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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商玄鸟纪_海青拿天鹅【完结】(72)


这个消息如同石子落入平静的水面,巩邑的人们一阵议论。
“去年不是送了么?今年又送?”庙宫的后院里,庖妇跟一名来送野菜的妇人攀谈着。
罂坐在树下,一边晒太阳一边做着针线活,她们的话清晰地传入耳中。
“这你就不知了。”只听妇人道,“去年那些是送去给商王的,今年商王新立了小王,这些献女是要给小王的。”
“小王?将来要继位么?”
“那是当然。”妇人笑道,“我可听说那小王是后辛的儿子,英武得很……”
罂仍然坐在那里,手指被骨针刺痛才猛然回过神来。指头被扎出浅浅的血点,罂忙放入口中吮了吮。
“罂,又刺到指头了?”庖妇看见,停住话头走过来。
“无事。”罂牵牵唇角,笑得勉qiáng。
晚上,罂莫名的心烦意乱,躺在榻上怎么也无法入睡。
正翻来覆去,忽然,她听到门被敲了几下。
“罂,睡了么?”是载的声音。
罂讶然,应了声,起身去开门。
夜色漆黑,载手上拿着松明立在门前,脸上带着憔悴。
“怎么了?”罂问。
“有事同你说。”载淡淡道,声音似乎塞着什么,闷闷的。
罂看着他的样子,片刻,让他进来。
载把松明cha到壁上,屋子里登时亮堂。罂身上披着裘衣,在席上坐下。载也不客气,与她隔案对坐。
“何事?”罂问。
“莘伯遣小臣来巩邑,你可曾听闻?”载问。
罂想到白日里听到的议论,脸色不禁微黯,点点头。
“罂,那两个小臣,恐怕并非只是来选献女这么简单。”载眉头微蹙,道,“我今日去了大道,遇见一队刚从大邑商过来的旅人。他们说上月……”他忽而顿住,深吸口气,声音微颤,“上月,我长兄薨了。”
罂吃了一惊。
“小王?”她睁大眼睛。
载颔首,眼圈泛起一层红红的湿意。
罂没出声,呆呆坐在席上看着他。她与王子弓几乎无所jiāo集,却知道跃和载对他深为敬重。她想起王子弓那平和带笑的样子,大邑商万人景仰,不想竟一下子就没有了。
“载……”罂想安慰他,却无从开口,好一会,轻声叹道,“你节哀。”说着,她却想起跃,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他必定也很不好受。
空气中弥漫着一些沉重的东西,载吸吸鼻子,却抬起头继续道,“我还听说,长兄薨了之后,我父亲卧病不起,命次兄为小王。”
“罂,”他双目黑沉,“莘伯知道你与我次兄的事,那两个小臣明日就要住到庙宫来,似乎要留些时日。”
罂的呼吸微微一滞。
“……莘国才是你的家……”那个温和的声音犹在耳旁。
“你要回大邑商么?”少顷,罂问道。
载颔首,话语低沉而简短:“我要去看父亲。”
“何时?”
“明日一早。”
罂有些诧异,转念一想明白过来。路上要耗去许多时日,商王如果真的病重,恐怕怎么赶路也不为过。
“也好,”她轻声道:“跃必定也想你回去。”
载的眼睛盯着罂:“你呢?”
罂淡淡地笑,缓缓抚了抚腹部:“载,莘国到大邑商,路途多么艰难你也知晓,我不能冒这个险。而且,”她断了一下,声音有些低,“我此时回去未必合宜。”
载明白她的意思,眉头却蹙得更深:“可莘伯……”
“他不敢拿我怎样。”罂说,“他此时巴不得我平安。”
载没有说话,心中却似有什么在翻滚,目光复杂。
“我若遇到次兄,要告知他你在此处么?”他问。
罂的眼睛动了动,片刻,苦笑:“这般时节,大邑商里也不知多少人盯着,他不知晓或许更好。”
载诧异,看看她的肚子:“你怀孕之事……”
“怀孕之事倒在其次,”罂咬咬唇,忽而目露凶光,“实在要说,你可替我带话,他若是敢收什么献女什么生妇,我立刻就找一个比他俊俏比他qiáng壮的男子嫁走!”
载愣了愣,随即失笑。
“你这女子!”他没好气地瞪眼。
启明星还在东方照耀的时候,巩邑仍笼罩在夜色之中。远处的人家里传来几声jī叫,很快又沉寂一片。
庙宫后院的侧门被轻轻开启,院外浓重的露水味道沁来,教人jīng神清醒。
载身上背着包袱,陨刀稳稳地挂在腰间。
他回头看看立在门边的罂,yù言又止,终于低声道:“保重。”
“你也保重。”罂微笑,双目被夜色染得深深,却依然柔和。
载忽而觉得不想再看,移开眼睛。
“罂,”他深吸口气,道,“我常想,前年我若遵从父亲之命来征羌方,你我会如何?”
罂怔了怔。
载却没有给她回答的时间,转身朝浓雾笼罩的小路走去。他的身影很快被黎明前的夜色吞没,唯有渐远脚步声传入耳中,一下一下,零散而寂寥。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今天出门,回来晚了。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大运会要开始了!又有游泳比赛了!
