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长枫细细抚摸着段衍歌的发丝道：“你看你，头发都白了，才二十几岁，要好好保重自己。”
如今的段衍歌，最害怕慕长枫说出这jiāo代后事一般的话，每次听见真是又气又伤心，慕长枫似乎是诚心将这个事实一遍遍撕开给他看，不让他有一丝舒缓的机会。段衍歌很清楚他是什么意思，只有痛的麻木了，他死后自己才不会太过伤心。当然，这只是慕长枫一心认为的想当然的结果。
“如果你死了，我绝不独活。”段衍歌将慕长枫揽入怀中，摩挲着他瘦削的身体轻轻道：“我们成亲吧。”
段衍歌很明显的感受到慕长枫的身体震颤了一下，随后慕长枫轻轻摇了摇头道：“将死之人，不值得你这般做。”
“我说值得……”段衍歌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窗外信鸽飞来，眼中一瞬间迸发出光芒，他连忙伸手接住飞鸽，慕长枫从他怀中退出去，虽然知道没有希望，但眼睛里还是有了点点希冀。如果没有段衍歌，他死了便死了，大仇得报，有什么要紧。可是现在他很清楚，他希望他能活下去，希望和段衍歌相守到老。
段衍歌看着手中的薄笺，面上终于现出了许久不见的笑容，他抬起头，对慕长枫道：“贺连天找到了。”
慕长枫摇了摇头道：“找到了也没什么用的。”
段衍歌从背后抱住他道：“有没有用都要去试一试，让我眼睁睁看着你离世我绝对做不到。大不了一死而已，你走了我陪你走，不最后努力一次我绝不甘心。”
慕长枫叹了口气，最后应声道：“好。”
这一次算是两人幸运，正好赶上贺连天云游四海归来，影卫到蓬莱的那一天正是他回来的时候。段衍歌与贺连天曾有一面之缘，这个忙，他相信贺连天会帮。
慕长枫病qíng耽误不得，段衍歌在得知消息后便立刻吩咐人备好车马，当天便带着慕长枫离开了千绝峰。好在此时正是chūn暖花开的时候，一路走来没有下雪，也没有下雨，更没有遇上什么盗贼qiáng人，算是一帆风顺的到达了环州。环州是距离蓬莱最近的地方，到这里之后只能取水路到达蓬莱。此时，距离三月之期只剩下不足五日，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此时海上却突然刮起了狂风，滔天骇làng使得不少渔船都翻在海里，段衍歌断然不敢冒险此时出海。只能先在环州留宿，海边有经验的渔民告诉他，这风估计能刮两天。段衍歌心凉了一截，两天，那便只剩下三日之期。
慕长枫昏睡已久，段衍歌抱着他最后找了一家小院子住下。其实这小院子也是客栈，环州民风淳朴，但少有人来，所以客栈很少，大多数都是闲置的民居，这样也好，至少比以前的客栈清静了许多。
段衍歌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好觉，这天夜里却睡得很踏实。他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这里是大靖最东面的地方，天亮的很早，此时也不过卯时而已。只是他习惯xing的往旁边伸手，却发现chuáng边空空如也。段衍歌立刻坐起来，本该躺在chuáng上的人此刻却不见了踪影。连外衫都没有披，段衍歌匆匆从门口出去，却看到慕长枫端着一盘菜从厨房里出来，看到他笑了笑道：“怎么这么早。”
段衍歌看到他这般模样，非但没有欣喜，反而心中一沉，早在十几日前慕长枫就已经时常昏睡不醒，就算醒来也是神qíng恹恹，今日却突然这么jīng神，段衍歌能想到的只有那四个字——回光返照。
这个念头让他出了一身冷汗，摇了摇头，但愿不是如此。他跟着慕长枫进了饭厅，桌上竟然已经摆了一桌的菜，虽然都不jīng致，但对于慕长枫这样一个一向信奉君子远庖厨的人来说也实属不易。
“今日是你的生辰，”慕长枫将筷子递给段衍歌道：“我不怎么会做，你就将就着尝一尝吧。”
