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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太子妃的倒掉_茂林修竹【完结】(28)

  司马煜表示,“占不到便宜就破口大骂,真是难看。”

  皇帝笑喷。旋即又心事重重的叹了口气,“也不知我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看一眼洛水与邙山。”

  ——慕容氏且不说他。崔琛卢轩与他们的祖辈也已不同。他们不曾经历过流离丧乱,对于司马氏没有忠顺之心,对于胡人也没有切肤之恨。他们只站在暧昧的立场上,权衡明确的利益。

  日后北伐,只怕再不能见到当年南北一心、同仇敌忾的局面了。

  司马煜与卫琅他们仿佛一夕之间都长大了。

  这次崔卢两家来的少年着实给了他们不少刺激。一样的年纪里,他们还惦记着掏鸟窝,踩猫尾巴呢,人家就已经提刀上马杀人了。

  坐在一起时他们脸面、言辞上再怎么逞qiáng,都不能掩盖住心里的挫败感——在崔琛、卢轩这些人身上散发出的淬炼过的刀剑一般杀伐决断的气质面前,他们就像chuī着鼻涕泡的顽童。

  攀比心从来都是发奋的最直接动力。

  皇帝连带朝臣们很快便发现,太子xing子沉稳下来,不再玩些让人哭笑不得的把戏。议政的时候能耐心听着,闲散时也肯做一些往常被他嗤之以鼻的应酬。

  王坦的感受最直观——司马煜终于不再三天两头爬他家院墙了!

  太子的懂事让皇后觉得很欣慰。

  当父母的总是心急,儿子能爬了就催着他跑,会写字了就觉得他能中状元,懂事了就盘算着给他娶媳妇儿,媳妇儿还没定下呢就开始想孙子了。

  尤其皇后生太子时已经不年轻了,跟她一般年纪的贵妇人,谁还没抱孙子?

  于是就抽空跟皇帝提了一句,“是不是该给阿尨把亲事定下了?”

  皇帝道:“也不用着急,阿尨正是上进的时候。太早知人事,容易磨损志气。”

  皇后就笑道:“你我当年不是也这个岁数成的亲?却不见磨损陛下的志气——想来是臣妾当年不够温柔,不能叫陛下沉湎。”

  皇帝就捉了她的手,目光柔缓的望着她,道:“……阿尨和朕当年,不一样。”

  若司马煜有皇帝当年一半凶险,他就不会是今日这种跳脱胡来的xingqíng。皇后自然也明白,便不再多说什么,只道:“是臣妾心急了。”

  皇后这边不着急,自然也就有办法让阿狸娘着急。

  逢命妇朝觐,皇后便常与阿狸娘多说一句话。有什么赏赐,偶尔也特地给阿狸添减更换。看着随意为之,也不给什么许诺,却是在时不时的提点阿狸娘——你家闺女我还没忘呢。

  阿狸娘:我可不可以装傻啊摔!

  可惜阿狸娘装傻,也还得有人愿意陪她一起装傻才行。

  贵妇人们谁不是耳聪目明的?自然看得明白皇后的意思。王家闺女多,阿狸也不是顶好的,何必非要跟太子抢?

  于是,阿狸娘眼看着妯娌家被说亲的踏破了门槛,阿狸几个堂姊妹个个都攥着一把少年郎挑挑拣拣。别家跟阿狸同龄的姑娘们也一个个敲定了婚事,只阿狸乏人问津。

  不知道的还以为阿狸就该嫁不出去呢!

  然而要说真耽误了阿狸的姻缘,倒也不至于。王坦摆明了就是黑头公相的前程,他家闺女的行qíng自然一路看涨。日后就算当不上太子妃,也绝对不愁嫁。

  阿狸娘只是惋惜——谢三郎也是个抢手的孩子,只怕等阿狸能另行择嫁时,这东chuáng也归了别家。

  六月里,北边果然打了起来。北秦发六万jīng兵讨伐北燕,而北燕聚集了三十万大军以逸待劳,将与北秦决一胜负。

  江南士族间熙熙攘攘的婚配季也沉寂下来。所有的人都在观望着北边的局势,也在观望着朝中应对。

  八月里,大将军桓净病故。太傅谢桓领尚书事,左卫将军王揆迁中书令,二人共掌朝政。王坦也从桓净幕府入朝,任左卫将军,兼本州大中正。

  谢家大郎谢冰也在太傅保举下外镇,出任兖州太守。建邺城最抢手的谢三郎则在闺中少女们羞涩的期待与遥望中,远远的离开了京师温柔富贵之地,随兄长去了风尚悍勇的江北。

  22少年初成(三)

  十月里,北边战事初定。

  慕容氏那个奇葩宰辅果然在坐拥六倍于敌的大军和以逸待劳的主场优势之下,被一击而溃。这一役之后,北燕兵败如山倒。燕皇见势不可守,仓皇率部众北逃回龙城故地。没来得及逃走的宗室与大臣被北秦大军俘获,押解到长安。

  北燕四十余年的经营,就此毁于一旦。

  至于江北士族,他们依旧牢牢扎根在故土上——反正北边胡人的皇朝从来都是割韭菜似的一茬去了一茬生,他们早习以为常。正朔在江南,新的旧的胡人对他们而言都是一样的,无所谓效忠与眷恋。反正你不犯我我也不折腾你,你若犯我我折腾不死你。乌堡门一关,该种地的种地,该练兵的练兵。坚壁之内,自称体系。而坚壁之外,胡人甲还得提防着胡人乙,也实在不敢招惹他们。

