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开始放弃治疗，那些药物被他放在抽屉里，只是为了有一天想要一觉不醒时用来当最后的晚餐。
雨声开始变大，扭曲的水珠在玻璃上画出斑驳的纹路，他的视野也开始像水珠中的世界扭曲。青年闭上眼，喉咙有些瘙痒，他的手指下意识地去摸索着口袋里的香烟，结果摸到了一片空气。
青年有些惊愕，他明明记得自己应该是买了烟的，然而无论是口袋还是抽屉里，都是空空如也。他叹了口气，就像千百次过去那样，他屈起一条腿，端起手边的茶灌入喉咙，借此压抑那在身体中根深蒂固的瘾。
他手中的笔悬停在洁白的纸上，半分钟过去了，却连一个字都写不出来。青年摇了摇头，索性把笔放下，毕竟，他知道灵感缺失时，就算像挤海绵一样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挤不出半点墨水。不过，他必须承认他写诗的目的不够纯粹，这也没有办法，他毕竟只是一个三流的诗人。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玻璃上，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极远处似乎有一片蔚蓝在闪动。他眯起眼，跳跃的蔚蓝色在他的眼中开始缓慢地放大，就像是天蓝色的帷幕。
那是海，是广袤无垠的大海。青年有些愣怔，记忆中似乎这片大海格外熟悉，以至于他在看到的时候，那些糟糕的情绪仿佛一瞬间消失了，以至于他忍不住想要扬起嘴角。
沙沙沙，像是有什么东西拂过纸张发出的蚕食桑叶的声音，青年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转过头去，就看见了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白发青年。
对方的手中握着一杆画笔，紫金色的眼瞳转过来，掌心中倾泻出一片无垠的深蓝。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5-0820:46:02~2021-05-1121:41: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吃幸运了（笑）2个；风剪西窗烛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夕雾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在下芥川，是名诗人
那是一片极为广阔的海,一座孤零零的悬崖独自矗立在画面的左下角，悬崖怪石嶙峋，黑峻峻的,透不出一丝光亮。石缝之中高高耸立着一棵看上去纤细无比，仿佛一阵轻风就能垂倒下的红木。然则仔细凑前去看,就会发现石块之间盘恒交错着黑漆漆的根条。
大海在奔涌,海浪冲刷着海边的细沙发出欢愉的笑声。芥川的目光像是被磁铁吸引了的磁石，紧紧地粘附在那片海上无法逃离。在这一刻，他深切地体会到了伊卡洛斯不惜被太阳融化也要努力向光明飞去的心情。他的眼眶逐渐地变得湿润，就像是一颗小石头掉进了眼中的泪子湖，溅起晶莹的涟漪。
他的目光顺着画布移动到了白发青年的脸上,看着对方在笑,唇角也不自觉地慢慢弯起。
“敦。”“龙之介。”
两个人一同开口，又因为这不约而同的默契而下意识地闭口,半分钟的沉默后，他们不约而同地抿唇微笑起来。
“你果然是一流的画家。”芥川说,并且衷心地为此感到欣喜。
“别这么说,哪有目盲的一流画家。”白发青年叹了口气，他那双宛若宝石般的紫金色眸子正对着芥川的方向，但瞳孔却是不聚焦的,“你才是一流的诗人。”
芥川摇头,摇头的时候他眼眶边缘的泪水便一点点地滴落,落在地面上，曳开一小片水迹：“我已经疯掉了，疯子怎么能当诗人呢？迷雾般的妄想把我包围，每一个人，每一个环绕着我的人,那些怪物都在对我狰狞地大笑，我知道他们是期盼我真正地成为一个失去自我的疯子的。我尽力抵抗，却发现世界本身就是谬误的，既然如此，我的抵抗与不抵抗在本质上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我想要摆脱迷妄，但事实证明我的存在本身就充斥着迷妄……我试图进入‘无’的境地，可那样我的自我岂不是被完全抛弃掉了？我已经厌倦那些有关形而上学的问题了，就像是无尽循环的莫比乌斯楼梯，无论我怎么拼命奔跑，都无法真正向上。”青年说着说着，眼泪一颗颗地簌簌而下，衬托地那张俊秀的脸更加显得苍白，“我的生来便是有罪的，我差点要控制不住杀人了，……”
那一颗颗眼泪砸在地上，像是碎裂的珍珠。而白发青年也感觉到了青年语气中无法掩藏的轻微悲哀，他放下手中的笔，往前伸出手，手指碰到了青年的脸。从手指前端感受到了那湿润而冰冷的温度，白发的青年的唇抿了抿，温柔地拭去对方眼角的泪。
“不是这样的，龙之介。”他如此说，“如果诞生就是有罪的，那么罪恶便来源于父母；如果因为他人的丑恶而发狂，那么罪虐深重的难道不是这个由他人构成的世界吗？”
“可是……我差点杀了你……”芥川抬眼，他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就像是放在银河中洗涤过似的，“虽然只是这个世界的你，但我从那双和你一模一样的眼瞳中看到了巨大的白色之虎。我差点就伸手把你的眼挖下来了……”
他捂着自己的脸，拼命地摇头：“我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只有你，敦，你的眼睛是那么美，就像是纯净而高悬于天穹之上的明月。因为无法忍受那种美丽被玷污，我竟然生出了一种毁灭般的冲动。太可怕了……我果然疯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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