快要无法呼吸。
——好痛苦……好难受……
所谓的“喜欢”，不应是令人感到幸福的情感么。
那为何这份名为“喜欢”的心情，会给她带来如此之多的悲恸?
——不明白…不明白啊……无法理解啊…!
她明明曾下定决心，不再变回那个孤身一人的自己。
可如今，就连维持唇畔的笑容都变得艰难无比。
她曾尝试向他传达世界的绚烂。
而眼下，她的世界，却又逐渐步回了灰暗。
{四}
自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收到过出阵的命令。
就连远征也未被指派的他，只得日复一日从事着枯燥而乏味的内番工作。
远离战场究竟有多久了呢。
小夜左文字不清楚，也并未打算记清。
对他而言，每一天都已成为煎熬，时间的概念早就毫无意义。
而每当夜阑人静之时，他却总会在睡梦中再次回到那一日。
梦境的终焉，那两道身影在霎那间破碎，宛若镜中之花、水中之月。
蓦然惊醒之后，他脑海中清晰浮现的，却只有江雪那最后的眼神。
平日里，那双墨蓝的眼瞳就如同一滩深水，几乎不见波澜。
而那一刻，他竟似乎从那素来淡漠的眼底望见了跃动的火焰。
那双眼瞳所倒映的，明明只有他单薄而弱小的身影。
但江雪的神情却给他一种错觉——仿佛映入那双眸中的，是名为希望的光芒。
——希望…?不…怎么可能……
——这双手所沾满的，分明是兄长所极为厌恶的血腥……
这双手，收割了无数的性命。
这付身躯，背负了无数的怨恨。
他并非希望……也绝对无法成为希望。
满载于这付躯壳中的，除却复仇之心之外，已经一无所有。
是啊，明明……理应如此。
可那早应失去痛感的内心，又为何会感觉到钝钝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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