生辰，段衍歌皱着眉头，他的生辰不是今日，慕长枫知道的啊。但是看着慕长枫此刻浅笑吟吟的模样，段衍歌自然不会说出口，而是立刻接过筷子，尝了一口眼前的凉拌huáng瓜，味道很苦，但甘之如饴。
看着慕长枫期待的眼神，段衍歌笑着点头道：“很好吃，你忙活了一早上，快吃吧。”这会儿才卯时，慕长枫大概是半夜就起身了吧，没想到今夜他竟然睡得这儿沉，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出去。不过，也有可能是慕长枫点了他的睡xué，毕竟他身上好歹还留存着一部分内力，基本的点xué还是可以的。只是他的内力毕竟太弱，所以只维持了一个时辰左右吧。
慕长枫并没有按照段衍歌的话做，反而去取了碗来为段衍歌盛汤，汤甜得要命。段衍歌却依旧道：“很好喝。”随后身体力行将慕长枫按到凳子上，将筷子给了他。
慕长枫细细吃着，每一道菜都尝了一口，段衍歌疑惑的看着他的动作。这些菜有的很甜，有的很咸，有的太酸，他记得慕长枫最讨厌的就是吃酸，怎么会吃的这么痛快。段衍歌起身道：“这道菜有点甜了，我去倒点醋。”说完将菜端到了厨房，将剩下的半壶醋全部倒完又端了回去。
“来尝尝吧。”将那道菜换到慕长枫眼前，段衍歌轻声道。
慕长枫充耳不闻，继续吃着旁边的菜，反而对段衍歌道：“快吃啊。”
“你尝一口。”段衍歌继续道。
慕长枫很疑惑的皱着眉头道：“是不好吃吗？”
段衍歌眼睛倏然睁大，随后他夹起一块茄子喂到慕长枫嘴里，慕长枫眼睛里有了了然的笑意，十分乖巧的嚼了两下咽了下去道：“很好，你快尝尝。”
段衍歌知道，慕长枫的味觉已经没有了，他尝不出来酸甜苦辣咸人间五味了。
“长枫，能帮我再盛一碗汤吗？”段衍歌轻轻问道：“少盛一点就好。”
慕长枫却依然没有动作，而是一直指着凳子对段衍歌道：“快坐下吃饭吧。”随后又轻轻道：“这大概是我做的第一顿饭也是最后一顿饭了。”
段衍歌手中筷子脱落，落在地上发出响声。他匆匆从房间拿来纸笔，写道：“你听不见了是不是？”然后将纸放在慕长枫面前。
慕长枫愣了愣，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原来，竟是连听觉也丧失了么。段衍歌颓然坐到椅子上，残心诀不仅残损着他的心脉，连他的五感也渐渐剥夺。今天，他尝不出味道，听不到声音，明天，也许就看不见光明，在这也许是他仅剩的日子里，就要与黑暗为伴。
段衍歌笑着，眼睛里却噙着泪花，所以现在，慕长枫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很快，就要看不见他。显然，慕长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慢慢走来顿步到段衍歌身边道：“我们去看看花吧，过了今日，我也许就再也看不到了。”
“好。”段衍歌为慕长枫披好披风，自己回屋穿好外衫，拉着他的手去了附近的花园，正是百花齐放，争chūn斗艳的时候，满园都是花香。慕长枫的脸上始终有着淡淡的笑意，他的脸色红润了些许，看上去比之前jīng神了许多。只是他兴致越高，段衍歌的心就越往下沉。一阵风刮过，慕长枫轻轻咳嗽了几声，鲜血又顺着指fèng流了下来，慕长枫笑着道：“到底是不大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自从比特币病毒爆发，开电脑一直用热点，痛苦/(ㄒo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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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段衍歌心疼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能上前几步用拇指擦掉慕长枫嘴角的鲜血，随后打横抱起他回了院子。刚关上大门，就听见窗外狂风怒号的声音，这里都是如此，海面恐怕又掀起了滔天骇làng。这样大的风làng，不知道何时才能出海？
