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短短五十余年，但当年的小黑狗已长成青年，再也不会随便就炸出尾巴和耳朵了。对此，昭华没少偷偷的惋惜。
哮天犬似乎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还是放弃似的领命而去。
昭华笑道，“小家伙这是想跟你一起呢。”
杨戬摇了摇头，“当年封神一役他大伤元神重返童身，如今法力就比莲儿都不如，怎能随便让他跟去。”
昭华脱口就问，“那你可有昔日旧伤?”他说完又觉自己唐突，想要改口，却见杨戬摇了摇头，“那时的遗症，帝座已替小仙治好了。”
杨戬说话的时候，似乎微微地勾了勾嘴角，平日里那因不拘言笑而略显冷酷的眉眼也平缓温和了许多。这是重逢以来，杨戬第一次对自己露出笑脸，昭华指尖一颤，心脏也多蹦了几回，竟想让他再笑多一点，多这么和自己说一些话。
然而杨戬很快就变回平常的表情，他周身银光一闪、身上的玄衣便化为盘龙银甲，看上去神光莹澈、正气凛然。
“当初在灵霄殿上初次见到，你就穿着这身银甲。”昭华眯了眯眼，笑着说道，“那时我便在心中感慨，这是何等威风的一个人。”
杨戬眉間一黯，立刻垂眼掩饰了，“帝座过誉。”
昭华一愣，知道他理解岔了，眉眼弯弯地补上一句，“我是想说，你穿这样十分好看。”
这一次杨戬的呼吸似乎停了一停，然后他生硬地别过了头，干巴巴地说道：“仙神下界需先通过南天门，小仙已让哮天犬前去知会，帝座若不回宫准备，便出发吧……”
这是害羞了吗?
昭华并不点破，只是微笑颔首，安静地做个人型跟宠、不近不远地缀在杨戬身后。
天下之水，莫大于海，哪怕是从高远的碧空降下，也不由感慨它的气势。待杨戬和昭华抵达西海，已是日落黄昏之时，甫到近处，杨戬的眉毛就微微蹙起，而昭华也一反常态地收了笑容。
“不要靠近。”昭华抬起手，拦住想要上前的杨戬，“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帝座可知这是何物?”看着细沙中那片深黑，杨戬停在了高处。漆黑的瘴气从沙粒中弥漫出来，慢慢地扩大自己的领土，将碰触到的地方染成自己的色泽。在它周围，无论是沙蟹、贝壳还是被浪花冲到岸上的海草，都变得和焦炭似的，杨戬点了点指尖，只见银光一晃、它们便碎成了细细的粉末。
昭华凝着眉，好一会才淡淡说道：“你回去吧，这事由本座处理。”
杨戬和昭华相处了这么些时候，也算摸清了他的习惯。这个人看上去待人亲和，对谁都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实际却与自己相同，与他人隔着一堵看不见的墙。
却不知为何，唯独愿意亲近自己和杨莲，处处维护、处处原宥，用一种几乎是纵容的姿态。
这样的他，在自己面前仅有一次以‘帝座’自称，那便是五十年前，自己为了维护哮天犬而挡在他面前的时候。
直到现在杨戬还记得御霄仙帝当时的笑容，苦涩的，满是散不去的自嘲。
杨戬心里一酸，没来由的，拒绝的话已不经脑袋地说了出来，“玉帝将此事交由小仙处理，在确认缘由之前，小仙是不会离开的。”
昭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这是本座的职责范围，你虽在上仙之中也修为佼佼，却也与吾等圣神不同，此事不是你能触及的。”
这已不是委婉地拒绝，甚至要说命令也绝不为过，但杨戬却不偏不倚地看着昭华的眼睛，一字一字地问道，“敢问帝座，那黑雾是何物?”
知道杨戬死心眼的毛病又犯了，昭华心里烦躁，却终还是拗不过他，先退了一步，“此乃业障，天地所出、天地所镇。”
“业障。”杨戬慎重地重复了一次，这并不是生僻少见的词，但此时念起来却意外地沉重。昭华显然也发现了，他凝起一道乳白色的光，将沙滩上的黑迹罩住，再一次对杨戬说道：“本座已经告诉你了，回天庭据实禀报便是。”
感觉到身体松了些许，杨戬缓慢地摇了摇头，“小仙并没有答应帝座，知道之后就会回去。”
昭华实在不愿和他干耗，刚要再说，却见杨戬松了眉间，低缓地说道：“我会注意小心。”
昭华突然就没力气了，他叹息地将杨戬往后赶了些许，用一种想要严肃却终只剩无可奈何的语气开口说道：“那你便在这附近替我护法，这玩意会侵蚀那些不成器的小怪小妖，等会估计要寻来找事。”
杨戬想了想，“在此之前查探的地仙，莫非也会变得如此?”
昭华摇头，“这样的程度倒不至于，回头我去看看便是。”说到这里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昭华看着业障补充地道，“只是那些小怪小妖想必已经心智全无，就算净了躯体，终也不过是具空壳。”
“那便散了他们罢。”杨戬化出三尖两刃刀，肃面垂眸、言语淡淡。
这分明是副冷漠肃杀的样子，却让昭华不竟笑出声来。
“谢了。”他轻声说着，两指一并、就有乳白色的柔光绕在了杨戬周遭，而后更浓的白霭从他袖中弥漫撒出，偶偶还能看着零星透明的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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