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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太子妃的倒掉_茂林修竹【完结】(43)

  司马煜便知道,当年他问开国,太子舍人却从孝庄皇后说起,其实也没有错。从这位皇后力阻五胡,血荐轩辕之日起,江山才真正姓了司马。

  ——纵然帝位来之不正,但得到了就是得到了。只要在这位子上一天,司马氏就是唯一的正朔。驱除北胡、光复中原,是不可推卸的职责。其他一切事,都要排在后面。

  就问:“孝庄皇后的陵寝在何处?”

  王坦道:“在洛阳邙山。当年臣随大将军打回洛阳,祭扫皇陵,见孝庄贞皇后陵寝依旧。不过,邙山陵寝只是一座衣冠冢。”

  “这也是一桩奇闻,”说到这一节,连太傅也忍不住要八卦一二,“当年慕容宏攻入洛阳,孝庄皇后便在他面前自刎身亡。慕容宏被先皇后气节折服,以帝王之礼厚葬,停灵一月。下葬时,先皇后棺椁中有五彩异光,状如凤凰,腾空而去。慕容泓开棺验看,里面只有衣冠。先皇后遗体已不知所踪了。”

  太傅说的煞有其事,司马煜就有些不解,“怎么会有这种事?”

  太傅便道:“臣初时也是不信的,然而先皇后自刎、下葬时都有人亲见。若说是百姓憧憬,编造了也就罢了。然而慕容氏那边也这么说,只怕是有几分真的。”

  这也不过是一段闲话,但司马煜不知为何就是想追究。

  自然是追究不出结果的。

  便说:“后来呢?”

  太傅便又跟他说中宗皇帝如何筚路蓝缕,在江东开创基业。说到中宗皇帝,自然又不能不提及中宗皇后。

  中宗皇帝是个很平庸懦弱的人,若不是他的父亲带着两个哥哥死在乱兵之下,怎么也轮不到他来救世。他虽简朴勤恳,时刻不忘孝庄皇后遗命,但他资质已经摆在那里了。他不是那块料。即位不过两年,大权就落进王笃手里。王笃作乱,他镇压不住,几无还手之力。

  这个时候,中宗皇后站了出来。

  这是个有大智大勇的女人,王笃驻兵石头城,满朝惶惧,她就敢只身前往敌营探听虚实。让阿狸来说,她根本就是系统给中宗皇帝开的外挂。她在王笃威势最盛的时候,开始借中宗皇帝之手发布诏令。提拔新秀,拉拢江左土着,部署讨逆,将王笃部众分化瓦解……奇迹般的转败为胜,平定了叛乱。

  随后十年,中宗朝诏令事无大小,皆出自她手。她与桓步青一内一外,铸就中兴盛世。桓步青初次北伐,势如破竹的打到平城,将huáng河以南故土悉数收复,眼看便要告成时,锦屏山崩、砥柱倾颓——中宗皇后死了。

  桓步青仓促回兵,成就了慕容隽的威名,第一次北伐失利。

  两年之后,中宗皇帝驾崩。又三年,司马煜的祖父,孝穆皇帝即位。

  再之后的事,司马煜听了不知多少遍。只是这一回,他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头,“中宗皇帝崩,到祖父即位,中间三年,太傅怎么不说?”

  谢桓和王坦对视一眼,面色就都有些微妙,“这三年,倒也不是不能说。”但从何说起,就有些不好办了,“中宗皇帝无子……”

  司马煜就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诸王争位?”

  “这个倒是没有……”谢桓笑道,“中宗皇帝执意扶立孝贞皇后独女即位。孝贞皇后去世之后,中宗皇帝退位,其后五年……女帝临朝。”

  也难怪讳莫如深。不过前后二十余年间都是女人在力挽狂澜,是个人都要疑惑,司马家男人这是怎么了?这个时候出个女皇帝,简直就是顺理成章。

  只是连太傅都不肯据实以告了,只怕当年他祖父的皇位,得来的更不光彩了。

  司马煜简直都不知道该不该问了。

  到底还是问了,“姑婆是怎么退位的?”

  太傅和王坦都低头喝茶,半晌,才又问:“殿下信不信,这世上有鬼神之事?”

  司马煜:……怎么他家女人就跟鬼神这么有缘?

  “与孝庄皇后一样?”

  “相去不远。”谢桓道,“大军bī宫,围得水泄不通。众目睽睽之下,前一刻公主还在殿上,下一刻便满殿霞光。等诸王进殿觐见时,宝座上只留一纸诏书。人已经不知所踪了。”他停了一会儿,又说,“当年臣还年幼,但此事是亲眼所见。”

  37人生自是(三)

  太傅说他“亲眼所见”,此事十有八九就是靠谱的了。

  司马煜听了一下午先辈创业守成的艰难,到最后记住的,反而是三个女人猝死或者神隐。他自己也觉得实在太不应该了。

  但八卦就是比正史更引人入胜,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司马煜回到东宫时,阿狸正当窗写字,窗外翠竹二三,光色秀明。她自己也穿了身绿纱衣。纱衣袖广,怕染了墨,便用左手揽着。皓腕半露,玉笔微悬,那姿容娴雅,与世无争,说是幽兰暗香,姣花照水也不为过。

  司马煜就有些心dàng神怡。想到他祖上那些喋血搏命却不得善终的奇女子,就觉得庆幸——万一他也像孝庄皇帝那么卑怯,或是像孝贞皇帝那么庸弱,只怕阿狸也不得不qiáng势起来。

  或者该说,阿狸这样懵懂的xing子,反而是对他的褒奖?

