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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风刀割面_璨钰【完结】(346)

  小少年飞也似地应命跑了。白瑀不急于落座,反而绕到我的书案前,随手翻了起来。

  想到那是学校的账目,我脸色一白:若是他知道徐慕之暗地帮我核账,必定会加以斥责。

  “近来钱谷事务繁重,有劳子清了。到了冬日,斋舍还需修葺,怕是更要让你受累。”白瑀合上账簿,抬眸道。

  “这是我分内之事。”我笑道。

  “子清为我分忧甚多,瑀只能向你道声谢意。若子清有意长久留任,瑀可以向文资正官保举。”

  “届时还需梦石兄关照。”我谢过他,心里还没想得那么长远。想要长久留任,试用期需满三十个月。那时我是否留在这里还未可知。

  正说话间,小少年已端着茶壶进来,看白瑀坐在书案前,手底正是那本账簿,脸色蓦地一白,身子僵在原地。白瑀见他这般,哼笑一声,没说什么。小少年越发无措,我只得唤道:“慕之,把水端来。”

  他低着头,慢吞吞地挪步过来。到底是心思惴惴,倒水时差点洒了出来。白瑀已离了书案,踱到这边,径自从小少年手中取过茶壶,自顾自地倒了三盏。

  “子清、慕之,你们都坐罢。”他自己先坐下来,端了盏茶啜饮一口。

  徐慕之更不敢就坐,飞速地瞥了他一眼,小声道:“学正,慕之知错了……”

  “梦石兄不要怪罪慕之,此事是我叫慕之做的。”我也忙道。

  白瑀抬手示意徐慕之坐下,方才开口:“慕之何错之有?子清又因何自责?”他神色淡淡,并没有降怒的意思。

  “我……”徐慕之一时语塞,反而摸不透白瑀的心思了。

  “你帮苏直学整理账簿,这是好事。我也不会因此斥责你。”白瑀目视着他,淡淡道,“之前曾因此事训斥你,我后来思量了几番,总觉得对你不住。”

  “学正?”徐慕之闻言一怔,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您不会怪罪慕之习于俗务吗?”

  白瑀微笑着摇头,“你入大学以来,功课日益精进。我又怎会因此怪你?国子监里也设有算学科目。你用心于此,我无可厚非。日后若能经世致用,也是功德一件。”

  “慕之心气很高,若用心学术,定能学有所成。日后学成报国,也不负白学正教诲之恩。”我也笑道。

  小少年听了,神色一肃,起身恭恭敬敬地向我们二人揖了一礼,“慕之定会孜孜求学,不负二位先生的期许。”

  “好了,你下去罢。”白瑀殷殷地看了他一眼,便让他退下了。

  徐慕之离去后,我才在白瑀面前重新坐定,开口问道:“此事本就是我的主意。我原以为你会责斥慕之。为何……?”我惊讶于他态度的转变,不禁探问。

  “知道我今日去了哪里么?”白瑀呷了口茶,淡淡回了一句,不等我开口,便兀自一笑,“玉京书会。去那里与诸位才人一番相谈,才知写本子可以赚好些银钱呐!”

  “你是为了宁娘子罢。”听他语气里有淡淡的自嘲,我一时黯然,心情也低沉了几分。

  “我一向爱惜笔墨。原先闲来无事,曾写过一二杂剧,却都是私下玩赏,从无卖文之举。眼下,为了玉轩,也不得不如此了。”

  “这没什么。若有好本子卖与戏班,把这才子佳人的故事同他人共享,名利兼收,不失为乐事。”

  白瑀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又道:“此前我口不言利,在子清眼里,是不是太过迂腐?”

  “……你有自己的道,旁人无从置喙。”我犹疑片刻,终究是没有直言。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古人诚不我欺。”白瑀抬眼看看斋舍四壁,我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未及修缮的屋子实在寒陋,几乎能看见漏进来的星光,“鲁斋先生尝言‘言为学者治生最为先务,苟生理不足,则于为学之道有所妨’。眼下若无银钱,连这斋舍都无力修缮了。我又何以立足,何以传道授业呢?”

  “梦石兄分明通达得很,何来迂腐之说?”我会心一笑。

  “这些道理,我最近方悟得明白。这二十余年的道德文章竟是白做了!”他摇摇头,惨淡地笑了笑。虽然不说,我也明白他因何事所苦。想为云轩儿赎身,可非一笔薄资所能解决。

  我点点头,也道:“国朝建元诏书也云‘拯民者莫如实惠’,光有道德文章,可救不了百姓。小民终究以衣食为本。”

  “可如今阿合马之辈专权罔上,徒知敛财,不知生财之由。不仅不知生财,反而以敛财之酷义害于生财,使我黎庶百姓,饱受苛政之苦。”他说着说着,语气复转沉痛。

  “所以,与其为国培养道德文士,不如培养懂得生财之道,又廉洁自守的治世贤才。”我望着他,定定开口,“慕之虽年幼,却已有这番气象了。”

  “你既看得起他,不如悉心教导。钱谷之事,非我所长,还赖子清费心。待他学成,我便设法举荐他入仕。”

  “梦石兄这般信赖,我身上责任至重,勉力而为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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