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看着眼前荧荧绿光的水面，当初他复仇之后，得知造成他痛苦的根源是他的父帝花心滥情，他的母亲被先天后杀害，最终终于囚禁婆娑囹圄。他的父帝也为了救旭凤散尽法力丢掉性命。当时的他是怎么想的呢？
他终于用计给生母报了仇，他也得以站在权力的顶端。然后呢，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他是不是该去找她了？
当他查明清泫是在忘川消失不见的时候，他是想要去追她的。
只是当他一步一步踏入忘川，看着一拥而上的幽魂向着他扑来，那一瞬间他是期待的。他期待着迎来的痛苦，他知晓这些幽魂会啃噬他的法力他的骨血，而他终于能去寻她。
没有预料之中的痛苦。那些挣扎了成千上万年的魂魄撕扯着张牙舞爪的想要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都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挡住了。他的胸口有微微的蓝光。
是清泫送给他的玉树在发光。玉树上流淌着蓝色的光，润玉站在忘川之中连带着他身边的水也是蓝色的，那些幽魂一触碰到蓝光就呼喊着呜咽着逃走，根本就不敢靠近他。
她都走了还在保护他。他舍不得放下她送他的东西。既然他入不得忘川，那就让别的什么人来好了。
被仇恨和杀戮蒙蔽了双眼的润玉不在乎河清海晏，不在乎腐朽没落。他最想要的已经得不到了，那他为什么还要在乎别人想要的呢？旭凤死在他对锦觅的利用之下，可他也在锦觅重伤的时候用半生仙寿救了她不是吗？那他利用她过分吗？杀死旭凤过分吗？成王败寇本是常理！就连清泫没离开之前都能察觉到他的争斗心，为何旭凤从来不当一回事？他本来就是一个卑鄙的人，他承认自己卑鄙。
“润玉！！”一道声音直聩灵台，“凝神！”
杨戬看着眼前这个人涣散的眼神开始重聚，“你心魔滋生很久了？”看着架势不像一天两天。
“让伯父见笑了。”润玉微微躬身，“不过是小毛病，您不必费心。”
“心魔滋生不可小觑，你既然身为天帝，不但要保护你自己，还要保护你庇佑下的万千生灵。”杨戬看着远处黑暗的天空划过一道一道极光，“当年阿英也曾滋生心魔，她当时差点儿把天庭砸出一个大洞来。”
“阿英？”润玉看着揭女儿老底儿的亲爹，“阿英年岁尚小如何会心魔作祟？”
“她当时差点把我的同师门师兄弟一把三味真火烧的精光，若非我赶到及时，只怕她表哥都会被她斩杀与阳炎之下。就连她最喜欢的叔叔在那时也大吵了一架差点儿老死不相往来。”杨戬想到他闺女当年闹的哪一出脾气也忍不住摇摇头，“也是自那时起我在她身上下了封印和禁制。不过前不久我感应到封印已经被她冲破了。”
“那清泫可有大碍？”润玉不在乎她是不是烧光什么，他也不在乎是不是斩杀了什么人，和谁吵了架。他只在意清泫自身有没有受到伤害。
“并无，阿英向来天资过人。修炼也算刻苦勤奋。”杨戬又想到她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找个借口偷那么一会儿的懒，也是忍不住好笑。
“润玉，你应当放过自己。不是对着别人的借口，而是你应当善待你自己，诚恳面对你的想法。世间修炼途径千千万，最后还是逃不过殊途同归。心魔也是力量的一部分、之不过你还没有去接纳那部分力量，或者说你在抗拒它。力量没有善恶之分，只有使用力量的人，利用力量的人才能明辨善恶是非。”
杨戬指着忘川中的幽魂，“这些应当存在吗？啃噬过路者的生命，怨气冲天又不肯消散。这些不应该存在吗？没有人来净化他们送他们前往归途，那为什么不能拥挤在这里等待呢。”
“时间对神仙而言是最一文不值的东西。经历了多少岁月还是没能参悟其中的亦不在少数。大彻大悟迷途知返不过是一瞬间。”
“有人给我讲你们兄弟俩转换乾坤改天换地之事。我且问你一句话，”司法天神大人挺拔的身姿映照在忘川河岸上，“你后悔吗？”
“不后悔。”润玉一双眼睛黑黢黢的似乎吸收了所有的光都照不亮它，“不后悔。”
有人说他卑劣也好，说他无情无义也罢。说他残害手足也好，说他大逆不道也罢。他都不后悔一步一步布下陷阱，不管是利用谁，亦不在乎旭凤和锦觅对他名誉的损毁——反正这两人皆死过一次解他心头之恨。
“如此甚好。”杨戬一挥袖于忘川河水之上一道光闪过后一扇大门显现出来。“问道自身，无愧于心。道法自然，殊途同归。”
“杨戬不便久留，若有一日你见的阿英，请替杨戬转告她。浮屠散尽，方入始终。”一挥袖那扇大门打开，“你既然已经成为了天帝，也该有个陛下的样子兼顾苍生。”
“晚辈谨遵伯父之命。”润玉对着杨戬消失的方向行一礼。这般上神姿态气度，也难怪阿英这般敬爱她的父亲。
虽说不是帮他祛除心魔，可是这三言两语点名要害已是独具慧眼。润玉看着已经恢复平静的天空，这时哪儿还能看出刚才的金光大作。若是他有幸得以有这样的长辈，那半生流离也不会这般孤独无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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