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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太子妃的倒掉_茂林修竹【完结】(26)

  江南冬日也是湿寒的,呼气成白。她微微的拢起手来,将兜帽拉上。白绒毛贴上面颊,她便用手指勾了一勾。那漆黑的眼瞳映了明月,越发清澈了。

  她是在等什么人。

  谢涟思忖了片刻,还是从拐角那边走了出来。

  阿狸正在想,谢涟今日也未必会出来,自己是不是不该再等了。便见青黑色袍裾如水蜿蜒,福寿银丝荷包垂落在一侧——是谢涟停在了她面前。

  阿狸竟有些尴尬,不觉就红了脸,抬头结结巴巴道:“你也来看灯啊……”

  谢涟便知道她是在等他,心里那点微妙的不甘立时散去了。一时只觉清风朗月无边。他微微低头,眉眼弯弯的看着阿狸,“……来赏明月。”

  阿狸立刻看天上,“嗯,今晚月亮真好。”

  谢涟望着她的面庞,笑着点了点头:“确实皎洁明澈,不染纤尘。”见阿狸不明就里的赞同着,便含笑避开眼神,问道:“想去哪里走走,我护送。”

  阿狸想了想,“你带没带钓竿?”

  “呃……这个时候带钓竿,不相宜吧?”

  “那我就放心啦。”阿狸笑起来,“咱们去河边吧。”

  “喂喂——”谢涟一面抗议着,也跟着笑起来,“我是那么不知趣的人吗?”

  两个人并排往河岸去。

  江南水路纵横jiāo织。白墙黑瓦的屋头,便有小桥流水的景致。不过一个拐角,出了巷子,便是玉带一样的拱桥。

  桥畔并没有什么灯,寂静无人,只远远的可望见秦淮河畔招展的酒旗并姑娘们探身出来挥舞的手帕。那笙歌如丝,袅袅绕绕的飘过来,似有若无。

  桥下水清,映着明月。鹤影掠过,便银镜似的破碎了。

  有石阶通着下边渡船。谢涟先下去,踢落了石子,入水咕咚一声响,回音清远。阿狸跟着。石阶生苔,她便揽了披风与裙子,摇摇晃晃的下。谢涟探手过来,阿狸连忙握住了,这才站稳。觉出他手心发烫,下意识便要抽回去。

  谢涟却没觉出唐突,将她扶下来才松了手。解披风铺在石头上,示意她过来坐,“这边最好。”

  阿狸坐过去,果然那边最开阔,没有石桥与房屋遮挡,月光洒落,天水jiāo映,便如雪霁云开,明澈如镜。就笑道:“真是好月色。”

  谢涟却不以为然,道:“在城里也就这样了。真的好月亮还要到山上去看。若山上再有一泓天潭,那才真叫绝妙——寒月清辉,万里明澈。夜半时沆瀣初生,烟云涌动。人坐在那山水之间,连心胸都开阔了,一时间便能凡尘尽忘。”

  阿狸听他说着,便心生向往,“你说的,真是谪仙才能见到的景致。”

  谢涟便回望着她笑,语调一时也放柔了,“……日后我带你去看。”

  那个“日后”,阿狸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两家主母纵容他们往来,其实也就是默许了他们的“日后”。

  青梅竹马的年岁上,也许并不真的明白喜欢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但在懵懵懂懂之间,那份qíng怀便已然滋生了。

  他并不把她当外人。

  这一些,阿狸也都觉察得到。

  她从荷包里取出绦穗递过去。

  谢涟还不明白。

  阿狸便道:“给你的,配在荷包上。”

  这就是私相授受了。谢涟脸上一时竟也有些发热,然而他本就是洒脱不拘的人,和阿狸之间也一贯光风霁月,没什么好避人耳目的,便坦然去接。

  碰到了阿狸的手指,觉出那冰凉柔软来,却不由就停了一停。

  此刻他才忽然意识到,这双手他已经握住过不止一次了。

  便又望向阿狸。

  阿狸眸光明澈,映着满月,gān净得像是一泓清水。

  谢涟将绦穗握在了手里,依旧对着阿狸,“我该回赠些什么才好?”

  阿狸抿了唇,笑道:“要记得带我去山上看万里明月。”

  谢涟心里便有柔软温暖的qíng愫蔓延开来。那感觉便像chūn夜cháo水般静默而汹涌的来,顷刻便将一整颗心都填满了。

  他凝视着阿狸,一时竟有想抱着她亲一亲的冲动。

  自然是不能这么轻薄的。

  便又笑道:“这个容易。你就没别的愿望吗?得huáng金百两,不如季布一诺——我答应的事,定然会做到的。”

  阿狸:T__T……就是这样,才不敢随便跟你要三要四啊!

