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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太子妃的倒掉_茂林修竹【完结】(50)

  桓道怜依旧只是说:“我错了,谢郎。你哭吧。不要憋在心里……别这样,”她眼睛里已经滚落下泪水来,“别这样……哭出来啊!”

  谢涟只将她抱在怀里安抚着。到她哭累了,沉沉睡过去,谢涟也没有发出一声悲音。

  谢涟回到书房里,静静的坐着。外间晨鸟名叫,继而阳光透窗,光尘浮动。

  许久之后,他才将那只上锁的箱子取出来。

  因桓娘在月子里,虽要进四月了,各屋里都还生着火。

  谢涟将箱子打开,把里面一封封叠好的信取出来。每一封他都能记诵。那是当年在兖州时,阿狸写给他的回信。

  谢涟将信一封封的丢到熏笼里面。

  火苗舔上来,便如一直翩飞的蝴蝶。瞬间燃烧成烬。阿狸的音容便在那余火里一点点浮现出来。

  “七月半斋僧,无他。唯忆寺中梅花包子……”“九月授衣,天微寒。架上画眉换羽,乃知……”“晨起无事,折梅二三枝……”“chūn至江南……”

  一声声jiāo叠着,响在谢涟耳中。先是声声可辨,继而jiāo杂成一片,渐渐又稀疏清晰起来。

  谢涟将最后一封也投进了火里。

  远香阁外桂花树下,细雨如丝,木樨如米。那婷婷而立的姑娘终于渐行渐远,不再回眸。

  43不如相见(三)

  谢涟走到阿狸身后。

  他一向从容,这一回却有些词穷,总觉得开口便会唐突了她。

  却是阿狸先说话,“前些日子收到世兄送的笔筒,十分喜爱。在这里谢过了。”

  谢涟道:“是上回去丹徒县瞧见的。说是用竹根雕成,却不是南边的技艺。看着别致便带回来,并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你喜欢就好。”

  阿狸便点了点头,道:“劳世兄记着。”

  她道完谢便又望着飞雪,谢涟则望着她。她眸光gān净,波澜不起——虽没什么不妥,谢涟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协调——她目光里的gān净并不是十岁少女不经世事的纯净,反而更像是阅尽千帆后,尘埃落尽的平和。虽也很好,却有些了无生趣的模样,令人难过。

  谢涟不由就说,“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阿狸摩挲着手上袖炉,垂了眼眸,很长时间没有做声。在谢涟几乎以为她不会答话了的时候,才开口道:“大前年桓娘庆生,世兄可曾去过?”

  谢涟略一回想,便点了点头——彼时他已出了孝。而桓净宠爱小女儿,几乎年年都为她庆生。他不会无故缺席。

  阿狸便道:“我也去了。依稀记得世兄自镂窗外走过,几位夫人jiāo口夸赞。”

  谢涟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然而阿狸说的也不无道理。世家jiāo际就这么大的圈子,偶尔哪次无意中瞟见了,都是很平常的事。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也并不奇怪。

  过于纠缠便是一种轻浮,谢涟便不好多问。只笑道:“想来是了。”

  阿狸依旧垂着头,就这么侧对着谢涟,蜻蜓点水般行礼,道:“时候不早,我便不作陪了。世兄还请自便。”

  不待谢涟挽留,便再点头致意。逶迤下了石阶,走进茫茫飞雪中。

  谢涟见她没带雨伞,忙去檐下篱笆边寻到自己的伞。然而才追了两步,阿狸身边伺候的小丫头便跟到她身后,将一柄竹骨伞撑开来,替她遮了雪。阿狸扶了小丫头的手臂,将她一道拉在伞下,头也不曾回一下,便消失在湖石的那一边。

  卫琅那边也闹腾够了,就跑来向老太太辞行,想顺便讨一杯热羊奶喝。

  他在山里跑惯了,再大的雪也只等闲。此刻头上还蒸着汗,热气腾腾的。远远望见阿狸裹得严严实实的走过来,一张脸让兜帽上长绒衬着,只有巴掌大小,还冷得连鼻尖都泛红了,就有些叹为观止。心想,体质差成这样,可怎么得了。看来以后得多花心思,带着她锻炼了。

  他这一年也十二岁了。如果说早些年还只知道好玩,戏弄阿狸时什么也不懂,那么现在改懂的不该懂的就已经都懂了。

  他很清楚,阿狸四叔想把阿狸许配给他——卫琅自己倒不觉得阿狸有什么。只是恩师如父,甚至论起亲近和敬重来,阿狸四叔还排在他阿爹前边儿。卫琅自己也想过,他日后一定要讨一个王家闺女当老婆,好跟他师父亲上加亲。既然阿狸是他师父中意的,那更没什么好说的了。就她了呗。

  不过卫琅也有心事。

  ——以他卫家熏陶出来的眼光看,阿狸日后在模样上真没太大的前途,顶多也就是看着顺眼,肯定没法把他阿姊们比下去——说真的,卫琅对此还是比较介意的。别看他阿姊们在外面一个比一个温婉知xing,回到家却一个比一个挑剔刻薄。媳妇儿不在美貌上彻底压他们一头,他被取笑也就罢了,只怕媳妇儿自己少不了气受。

  不过后来他又想了想,没关系啊,美貌比不上,咱比力气。谁敢唧唧歪歪,一拳砸扁她,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挑剔。

  想到一只母猩猩脚踩众花,在他家称王称霸的qíng景,卫琅就有种微妙的愉悦感。对阿狸的没前途的相貌反而无比期待起来。

  当然,王家闺女行qíng太好,何况还是王坦的闺女,何况阿狸模样虽比不过他阿姊们但比别人还是不差的。不是他想娶就能娶到。卫琅不想让他师父丢脸,是以有事没事儿就往王家跑。小舅子肯定是要收服的,岳父跟前也得表现着,老太太早就倒戈了——就是岳母比较难讨好,幸而对他印象似乎还不错,有争取的余地。

  到最后,卫琅发现唯一难摆平的,好像就是老婆自己了。

  卫琅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阿狸给他的感觉。

  ——他就没见过这么苦大仇深的姑娘!