王子氐
腊月之后,chūn天来到,寒冷褪去,万物新生。
这本是最令人心qíng愉快的季节,可是大邑商里却比往年沉寂。贵族们没有出去游玩,狩猎she御之类的武事也似乎失去了往日的魅力。
唯有祭祀如火如荼。腊月早已过去,巫师却仍然每日在大社祈祷,每天都有用作牺牲的牛、羊、犬、豚和仆人被驱赶过来,当众宰杀,鲜血和烟火浸透了空气和土地。
可是直到人们把几名巫师也投入火中烧死,商王的病势还没有好转。
一个多月以来,跃不但全力担起所有国事,还要主持王子弓的丧事,更不敢对商王的病况掉以轻心。夜以继日的劳累已经是常态,有时连吃饭都顾不上。
少雀看他的样子很是担心,却一点办法也没有。睢罂的事本已经让他消沉,如今兄长去世,父亲病重,还有一个弟弟不知所踪。这样变故本已经是千钧重量,却还要背负起整个大邑商……少雀几乎不敢想象,如果换做是自己,能坚持多久。
天气仍然寒冷,商王的寝殿里,炭火烧得红红的,厚重的帏帘将内外隔成了两重天。
小臣将一碗汤药端进来,递给商王榻旁的妇妌。妇妌接过,亲自尝了一小口,不禁微微皱眉。
“这么苦?”她问小臣。
小臣为难地说:“已经调了蜜,再多放可不行了。”
妇妌无奈,自己为了照顾商王,已经两夜没有合眼,如今只盼着商王用了药就赶紧好起来。
“大王,”她转向榻上,轻声道,“来用汤药。”
榻上躺着的人并无动静。
妇妌再唤,那厚厚的裘衣动了动,商王才慢慢转过身来。
他的脸消瘦得颧骨高凸,脸上和嘴唇上像结了一层蜡,只有偶尔张开眼睛的时候仍能让人感受到锐利的目光。
“大王,用了汤药就好了。”妇妌脸上挂着微笑,说着,一手去扶他一手将汤药捧前。
不料,商王突然将手一挥,汤药“砰”地泼在来了地上。
“我无恙!”商王满脸怒容,喘着气,声音像拉风箱一样发虚,“我要去行猎!我……我要猎虎láng回来,看谁……谁还敢说我有恙!”
“大王!”妇妌又气又急,登时变了脸色。正要说下去,却听到一个和顺的声音传来,“大王,怎又动怒?”
妇妌诧异地望去,却见妇奵带着王子氐来了,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目光相接,妇妌的脸色微微一沉。
那是妇奵,后宫里最年长的王妇。她为商王诞下了第一位王子,使当年的商王以有嗣的优势而顺利继位。虽然妇奵没有当上王后,她的儿子也没有成为继位的嫡子,但是商王对她们母子优待有加,连妇妌也要礼让三分。
妇妌微微皱眉,在这个地方,也只有妇奵敢不等小臣的通传就直接闯进来。
“你来了。”商王仍旧没有好脸色。
妇奵微笑,走上前来见礼,和声细气:“大王,汤药虽苦,王后也是为了大王着想。这几日天气不好,大王不若先将养,待到天晴再去行猎可好?”
商王看她一眼,嘴里仍“哼哼”,却显然缓下了许多。
妇奵想替他掖上衣被,妇妌却不动声色地抢先一步,服侍商王重新躺好。
妇奵扫她一眼,并不计较,向商王道:“大王,氐也来了,想看看你呢。”
商王神色疲倦,闭着眼睛,“召来。”
侍候的小臣应声出门,未几,王子氐从门外走了进来。
“拜见父亲。”他低头走到榻前,向商王毕恭毕敬地行礼。
商王睁开眼睛,瞥瞥这个最年长的儿子,视线落在他斑白的头发和臃肿的身体上,目中掠过一丝不喜。
“嗯。”他答了一声,淡淡道,“芾邑好么?”
“芾邑甚好。”王子氐诚惶诚恐,涨红着脸,低头道:“芾邑王田去年收获麦百石、黍一百二十石,稗三十石;另添牛十五头,羊四十三只,豚七十。哦,我今年又添了二子一女,皆庶妇所出,名……”
发现商王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妇奵忙轻咳一声。
王子氐结舌,有些无措地望着母亲。
妇妌微微挑眉,看着这母子二人,唇角上挑。
“二子一女,名什么?”商王神色无波,问道。
王子氐如获大赦,忙道:“一子名吁,一子名旦,一女名妺。”
商王颔首,没有说话。
“王室添丁乃是喜事,大王该赐些金玉庆贺才是。”妇妌适时地开口,笑盈盈道,“大王过几日还要行猎,该多多歇息。”
她说这话的时候虽对着商王,话锋却直指妇奵。
妇奵看她一眼,虽脸上有些挂不住,却知道来日方长。
“大王好好歇息,我等且回去了。”妇奵脸上仍笑意亲切,向商王一礼。
王子氐仍有些不明所以,被妇奵一瞪,连忙也向商王行礼告别,随母亲退了出去。
室中重新安静,商王缓缓呼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听到商王的气息渐稳,妇妌也不再出声,小臣要收拾地上的药碗碎片,也被她挥手退下。方才那两母子的蠢相让妇妌着实出了一口恶气,心qíng难得舒畅。她再为商王掖了掖衣被,jiāo代小臣看着,悄然地起身走开。
脚步声消失在帏帘外,过了会,榻上的商王慢慢睁开眼睛。
他觉得很累,想睡觉,方才的事却一直盘桓。
对于王子氐,商王一向知道亏欠不少。他是长子,他的母亲如果是王后,他就会成为小王,如今也不会在一个小邑里。也许是出于不忿,王子氐二十多年没有来大邑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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