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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主沉浮_尘印/千觞【完结+番外】(129)

  相对京城内外忙碌景象,开元宫里益发地清净安宁,雷海城却悠闲不起来。

  一夜欢好过後他忘了拉上被子,结果第二天冷玄便染了风寒,咳喘得厉害,服了十几帖汤药毫无起色。雷海城虽然心急,也无计可施。

  “你别再走来走去了,风寒而已,再服几天药自然痊愈。”冷玄和衣躺在chuáng上,声音有点沙哑,jīng神却不错。

  但愿如此……雷海城心里咕哝了一句,见chuáng脚铜炉里烧的暖炭已大半成灰烬,他又添上了些。殿内温度不久上升,温暖如chūn。

  冷玄的手,依然发冷。

  雷海城替男人慢慢搓揉掌心,活络血脉,边给男人讲笑话解闷。

  说完几个小笑话,他一时也陷入沈默。

  宫墙外,隐隐飘来鼓乐丝弦。笑语喧哗随风扬散。

  今天,正值小公主满月,宫中大宴群臣。

  “後天,就是你的生辰了……”雷海城低头看著冷玄,“你肯定还是不想cao办张扬的。玄,今年生日,你想要什麽礼物?”

  没想到雷海城会把他的生辰记得这麽牢,冷玄黑眸微澜,嘴角漾开丝淡淡喜悦。

  雷海城终於也了然地笑。不用冷玄开口,他也知道男人想要的是什麽──

  这世上,除了你,再没有其他。

  两天光yīn飞快如风逝,秋夜凉似水,月光昏huáng,凭窗映出叶影婆娑。

  跟上次生日时同样的一金盘寿桃,同样摆放成一圈,cha著蜡烛。

  “玄,许个愿吧。”雷海城提醒隔著跳跃红焰坐在桌对面的冷玄。

  男人披了件墨色龙纹锦袍,双颊带著病态嫣红,不时闷声低咳,但在雷海城殷切注视下仍是打起jīng神,无声说了句,蜡烛chuī到一半,就忍不住喉咙痛痒,剧烈咳嗽。

  雷海城忙起身给他抚背顺气。

  冷玄喘了口气,缓过呼吸,歉然仰头道:“我没事的,海城,你别慌,海城?……”

  幽暗摇曳的烛光里,雷海城正定定凝视著他,眼神哀绝。

  为什麽要这麽悲伤地看著他?……冷玄不安地又唤了雷海城一声。

  青年终於伸出手,摸向他的面庞──

  两条殷红血线,细细的,正缓慢地从冷玄鼻中淌落……

  可冷玄自己,并没有觉察。

  指尖轻轻抹去男人鼻血,雷海城凄然笑:“玄,你还想继续瞒我麽?”

  冷玄似乎完全没有听到雷海城在说些什麽,只对雷海城指尖沾上的血迹怔怔发了半天呆,才蓦然惊醒,用衣袖使劲擦著鼻端,仿佛想将所有不该出现的东西都用力抹掉。

  “玄!”心脏痛到像被人拽出身体再狠命扎上两刀,雷海城大吼一声,扣住男人手腕,阻止男人近似自nüè的举动。

  冷玄瞬息安静下来,眼底却慢慢浮起惶恐……

  一点点的慌张、一点点的混乱……在男人深黑的瞳孔里逐渐扩散,占据了雷海城眼里整个世界,令他几乎无法呼吸。

  “……对不起……海城……”冷玄居然像个做错了事的孩童般茫然无措,只能喃喃重复著“对不起”。

  男人的手,一直在轻微战栗著。

  雷海城努力吸气,终於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松开冷玄手腕,转而摸上灯火里男人那头墨亮如绸缎的长发。

  一根白发也找不到。

  手指滑向男人原本有著浅纹的眼角,如今也平滑得似乎没有过衰老的痕迹。

  “你收服西岐回天靖後,身体就开始变差了,头发白了却悄悄地又变黑,皱纹出现又消失,受了伤,那麽长时间都难愈合,小小风寒拖到现在也好不了……玄,你真的认为我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以为可以一直隐瞒下去?”

  他抱住几近呆滞的冷玄,把男人的头按贴在他胸口,让男人可以清楚地倾听他的心跳。阖目,锁住了自己即将溢出眼眶的湿润。

  “我不想再bī你说任何你不愿意说的事qíng,既然你不想我知道,我就装作什麽也不知道,装作每天都很高兴、很欢喜。我想等你亲口告诉我,可你一直都不肯说……”

  滚烫咸涩的液体终究违背了主人的意志,挣扎著涌出紧闭的眼皮,无声滚落。

  沈默了良久,雷海城才压下堵塞在咽喉口无处宣泄的钝痛,轻声道:“那个五年之约,你也明知自己做不到,为什麽还要给我假希望?你想瞒著我,到你死去的那天也不告诉我实qíng麽?玄,你真的很,狠。”

  从开始到现在,他就比谁都更清楚怀里这男人究竟有多隐忍狠绝。纵使在他面前笑得再如何温和,转过身,男人依旧是那个可以弑父舍子、心如铁石的冷血帝王。

  连对他,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欺骗。

  “……不是……”

  低沈沙哑的嗓音在他胸口缓缓地响起,每个字,夹在竭力压抑的咳嗽之间,都说得很慢,很清晰。“我许诺,绝不是为了骗你。”

  冷玄抬头,凝视雷海城,左手替雷海城擦拭著面上犹湿的泪痕。

  “我以为自己能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地活下去,可惜,我想得太容易了……”

  他涩然微笑,竟似带些许解脱的轻松。“父皇十多年前就拿周儿威胁我,bī我服了慢xing剧毒,每年秋冬时节便会发作,从前都靠父皇赐下解药压制。父皇死後,解药也就没有了。”

  第150章

  又是苍皇!雷海城暗地磨牙,qiáng忍住想掘墓鞭尸的冲动,道:“你怎麽不bī问出解药再杀他?”

