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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商玄鸟纪_海青拿天鹅【完结】(28)


罂不禁咋舌,问那是何处。
“那是天子与灵修相会之所。”驭者嘻笑道。
“胡说。”使者斥他,对罂说,“那是庙宫的高台。”
罂一直仰着头,只觉看不够。无论巩邑、莘邑或是睢国,这样的高台她都没见到过。
“建造如此高台,可要费无数劳力?”她忍不住问道。
使者看她一眼,不在意地笑笑:“这可是大邑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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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车穿过街市,朝那高台的方向慢慢走去。终于到达庙宫宽敞的大门前之时,天色已经暗下了。
使者带着罂从侧门进去,在廊下七转八绕,来到一处居室的堂上。
罂用余光左右地瞅着,只见这居所挨着庙宫的高墙,建筑宽敞,庭中还有石板铺就的步道。
“这是册罂么?”一人候在堂外,看着罂,目光狐疑。
“正是。”使者答道。
那人颔首,转身引他们到堂上。壁上的松明照得得清晰,罂看到这厅堂虽空旷,却布置得很是整洁,还摆着好些铜器。正中的案前,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端坐在那里,正在看着一枚牍片。
“贞人,册罂已至。”那人朝老者禀道。
老者抬起头来,罂看去,只见他年纪虽大,却面色红润有光,像年画上的老仙人一样。
罂感觉到那目光打量向自己,忙收回视线。
“原来是个女子。”贞人开口道,声音和蔼。
“正是。”使者恭敬地答道,“册罂原本是睢国宗女,因写刻颇佳,睢侯委以作册。”
贞人颔首,看着罂,露出微笑:“天子看过你所书牍片,甚为赞赏。今后你便留在大邑商,与我等共事天子。”
罂没有抬头,向他一礼:“敬诺。”
贞人又向从人jiāo代道:“册罂新来,你安顿食宿,不可怠慢。去吧。”
从人答应一礼,引着罂和使者退下。
出了堂上,使者向罂告别,说他任务完成,要回有司覆命。
罂与使者再礼,说了一番感激直言,分头走开。
“方才那贞人,不知如何称呼?”路上,她问从人。
“嗯?”从人转头看看她,道:“那是贞人毂。”
罂颔首。
从人见她并不十分明白,道:“贞人毂可不是一般人,你这作册才来大邑商便能见他,可是天子的脸面。”
罂疑问愈多,却不便再问,只得道:“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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罂没有想到,所谓庙宫,竟能营造得如此之大。大邑商的庙宫旁边,出了方才那位贞人毂的居所,还有连绵着上百间整齐的房屋,据从人说,都是庙宫里贞人和作册的居所。另一边还有一片,住着商王的巫师。
“女子呢……”从人引着罂去见专管屋宅的小臣时,那小臣看着罂,皱起眉头。
从人笑笑,道:“正是。当初也未料到,只是贞人毂命我将册罂带来,还烦小臣安顿。”
“自当如此。”小臣连连点头,脸上却仍然为难,“可庙宫中作册贞人都是男子,亦无空室,这……”他看看罂,苦笑挠头。
“小臣。”这时,一个柔软的声音从室外传来。
众人看去,却见一个婀娜的身影从外面进来,脚步轻盈如风,是个年轻女子。
小臣见到那女子,忙从案前起来,向她一礼:“宗女。”
那女子颔首,道:“小臣,我母亲遣我来告知一声,王后明日要问营造庙宫新宅之事,还请小臣准备一二。”
小臣恭声道:“敬诺。”
女子笑笑,转向一旁,看到从人和罂。罂与她的目光对视,只见那面庞俏丽白皙,发髻整齐地绾在头上,饰着jīng美的玉笄。
女子看着罂,目中亦露出讶异之色。片刻,她莞尔,问小臣。“小臣原来有事么?”
小臣忙道:“这是睢国来的册罂,贞人毂命安顿入庙宫。”
女子颔首:“如此。”她看看罂,道,“这可不好办,贞人作册已无空室。”
小臣苦笑:“正是为此烦恼。”
女子道:“新室营造在即,小臣何不暂往大巫那边安顿?我记得巫女之所还有空余。”
小臣恍然大悟,一拍脑袋:“是哩!”说罢,他又向女子一揖,“若非宗女提点,我几乎忘了!”