  然而难得少年自我推销了,也不好太冷落人。阿狸还是仔细的想了想,“现在确实没什么特别想要的。要不然,等我想起来再说?”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谢涟说话不爱引经据典,随口一个故事便趣味盎然,还不用费脑子就能听懂。

  阿狸嘴笨,他说的便多,总能轻易将阿狸逗乐了。阿狸笑时,他便弯了眉眼望她。时间流逝得飞快。

  地上起了凉风,天迅速便yīn寒起来,连月色也暗淡了许多。隐隐有云朵堆聚起来。

  谢涟望了望天,道:“像是要下雪的样子。”时候不早,阿狸一个小姑娘在外面呆久了,总是不好的,便又说,“我送你回去吧。”

  阿狸就有些惆怅,“以后怕是不能再这么出来了。”

  她虽然迟钝,却并不蠢笨。前些日子她阿娘已经命人收拾外院的屋子——其实早几年她阿娘便说过,该让阿琰搬出去了。只是老太太宠大孙子,总舍不得,才一年年拖到今天。看来如今她阿娘是下定了决心了。

  王琰搬出去不过是第一步。她毕竟也大了,日后男女大防少不得就要严厉起来,像今日这般与谢涟相见,她阿娘便再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去谢家小住也再无可能了。

  所幸这个时代对女人的约束从根本上就少,上山礼佛或是跟着她阿娘出门jiāo际,当不会受太大限制。还不至于被当笼中鸟一样关起来。

  只是下一次见到谢涟,又不知是哪年哪月了。

  谢涟听她这么说,又想到她在柳树下安静等待的模样,就有些意动。

  一句:“我就让叔父来提亲”转了几转,终于还是没说出口。

  一者他尚不明了阿狸的心意。二者他和司马煜在这件事上还有默契,不比出输赢来,谁都不能做这一步打算。

  就笑道:“你若在家里闷得慌了,就给七妹写信。想来我婶娘的面子,你阿娘总会给的。呃……别说是我教你的。我日后还要上门的。”

  阿狸“噗”的就笑了出来。

  又说:“阿琰太年少了些,时常气盛,还托你多看顾。”

  谢涟笑道:“应该的。”

  他这么说,总是比别人更让人放心些。

  谢涟依旧将阿狸送到柳树下。

  一直望见阿狸牵着小丫头的手,消失在深深的巷子里,才将绦穗取出来看着。

  那穗子他攥了一晚上,这么冷的夜里,竟也微微有些汗湿了。

  他并不讲究装饰,也比不出好坏。只是这么看着,心里便如被暖洋洋的日头照到了一般,无比的妥帖安稳。

  才要收起来,背上便已经给拍了一下。

  谢涟就稍稍有些头痛了,“阿丑?”

  果然是卫琅,吊儿郎当的绕到他跟前去,伸手便要夺了那穗子去看。

  谢涟一把握住了,晃过去——笑话,什么东西到了卫琅手里,还能再拿回来的?旁的也就罢了,这个是不会让他碰的。

  卫琅也不再去抢。他手上原本就满满的,左边泥猴,右边糖猴,头上除了饕餮面具,比崔琛还多叩了个猪头面具。此刻正将最后一个糖葫芦塞进嘴里去。也实在抢的力不从心。

  含含糊糊的说:“别怪我没提醒你,你手上攥的东西别让第二个人看见。”

  谢涟就有些好奇,“怎么?”

  卫琅用糖猴指了指,“同心结尽千千缕——你说怎么?”

  谢涟一时就有些发懵。他知道阿狸不可能私下馈赠他这种东西。只怕她也只是觉得好看,并不真明白这是什么——也只有卫琅这种从小长在闺阁里,被一群长姊百般荼毒的人,才会知道这种东西。

  然而心里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欢。

  自然是不会让卫琅看出来的。

  卫琅再伸手去指的时候,谢涟早已经将东西收进了怀里,一本正经的道:“你看错了。”

  卫琅:……再提醒你我就是猪!

  “好吧,我看错了!总之你小心收好,别让王琰看见,不然有你烦的!”

  谢涟也不与他争辩,只问:“你怎么来了?你家会没灯看?”

  谁都知道,花里胡哨的东西,卫家从来不落人后。他那些阿姊生来就都是美人,又爱打扮。随便在头上cha根荆条,额上贴朵huáng花就能风靡全城,引得万人效仿。永远走在时尚前沿。

  上元灯也总是他家的最jīng致巧妙。

  卫琅那种穿女装都力求完美、不露破绽的xing格,就是这么培养出来的。

  卫琅眼睛闪了闪,就笑得有些不怀好意:“跟太子一道出来的——我不是他伴读嘛。”

  谢涟:……=__=|||

  “太子殿下呢?”

  卫琅眯了眼睛,微微地仰起头来,“你自己猜啊?”

  ——太子来还礼了。

  人日那天阿狸不是送了他一根穗子吗。太子觉得,古人说的很对,礼尚往来。来而不往非礼也。一来二往,阿狸知道了他的品xing,就不会再对他心存偏见了。

  收了人家的礼却不来还,成何体统!

  所以于qíng于理,他都是该来见阿狸的!

  可惜当日他忙着帮卫琅善后、听他阿爹训诫,实在抽不出空来。

  等他终于有些闲暇了,忽然发现,阿狸家他进不去了——也不是进不去,而是他一出现,阿狸家里就会一本正经的出迎,恭恭敬敬的把他奉为上宾,仔细招待,招待完毕,再恭敬送回。他根本就没机会溜进内院去。

  太子对这一招太熟了!当年他想出去玩儿时,他殿里宫女太监们就是这么一刻不落的看着他的。

  但是他不可能用对付宫女太监的手段来对付阿狸一家子。

  好不容易想到,上元节这天,阿狸可能会出门,便守株待兔来了。

  他照旧带了一把金灿灿的樱花糙。

  路上遇到卖泥塑的小摊贩,看到摊子上泥老虎做得憨态可掬,拍一下屁股还会汪汪的叫,大感新奇,便抱了两个来,想送给阿狸解闷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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