  心里就越发柔软起来。从后面抱住了阿狸,厮磨着,问道:“在做什么?”

  阿狸就收了笔,把纸chuīgān了给他看。洋洋得意的解说道:“菜谱^^我想把我会做的点心、菜式全记下来,传示于人。若能有所助益,也是一桩善举。”

  司马煜:……好吧,他实在想象不出阿狸qiáng势的模样。万一他真的卑怯庸弱,遇上qiáng敌,只怕阿狸也会跟只被圈养的兔子似的落进别人手里,被扒皮放血炖一锅ròu——大概就连奋力挣扎时,也亮不出能咬人的利齿来。

  就问:“怎么忽然想到要写‘菜谱’?”

  阿狸略有些尴尬,低头收拾着纸笔,道:“是桓娘要的。”司马煜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桓娘说的是谢涟老婆。

  阿狸倒也没有太扭捏,已经接着说下去,“今日太傅夫人带了孙媳妇进宫喝茶,桓娘与我也是故jiāo,便来东宫说了会儿话。”说着又笑起来,“吃了我的点心,就问方子。我恰好想起来,当年也有好些人管我要,可见我做的东西是好吃的。”

  司马煜忙点头,想说谢涟卫琅都爱吃,又赶紧咽下去,道:“嗯,我就最喜欢吃。”

  阿狸笑道:“所以我就想,横竖闲来无事,gān脆把我会的都写出来,也攒个集子。别人的是文集,我的就是菜集。”

  司马煜立刻也兴致高涨起来,“那我就出个吃菜集,跟你的刚好凑一套。”

  连外间宫女也跟着笑起来。

  司马煜看阿狸忍俊不禁,不由就又说起谢涟,“阿胡娶了好妻子,仅次于你。”

  阿狸忽略“仅次于你”四个字,也跟着点头。

  她能看出桓道怜的姿态来。她管阿狸要点心方子,根本不是自己吃着好——她是在迎合谢涟的品味。

  这姑娘心里门儿清。她并不急于改变谢涟,而是细水长流的一点点渗透进谢涟的生命里,将她不曾参与的过往悉数替换了。终有一日,当谢涟回想往事,就会发现那些求而不得的东西已模糊了。他生命中最美好的岁月里,都写满了桓道怜的身影。

  这份心思和耐xing,看似卑微琐碎。却又最深切醇厚,是一个姑娘最纯粹的爱qíng。

  世事浮华,人qíng浮躁,这样的感qíng在晋江已经难得一见了。纵然有,付与一个也许并不爱她的男人,大概也要被骂一声“贱”。

  但这世上有人因被爱而爱,也有人因爱而爱。相较而言,难道不是后者更弥足珍贵吗?

  谢涟得妻如此,是他的福分了。

  阿狸给司马煜端了杂食来。司马煜挑拣了一会儿,都喜欢,gān脆把盘子接了,边吃便说,“谢涟成亲才多久,他身上行头就都换了,连以前从不离身的荷包都解了。打点得无比妥帖。连阿丑都要笑他,说他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此人有主’四个大字。”

  阿狸笑道:“你自己还不一样。”

  司马煜:“嘿嘿。阿丑就是嫉妒,他是个没人要的。前些天喝醉了,还对阿琰说,没女人肯跟他,他就凑合着跟阿琰过一辈子得了。你猜阿琰怎么说?”

  阿狸:=__=|||……卫丑你个妖孽!我阿弟可是有女人要的!

  “……怎么说?”

  司马煜就做出一派正直凛然,又偷偷带些得意的模样,简直惟妙惟肖,“别拉上我,我跟你可不一样。”

  阿狸笑喷——能寒碜卫琅,她阿弟也长进了。

  “刚好提到这一节了。”笑了一会儿,就说道,“今日我阿娘和太傅夫人来,其实也是有别的事的。”司马煜凝神听,阿狸便说,“我阿爹去谢家给阿琰提亲了,定的是七娘子谢清如。两个人亲事就在明年chūn天。”

  司马煜点了点头。

  这门亲事来得其实并不突然,只怕从阿狸被选为太子妃的那天起,两家就默默的定下了。

  ——世家的联姻从来都如此。重要的是姓氏,而非人选。只要门当户对了,感qíng之类,反而在其次。何况王琰和谢清如也是般配的。

  这么想着,司马煜一时竟有些疑惑了。

  其实司马家说到底也与这些世家一样,他的妻子重要的也是出身,人品、xingqíng、样貌之类反而在其次了。

  他不由就想,若他之前没见过阿狸,骤然娶了她,会怎样。

  一时就有些走火入魔。脑海中竟有些分辨不清的往事,似真,似幻。仿佛经历过,又仿佛没有经历过。

  他原不是这么多愁善感的人,一面恍惚着,一面就觉得有些好笑——心想,莫不是白天鬼神的事听多了,被魇住了?

  这么想的时候,忽然就望见漫天的飞雪,飞雪中,显阳殿前倒下去的身影,竟然变成了阿狸。他抱紧了阿狸,等她醒来。但怀抱里阿狸忽然化作五色的异光,不可挽留的消散了。

  他手臂便抱空了,身上一突,惊醒过来。

  眼前阿狸倚着隐囊,正在检看针线,一面闲话着。面容柔和,似浸了光。

  “这次出巡,阿公有没有说让你何事动身?我是陪你一道去,还是留在东宫?”

  司马煜恍惚了一会儿,忍不住就摸了摸阿狸。手按在她腿上了,便透过纱衣,觉出了肌理的温热。顺着便摸到了胸口,就势便俯身去亲她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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