  这么大的一场变故,崔卢两家不置一词,不出一兵。两边胡人两相杀伐完毕,崔氏一门官复原职,额外奉送齐郡太守一职。

  这就是胡人与江北高门的jiāo际现状。

  此时北边也也已入冬。

  青齐一带跟江南不同,冬日并无入骨的yīn寒,冷得凛冽又嚣张。疾风催折枯糙,秃枝寒峭指天,连城头旗帜也常冻得不翻。

  崔琛游猎回来,纵马入城。身后亲兵用板车推着堆叠的láng尸,车辕上滴血成冰。他就在那似有若无的血腥气里推开酒囊塞子,饮一口清酒,吩咐道:“谁报说láng群袭人的,让他带着被袭的那个来领lángròu。”

  一人领命而去,其余的将láng尸抬下来整理。崔琛瞧了一眼,见当中一只láng毛皮如雪,不觉就起了兴致。驱马过去,酒囊一翻,清酒便泠泠的落上láng眼,将周遭毛皮染的血污冲掉了。

  冬日新换的shòu毛密而长,当风翻转。崔琛不由就想起当日阿狸身上穿的白狐裘,又想起上元节夜里受rǔ。难得竟没觉得愤恨,反而有些好笑。

  他随意抬手指了指,道:“这一只的毛皮我要了。其余的你们分吧。”

  便驱马离开。

  这一年过得飞快。仿佛只是一个眨眼,就从年头到了年尾。

  杂事一言难尽。

  自从太子坐稳了东宫,谢涟去了江北,卫琅跟着阿狸四叔游历蜀地,王琰的书房就冷清起来。他虽然也有些待不住,奈何年纪实在太小,家中人都不放心他出去跑。他也只好安心的留在家里读书、习字,心急火燎的等着长大。

  十月里,北燕战败的消息传来时,谢涟也托人捎了封信来。照着他的惯例,同来的自然还有一坛子鱼。

  王琰早憋坏了,回到书房便兴冲冲的拆开谢涟的信。

  封内有两张信笺,各自折叠着。王琰就略有些疑惑。也先不急着展开,翻转着看了下。就见薄的那张上用小楷签着:“王琳亲启”。

  王琰:……眼花了,绝对是他眼花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先将这一张放在一旁,将确定是写给自己的那一张展开来看

  信上先说两个月不见,十分想念。前几日建邺来人,说到他和卫琅的现状,所以写信探问。

  王琰就松了口气,还好,谢涟还是很正常的。

  信上又说北固山景与长江水景——四六成句,回环相对,用的是时下流行的标准骈文体。文词也不负谢家绮丽之名,十分的华美。王琰读着只觉高山排挞,大江扑面而来,几可听见那滂沱之声。不觉就入了迷,越发想要亲眼去看一看。他意犹未尽读下去。见谢涟写到明年chūn天的胜景,望能与他同看时,脱口就要说“好啊”——然后就见信后“又及”二字。

  ——谢涟用“顺手帮我个忙”的笔调写道:“烦劳转jiāo”。

  王琰扑地。

  这娃娃还没开窍,但架不住聪慧。他立刻就很微妙的想到了八个字,“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他阿姊是那陈仓,他就是那栈道。

  王琰知道自己该义正词严的驳回去。

  ——这可是私相授受。而且谢涟还很不厚道的把他也拖了进去。如果他转jiāo了,就是同谋。帮着外人坏他阿姊的名声。

  但这件事谢涟做得也太光明正大了些。虽有不妥,却并不龌龊。毕竟谢涟是让他转jiāo,而不是让旁人。

  何况,只是因为男女有别就连封信也不能通,王琰对这规矩相当的不以为然。他心里,谢涟光风霁月,他阿姊霁月光风。两个都不是庸俗之人,又是幼时相识,难道就因为这狗屁规矩,连些gāngān净净的jiāoqíng也不能有了?

  是以王琰很纠结。

  纠结到吐血,终于决心做一回坏人。并不是不信任谢涟,实在是——那可是他亲阿姊啊!

  还是得他把一下关。若有逾越,只得他和谢涟闹翻。该不叫姑娘家知道的,也别入了他阿姊的耳目。

  于是王琰就把信拆开了。

  信上只用日常白话写着:“八月初十至京口,长兄述职,余混迹侨民之间,今两月尔。北地风尚朴素,民亦刚健。不见建邺奢靡柔媚之事。余每日读书、跑马,间或踏山蹈水,耕种亦习得其法。遂不得闲。入十月,连遇yīn雨,无事可为,故以垂纶为乐。蓑衣独钓,足以终日。北固山下鱼肥,一钓可得四五十枚,辄有收获之喜。故思:鱼米鱼米,谓鱼乃钓池中所种之米耶?余当勤勉!今奉‘米’一坛——自是钓池上之所种也!”

  王琰再度扑地。

  这种“偶有所获,洋洋得意”的笔调是怎么回事啊!他阿姊跟谢涟原来这么相熟了吗?

  当然,说到底,这也不过是朋友之间互相问候——或者说吃货间jiāo流心得的书信,没什么不妥。

  王琰于是将信折好,送去给他阿姊看。

  阿狸收到信也很囧——她真没想到,谢涟就这么光明正大给她写信来了,这个时代原来开放到这种程度了吗?

  就望向王琰。

  王琰面色泛红,主动认错:“呃……我拆看过了。”

  阿狸:……

  “是我小人之心了。阿姊生气,只管罚我。只是日后阿胡若还敢写……我,我大概还会拆。”

  阿狸于是放心了——看来她还没跟社会脱节,这个时代非亲非故的男女之间,确实是不好随意通信的。

  虽说被人拆看信件着实郁闷,然而想想阿琰的处境,竟也只能说:“呃,真是……为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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