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雨坐在一把宽背竹椅上,鼻翼抽动,嗅了嗅。
凌子虚得意道:“太平猴魁,今年的新茶。”
莫雨没什么感想,他对茶没太大嗜好,只偶尔喝喝。
“唉,一看你就不识货。”凌子虚撇了下唇,一屁股在莫雨对面坐下,拎过茶壶,给自己倒了半盏茶水。
比起凌子虚不讲究的坐相,莫雨坐得腰背挺直,气势沉稳,简直像是个来谈判的大佬,活生生把一间放满杂物的陋室变成了剑拔弩张的会议室。
“凌导和乌导都喜欢喝茶,”莫雨轻笑了下,“当年在片场是茶杯不离手,凡是有点名头的茶叶,二位导演都喝了个遍。记得有一次,我渴了没注意,喝了乌导茶杯里的水,没想到他放了十颗苦丁在里头,那味道,也是绝了。”
凌子虚向后一靠,靠上椅背,小声嘟囔:“记忆力真好……”
莫雨嗤了声:“那么苦的茶,我这辈子也就喝过一次,毕生难忘。”
“咳咳……尽记些没用的,”凌子虚清清嗓,“讲点良心,那时候我们对你小子可不错啊,每天盒饭里的肉都挑给你了,身上有点零钱也都给你买零嘴了,什么……大大泡泡糖,小虎队干脆面,干巴巴的,也不晓得有什么吃头。”
“是吗,你说的这些,我怎么记得我一样都没吃着呢,记错了吧。”双手在膝上合拢起指尖,莫雨微微侧首,似在沉吟。
“你没吃?”凌子虚嘴角一咧,“那给谁吃去了?”
莫雨嗯嗯点头,竟像是在认真思考:“给谁吃去了呢?”
***
“我听影哥说过一些您的故事,您和凌子虚导演,都是非常了不起的人。”穆玄英道。他的那颗草莓球已经吃得差不多,只剩下个空纸碗。
“老黄历了,说这干嘛,”乌有浑不在意,注意到穆玄英的空纸碗,“你还要么,再买点吃的?我这个都化了,就不给你吃了。”
“不用啦,”穆玄英挠了下后脑勺,“公司对饮食有规定,我今天吃这个冰淇淋都算破忌了。”
“管这么宽?”乌有耸起眉头,不满道,“我们当年哪有这些规矩,演员想吃就吃,胖瘦跟演技又没关系。”
“也不是……”穆玄英咬咬下唇,不好意思道,“其实我算不听话的了,以前也是想吃就吃。但是现在我觉得,管住嘴不乱吃东西,也是对艺人自控力的考验。万一我吃成个大胖子,又正好需要去演个瘦竹竿,那就麻烦了。影哥说过,一个演员的胖瘦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而是他想要饰演的角色决定的。”
“这样啊,”乌有同情地看着他,“那你不当演员不就行了,还这么年轻,干哪行都能有出息。”
“有时候是挺苦的,”穆玄英托起腮,面颊一鼓,“可我还是觉得,能当艺人,能演戏,特别好。”
年轻人的表情不知戳中了乌有哪条神经,沉寂许久的导演天线倏地立了起来。从两人坐在这里开始,他第一次用一个导演看待演员的目光去审视穆玄英。
“你……”乌有凝起目光,“喜欢演戏吗?”
“喜欢!”穆玄英答得毫不犹豫。
乌有对上他的视线,从那双带着光芒的黑眸里看到了一些触动人心的东西:“可惜……我早就不拍戏了,不然肯定用你。”
“哇,太遗憾了……”听见乌有的话,穆玄英是真的感到遗憾,“要是拍您的戏,我肯定能学到很多东西。”
“嗤,我和老凌当年拍戏的时候就是俩疯子神经病,有啥可学的,学我们把那么小的孩子给骂哭吗……”乌有刹住话头,咽了口口水,转了话题,“好导演多的是,你想学演戏,有的是机会。”
“我能问您一个问题么,”穆玄英连忙补充,“如果乌导不想回答,可以不用搭理我,只是,我有点好奇。”
“问吧。”
“影哥说过,您和凌子虚导演是在七十岁那年决定退休的,今年您八十五岁了,也就是说,有十五年没拍过戏了。可我刚才跟您对话,您对以前拍戏的事还记得很清楚,应该、还是喜欢拍电影的吧。那十五年前,为什么突然决定,不再拍戏了呢?”
***
“我最近看到了一个人的档案,”莫雨手指摸索起茶盏边缘,咬着字道,“有一点很奇怪,十五年前,在他八岁那年的暑假,发生了一件事情,让他经历了一段同龄人难以想象的时光。”
凌子虚手端茶盏,一动不动。
“巧合的是,”莫雨抬起头,盯着对面的老人,“我在十五年前,也有一段相似的经历。太巧了,让我不得不在意了。”
“哦?”凌子虚将茶盏放下,底部轻磕了下桌面,“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莫雨深深呼吸,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息。他没有回答凌子虚的问题,自顾自道:“说实话,放在几个月前,我都以为那些事早就过去了,我也早忘了。我拍了十年的戏,天天都在演别人,演过的角色那么多,忘掉一个,就忘掉呗。”
“哈,”凌子虚闻声一笑,“那怎么又想起来了?”
莫雨眸光一恍,脑中闪现出一张年轻俊秀的面孔,继而,这张面孔渐渐退去,另一张稚嫩的,可爱的,同样明亮的面庞逐步清晰,取代了它。
“要怪,就怪我天生记忆力太好,以为自己忘了的事,只要有个引子,就能一点一点地自个想起来,”莫雨说,“就像我现在还记得那部电影,它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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