女子淡笑,道:“些许小事,小臣何必多礼。这边事毕,我先告辞。”
小臣唯唯连声。
女子再看了看罂,转身飘然而去。
“如方才宗女所言。册罂新来,然屋舍有限,还请先往大巫那边居住。”小臣对从人道。
从人点头:“也只好如此。”
双方jiāo代些琐碎,小臣领他们往室外走去。
“方才那位宗女,是王族之人?”路上,罂按捺不住好奇,小声地向从人打听。
“那是兕侯的女儿,叫兕骊。”从人答道。
“兕侯?”罂不解。
从人看看她:“说你也不明白。她可不是一般人,将来你就知晓了。”
庙宫
巫女们的住所不大,比贞人那边要显得简陋一些。小臣让人收拾了一下,把一间放杂物的小厢房腾出来,将罂安顿进去。
“所幸还有空室。”小臣看看收拾gān净的厢房,苦笑地对罂说,“否则你要跟巫女住一处,贞人毂又该说我巫卜不分。”
罂看到自己可以独处一室,心中亦是庆幸,向小臣一礼:“多谢小臣。”
小臣又吩咐仆人搬来些简单的案榻茵褥等物,安排妥当之后,与从人各自行礼离去。
松明在壁上“噼啪”地燃着,小室里只剩下罂一人。她看着周遭陌生的四壁,已经累得没有心qíng去思索许多。她揉揉发僵的肩膀,阖上房门,走到刚收拾好的榻前,将外衣一脱就躺了下去。
待她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满耳都是“笃笃”的敲门声。
“……册罂,册罂!贞人毂叫你去庙宫!”一个声音在门外喊道。
罂这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一个激灵,在榻上翻身起来。
门fèng外面透着白日的光亮,罂身上穿的还是昨夜没来得及换下的衣服。她连忙答应一声,从角落的包袱里翻出没穿过的衣服,七手八脚地换上,再把头发整理整理,赶紧开门。
太阳光淡淡地从屋檐上方洒下,门外,小臣站在那里,一脸着急。
“快跟我去庙宫,那边等着哩!”他不等罂行礼,催促道。
罂答应着,随他离开小室。
太阳已经出来,昨日huáng昏走过的宫室道路,如今看起来并不十分曲折。小臣引着罂,沿小道穿过一间间的屋舍和回廊。路上,罂看到了许多人,皆面敷白粉,神色肃穆,似乎都是庙宫里供职的人。
小臣带着罂来到庙宫中一处宽敞的殿堂之中,才进门,罂暗暗吃了一惊。
只见这里面摆着好几排的案几,二三十人坐在案前,都在专心致志地抄写文牍。
“是册罂么?”一名中年人踱着方步走过来。
小臣见到那人,连忙行礼,道:“册宰,这就是册罂。”
原来是庙宫作册的头。罂看看那人,亦行礼。
册宰颔首,对罂道:“庙宫要抄眷文牍,正缺人手。”说罢,他指指不远处一张案几,道,“贞人毂已将你入册,今日起,你就在此抄眷。”
罂答应一声,朝那案几走过去。
她才坐下,一名小臣抱着一摞简牍放在她案前,罂看去,叠得足有两尺高。再看向邻近的案席,一名作册正在抄眷,旁边已经叠了厚厚一堆新牍。
似乎发觉到有人在看,那作册抬起头来。
目光相遇,罂愣了愣。只见他眉目俊秀,肤色白净,竟是个美貌的青年。
也许看到罂是个女子,青年脸上也露出讶色,却随即收了起来。他一本正经地对罂点点头,继续低头抄写简牍。
“这些简书,明日册宰就要查验,作册须加紧才是。”拿简牍来的小臣对罂说。
罂看着那些简牍,心中一阵叫苦,面上却不动声色。
“知晓了。”她颔首。
小臣退了出去。
案上放着写刻工具,罂深吸口气,调好胶墨,擦亮刻刀,埋头工作起来。
四周安静得很,只有书写的沙沙声和刀具的刮刻声。罂手中握笔,照着简牍的内容,在新牍上流利地书写。
抄眷的对象都是些记事的简牍,许是年代久远,虫蛀霉变,有的已经快要朽烂了。罂才动笔不久,就发现有个字被虫蛀得模糊,看了好久也辨认不清。
她无法,看向旁边那青年作册,犹豫了一下,开口:“吾子。”
青年低头写着,似乎没听到。
罂清了清喉咙,微微提高音量:“吾子。”
青年怔了怔,抬起头来。
罂一脸虚心,举起牍片指着那个字,问:“子可知这是何字?”
青年看着那牍片,片刻,道:“莞。王伐莞方。”
罂了然,礼道:“多谢。”说罢,低头继续抄写。
时间慢慢过去,不知过了多久,罂听到有人说要出庭中歇息。她抬头,日头已经挂在檐角,竟已经快到午时了。
堂上的作册们纷纷停笔,不少人起身来活动活动四肢,叽叽咕咕地说起话。有小臣提着漆桶进来,给作册们添水。罂一早起来还水米未进,觉得口中gān燥,便想请小臣把自己面前的水杯满上。才放下笔,她忽然发现旁边站着个人,吓了一小跳。
青年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正看着她的字迹。
“你这字形甚异,是何人教授?”青年慢条斯理地问。
罂暗自平复着心跳,答道:“家中长者所授。”
“哦?”青年又问,“你是新来的作册?”
罂颔首。这时,她这才发现除了青年,周围不少人都在好奇地盯着她看。
“从何方来?”青年问。
“睢国。”
她话才出口,作册们议论纷纷起来。
“我昨日听册宰说有个睢国作册要来,不想是个女子。”有人道。
“也好也好,”旁人笑着接话,“省得别人说庙宫里只有巫女好看。”
青年也笑,看着罂,道:“未知子何名?”
“罂。”罂答道。
青年颔首:“原来是册罂,我名癸。”
罂正要说话,忽然,肚子低低地“咕噜”了一声。
她窘然。
册癸明显听到了动静,讶道:“你未进食么?”
罂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册癸笑笑,转身向一人招呼道:“宥,你不是有糗粮?分些与我。”
叫“宥”的人是个瘦高个子,就坐在册癸后面。听得这话,他抬头看看册癸,将身旁一个布袋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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