  “我自然追问过。”冷玄低咳著,闭起双眸,神qíng恍惚而遥远。“天靖臣民都以为父皇在攻打西岐时积劳成疾,回朝病逝,其实他是当了我的阶下囚。父皇他也明白,一旦jiāo出解药,就是他的死期,所以任凭我如何动刑,都没能从他嘴里掏出一个字。”

  雷海城默然,知道冷玄轻描淡写的语气背後,必是无数酷刑。

  冷玄似也陷入昔日追忆里,沈静好一阵,才续道:“我拷问了他多日,也开始失去耐心。况且父皇不死,始终是个心腹大患。可巧那时无觞来替我庆贺三十寿辰,送了株移神糙给我。解药於我,已非势在必得。当晚,我便送走了父皇……至於移神糙,都说吃了以後将忘记所有。我才刚登基,朝中大局未稳,外有qiáng敌环伺,周儿又年幼懵懂,我怎能放心?这糙,留到最後关头用也不迟,却没料到,移神糙会令人失忆竟只是讹传。”

  他自嘲地笑了笑,抬眼看著雷海城脸上微微扭曲的肌ròu,黯然道:“海城,一切都是yīn差阳错,你不用自责。”

  雷海城双手掌心已经被自己的指甲掐得皮破血流,用力深呼吸,可胸口依旧像有几十把尖利的刀子在轮流乱刺蛮搅,疼到他想撕开皮ròu,却还是难以释放那股痛楚。

  张嘴想狂叫、怒骂,到了喉咙口全变成哽咽。他死死捏著冷玄双肩,半天终於挤出一句:“那你还把自己留著救命的东西给我,你……傻子。”

  他至今犹记自己初饮人血从梦蛰中清醒的那一天,他还责怪冷玄要他吃这鬼东西。

  男人当时低下头没回答。

  拿出移神糙的那刻,男人也已断了自己的生念罢……

  “……玄,世上一定还有第三株移神糙的,找到就可以救你了。”整个人已被悲痛紧攫,所幸脑海里尚残存理智,雷海城宛如在绝路上看到一线生机,道:“幽无觞那家夥呢?他知不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移神糙?”

  冷玄叹口气,“两株糙都是珈素找到的,珈素既死,没人知道她当初从何处得到移神糙,无觞也没有头绪。我派了暗影去往各国寻找,可天下之大,要找出小小一株糙,谈何容易?或许,永远都找不到第三株,也或许,等找到,已经太晚了……”

  他瞥了眼自己垂落胸前的发丝,苦笑。“这几年毒发时,我都命御医配制药丸止痛。那些药丸,本身就含剧毒。饮鸩止渴虽然能缓解疼痛,却又同我体内本来的毒xing混杂,变得更猛。从西岐回来後,我就发现那些药丸再也镇不住毒xing发作……”

  冷玄声音渐低,一阵轻咳後,握住雷海城跟他同样冰凉的手,柔声道:“海城,今後的日子,我没法再陪你了。可只要我还活著,我还是想看你每天都过得快活,没有烦恼。海城,你懂吗?”

  所有的希望均被无qíng扑灭,雷海城如泥雕木塑般呆立良久,突然笑了,眼角尽是泪光。

  “你觉得这世上,还会有人比我更懂你麽?”他仍在笑,弯腰对视男人双眼,“玄,你知道我最怕什麽?就是梦见你的死。如果你真的不在人世了,我会疯掉,彻底疯掉。你忍心把我一个人留下来吗?”

  “我……”冷玄才低声吐出一个字,便被雷海城以吻封缄。

  一点点勾勒完男人苍白的嘴唇,雷海城轻抚著冷玄脸廓,微笑:“我早说过,huáng泉路上会陪你。现在不过是早些上路。死了,你就永远都是我一个人的了。我也一样,永远是你的。”

  他看著冷玄神qíng微震,得意地勾起了嘴角。“你那天说的话,我可没听漏。你没得反悔。”

  当一切都已预见,雷海城心里所有的担忧、疑虑、彷徨……反而如朝露夕雾尽皆烟消云散。

  原本,他就是寄居世间的一抹孤魂。唯一的羁绊,也只有冷玄。

  失去冷玄,这个时空也再没有什麽值得他驻足留恋。

  平静地陪著冷玄聊天解闷,安然等待著那一天到来,成了他生活里最重要的事qíng。

  生辰那晚被剥去了伪装,支持著冷玄qiáng忍病qíng的支柱也随之轰然崩坍。多年来的伤、痛,仿佛全集中在这个深秋急遽爆发。

  秋光明媚,男人的生命,却如枝头树叶,在雷海城眼前一天天gān枯、凋零……

  落叶满庭,晨鸟啁啾,淡淡的药香,充满了寝殿每个角落。

  冷玄靠在雷海城臂弯里喝完了每天例行那一大碗黑糊糊的汤药,低咳一阵,疲倦地躺回chuáng上,闭目假寐。

  惨白的面色与漆黑长发,对比鲜明到令人心悸。

  雷海城搁落药碗,轻轻摸著冷玄凌乱散在枕上的头发,始终没去碰男人的脸。

  冷玄身上每处肌肤,若非迫不得已,他都不敢再抚摸碰触。

  因为男人会痛。

  这个秘密,也是他几天前替冷玄擦身换衣时无意发现的。哪怕是最轻柔的力道,都足以让冷玄痛出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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