段衍歌将慕长枫轻轻放在chuáng上，摸了摸他鬓角的发轻声道：“睡会儿吧, 你今天起来的太早了。”
慕长枫自然是听不见的，他只能凭借段衍歌说话时的口型分辨他说的意思，大概理解了睡觉两个字之后便乖乖闭上了眼睛。段衍歌坐在chuáng边, 又为他输送了些内力，希望他能睡得好一点，却又害怕他就这般睡了过去。看着窗外被大风刮断的树苗，又是一阵叹息, 这风什么时候才能停。再等一天，一天如果还停不了, 他就必须带着慕长枫下海，大不了就葬身海底吧，反正留在这里也是一死。
只是终究对不起段老侯爷，代替了他的亲子受了他多年慈爱, 最后还是要他白发人送黑发人，想到段老侯爷往日种种，段衍歌又红了眼眶。
好在第二日，风总算是停了, 打开门，一片萧索，花糙叶子落了一地，但天空却是蓝的澈明，莫名的叫人心qíng也好了些。慕长枫醒来，段衍歌抱着他去看外面的天空，却发现他的眼神已经是空dòng至极，显然是看不见了，但是慕长枫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意道：“很好看。”
段衍歌想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轻轻道：“以后会看见的。”
随后便抱着他上了马车，天气放晴，他终于可以带着慕长枫去求医了。
去到海边，段衍歌找了当地最有经验的渔民，给了他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要求他务必送他们到蓬莱岛上去。那渔民何时见过这么多的钱，连忙将银票jiāo给了自家儿子，自己去借了一条最大最好的船，让段衍歌抱着人坐上去。
这艘船船舱不大，但是环州距离蓬莱岛也就半天的功夫，坚持坚持就到了。风雨过后海面平静，段衍歌想让慕长枫看看这壮阔的海面，却突然意识到他已经看不见又听不见。所有的一切他都感受不到，段衍歌只能拉着他的手不断道：“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该听见的人无法听见，不过是聊以慰藉自己罢了。
这一路还算走的顺利，到蓬莱岛时刚好是日落时分，海上的日落比起日出不遑多让，漂亮的让人心惊。段衍歌轻声道：“等你醒来我们就来这里看日落，很壮观。”
贺连天是蓬莱岛岛主，但他只是住在岛中央的一座小宫殿里而已。这岛上倒是与其他小城镇无异，道路房屋错落有致，人们说话都是轻言细语，听来叫人舒服至极，生活在这里果然如人间天堂一般。找了家小小的客栈住下，段衍歌立刻让人送了拜帖过去。不过半个时辰，就有人过来说他家主人有请。
段衍歌笑着点头，用大氅将慕长枫裹好，抱着他去了贺连天的宫殿。刚到门口，就看到贺连天站在门外廊柱处。江湖人都道贺连天仙风道骨，口耳相传下来大家都以为他是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其实真正的贺连天距离而立之年还差三个chūn秋。只是他虽然年纪轻轻，身上却是真有仙骨之气，纵然览遍了名山大川，身上却丝毫不见一丝烟火气息。
段衍歌抱着人走上前道：“贺兄别来无恙。”
“自然自然。”贺连天笑道：“得知贤弟来此，愚兄早已备好美酒佳肴，等贤弟一叙。”
“贺兄好意在下心领，只是还望贺兄能先救他一命。”段衍歌看向贺连天的眼睛里满是急切：“否则在下实在难以安心。”
贺连天点点头做了个请的动作，将段衍歌带入偏殿中让他将慕长枫放到chuáng上，随后立刻为他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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