  你说她爹疼娘爱,兄友弟恭,顶上也没什么阿姊从小把她当布娃娃玩儿,她究竟有什么好愁的啊!

  明明就是睡觉都能笑醒的完美人生。

  卫琅实在怕她把自己愁坏了,因此总是有事没事找她麻烦。若老太太房里碰上,她越不爱说话他便越要想法设法让老太太留下她说话,她越不爱跟他打jiāo道他就越是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往她屋里送,常常文雅微笑着给她使绊子说重话,怎么能惹人生气怎么来。被鄙视了也百折不挠顽qiáng不屈的找她麻烦。

  阿狸从一开始毫无反应,到现在也开始有些无可奈何了。

  而且卫琅发现,阿狸好像明白他的好意,心里是领qíng的——虽然这些许剥夺了他的乐趣,但卫琅还是觉得很欣慰——不愧是要当他老婆的人,聪明敏锐,不错不错。

  卫琅觉得自己快要大功告成了,差不多是时候把老婆定下了。

  他想了想,自己阿爹面子可能不太够。阿狸娘一句“孩子太小”,就能轻易驳回去。还是得阿狸四叔亲自保媒。他差不多也该向阿狸四叔提个醒儿了——既然有这份心就趁早不趁晚。否则以后提亲的多了,还得跟人争,多麻烦。

  ——这娃完全没想过阿狸愿不愿意。反正他都愿意了不是。

  他上前跟阿狸打招呼。

  一如既往的礼节周到,温文尔雅,“妹妹刚从老太太那里来?”

  阿狸道:“是。阿婆还醒着,阿兄快去吧。”

  ——这句“阿兄”是卫琅自己争取来的。都这么熟了,还世兄世兄的叫,那就太刻意了。

  卫琅道:“嗯。”却把话截开,仿佛顺便问一句似的,“看你有心事,是谁欺负你了?”

  阿狸:……呃,这话从何说起啊?

  卫琅那双眼睛不着痕迹的垂了垂,睫毛掩去一道杀机,比着她的眼睛,虚揩了揩,笑道,“一脸难过极了却不知怎么哭的样子——难过些什么?说出来,我替你处置。”

  阿狸:=__=|||……什么处置啊,你根本就是去砍人吧阿丑!

  “你想多了!”

  “哦——”这个哦字拖了长长的尾音,“没事就好。下着雪呢,赶紧去去吧。”

  阿狸:=__=|||喂喂,一脸提刀砍人去的模样……怎么可能安心走啊!

  “真没人欺负我。”

  “嗯,我知道了。”温文尔雅。

  “我没骗你。”

  “你怎么了?我有说你骗我吗?”装傻装傻,“赶紧回去,鞋都湿了。我看阿婆去了。”

  阿狸:>皿<!!!好想咬他!

  反正从老太太院里到远香阁就这么点路,真有人欺负了阿狸,卫琅一路找去肯定能遇上。也不着急。

  寻到老太太院子里,没遇上旁人,倒是看到谢涟在紫藤长廊下边看雪。

  一脸茫然若失的模样。

  卫琅就有些无语——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啊!

  阿狸是个小姑娘也就罢了,谢涟一个比他还没心没肺的人,谁能欺负到他?难道是老太太发脾气了?

  才要走过去,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头。就停住脚步,咬着手指想了一会儿。

  片刻之后抬起头,就有了些危机感——阿狸也许不是被欺负了,而是跟谢涟相互欺负了。大概也不是欺负,而是一种很微妙的……喜欢?

  说真的,卫琅还没开窍。

  纵然他觉得自己该娶阿狸,但实质上他对阿狸的偏袒根本就是兄长对妹妹的保护。如果结婚不限定男女,让他娶王琰他都未必有什么意见。

  他对男女之qíng的了解全部来自于他家中六个阿姊的穷折腾。但他的阿姊和姐夫们显然跟阿狸和谢涟不同,他没办法把两边联系到一起去。

  他十余年的生命里,被阿姊们当女孩儿打扮了足足六七年,都没有产生此刻这么qiáng烈的错乱感。

  不过他这种杀胚惯常爱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处置。

  因此他只是错乱了一小会儿就决定——反正就一个姑娘,自然是谁抢到了归谁。

  他心里,抢老婆和抢糖果之间,尚没有十分明确的区别。

  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卫琅这么xing急的。

  阿狸四叔听卫琅说完了,就忍着笑让卫琅坐下来,不紧不慢的给他倒了杯茶。喝茶喝到卫琅都要bào躁了,才笑问道:“你心里喜欢阿狸吗?”

  卫琅:……

  “当然是喜欢的。”卫琅说。这不是废话嘛,不喜欢gān嘛娶回家不是找罪受嘛。他可是有六个姐姐的人,实在太知道女人的杀伤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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