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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主沉浮_尘印/千觞【完结+番外】(17)

  门边的亭柱下,一个侍卫正手握腰刀站得笔直。两眼却有点惺忪无神,显然已值了半夜犯悃,伸手捂嘴打着呵欠。

  就在侍卫仰头眯眼打呵欠的时候,雷海城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猛扑上去,狠狠一记手刀砍上侍卫后颈——

  轻微的,动听的颈骨折断的声音。

  侍卫哼都没哼一声,便瘫软如泥,被雷海城拖进台阶下的灌木丛里。

  这里只安排一个人站岗,守卫似乎太薄弱了点。雷海城觉得有点不合常理,但也没想太多,潜身入屋,闪电般躲入一大片垂地纱帐后。

  悄然从纱帐fèng隙里望出去,屋子四角青铜shòu炉里香烟缭绕,中央地面铺着大片雪白的柔软毛毯,上面摆了张长条汉白玉茶几,点着烛台。

  一把玉壶,两只酒杯。一只比玉壶更白、纤若无骨的手正慢慢往银杯里斟着琥珀色透明的酒水。

  也只能看到一只手,因为斟酒的女子跪坐茶几边,全身裹在黑色的长袍里,面上也蒙着层黑纱,仅露出一双波光潋滟的秋水明眸。

  雷海城懂得鉴赏美丽的事物,也包括美人。就凭这一只手,一双眼,他已可以想象这女子若摘下面纱,必定风华绝代,艳惊四座。

  不过,他今夜潜入澜王府的目的只是为了一个男人。

  澜王冷寿!为什么要派人在子元江擒拿他?这曾在金殿上出言袒护他的男人究竟是敌是友?雷海城决意要弄个水落石出。

  他不想让任何枝节阻碍他进行刺杀冷玄的计划。

  终于,那不住走动的身影停在茶几前,烦躁地接过女子刚斟的那杯酒一饮而尽,低声长叹。

  此时的冷寿身穿软袍便服,完全不似雷海城在金殿上所见那样意态风流,反而眉心紧锁,透着疲惫。

  “你该回去了。”他柔声劝那女子。

  女子没有回答他,仍然缓缓又斟了一杯酒。

  “回去吧!”冷寿的声音高了些。b

  几点酒水溅出银杯,女子放下玉壶,泪珠忽然簌簌滚落。

  “连你也不要我了吗?”和雷海城想象中一样清美如珠玉的嗓音哽咽着,女子抬头望冷寿,珠泪婆娑,一副柔弱惹怜的模样,说出的话却带着股狠劲。

  “把他还给我,我就从此不再踏入王府半步!”

  雷海城在纱帐后微挑起眉,看那两人的暧昧qíng形,他好象来的不是时候。耐着xing子收回目光,准备等那女子离去后再对付冷寿。

  听到冷寿开始低声下气相劝,雷海城把注意力转到屋外,凝神听有无异常动静,突地耳朵里隐约飘来冷寿一句:“……江水太急……找不到他的尸体,或许还活着……”

  雷海城眸光霍亮——是在说他?还是另有他人?

  陡然间,屋外由远及近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侍卫大喊:“王爷,皇上来了——”

  冷寿脸色大变,拉起女子想从门口走,却已看到黑夜里冷玄的头冠金光闪闪,朝屋这边走近,他将女子往纱帐后一推,低声警告:“躲后面,千万别出声!”

  温香软玉的身躯跌进怀中,雷海城顺势一扶,捉住她两只手扭到背后,在女子发出惊呼前,捂紧了她的嘴。

  女子想不到纱帐后竟然已经有人躲藏,惊慌失措地还想挣扎,扭头间看清了雷海城面容,那双秋水明眸里的恐惶转瞬被难以置信的惊喜代替。

  “……”觉察到女子扭动得更厉害,雷海城擒着她双腕的那只手狠狠一收紧,终于让女子痛得流下泪,不敢再乱动。

  对付敌人的时候,雷海城从来都不会怜香惜玉。无视女子的眼泪,他透过纱帐看着拨开侍卫大步踏入屋内的男人,眼里jīng光迸she——

  即使男人脱下了朝服,只穿着织工jīng美的杏huáng缎衫,外披裘衣,但那张脸,雷海城是永远也不会认错的。

  冷玄,居然自动送上门来了!

  “皇上深夜驾临,不知有何要事?”

  冷寿已从冷玄突然造访的镇静中恢复,迎了上去,脸上难得收起了朝堂上一贯的慵懒笑容。究竟发生了什么紧要事qíng,要皇帝连召他进宫面谈都来不及,就这么三更半夜地闯进府来?

  “寿皇叔不必多礼。”冷玄摒退跟到门口的侍卫,关起门,朝茶几旁一坐,才重重吐出口长气,劈头就问。“我天靖与西岐兵力相比如何?”

  “若论实战,双方原本势均力敌。但我天靖之前对将领人选变动过多,影响了兵力,才会稍落下风。”

  冷寿也在茶几对面坐了下来,分析军qíng,他怕冷玄颜面挂不住,已尽量说得委婉。冷玄一摆手,摇头道:“寿皇叔,你不用替我粉饰。没错,当初庙堂之争,是我将不少倾向于其他王子的将士尽数削职治罪,换上了自己亲信,致使军中人心动dàng,这兵力确实大不如前。若与西岐再度开战,寿皇叔,你看我国有几分胜算?”

  冷寿诧然扬眉:“皇上想收复失地固然是鼓舞军民的好事,不过我天靖眼下国力尚未复原,贸然出战恐怕……”

  他没有再继续说,但冷玄已经明白他言下之意,叹道:“寿皇叔,这厉害我自然懂得,可惜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我之前刚接到密报,西岐大王已决意十五之后,发兵三十万,攻打天靖。”

  “当真?”冷寿霍然站起,变色道:“我天靖与西岐议和时,西岐已答应两年内不犯天靖,为何变卦?”

  冷玄苦笑:“听说是西岐láng营主帅鼓动一班好战大臣日夜游说,让西岐王改变了主意。”他凝视茶几上的酒杯,缓缓道:“寿皇叔,你我都知道,西岐国疆土虽广但地贫又多大漠荒原,生活艰辛,早就觊觎我天靖的富庶水土,这场仗,不过是提前开战罢了。”

  冷寿点头,知道这场战事已无法避免,他负着手在屋内兜了半圈,毅然道:“既然如此,不如先发制人,抢在西岐之前先出兵,打它个措手不及。”

  冷玄一拍茶几:“正是我心中所想。”

  “但有一事棘手。”冷寿回到茶几边,点着酒水在桌面糙糙比划。“若我军大举西伐,东边兵力势必薄弱,正给了风陵国进攻良机。万一风陵举兵,皇上不可不防。”

  那晚金殿上,风陵国使臣咄咄bī人的架势两人至今未忘,虽然后来冷玄一番软中带硬的应答和十车丰厚回赠令符青凤不再追究白虎被杀之事,但明眼人都看得出风陵国绝不会就此罢休。之所以按兵不动,无非是在等待更合适的机会。

  冷玄头痛地闭起眼睛:“若西岐与风陵联手进攻,我天靖会如何?”

  “皇上,西岐和风陵素有夙仇,不会联手来犯。臣刚才只是多虑了,皇上不必——”

  “不,战场之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西岐和风陵可以为敌,也可以变盟友。寿皇叔,我要听实话。”

  冷寿沉默了片刻,烛光照着他俊美面目,yīn沉得可怕。

  “天靖,必亡。”

  缓慢吐出的四个字声音不大,却每一字都重逾千均,屋内死寂。连雷海城也感觉到怀里那女子浑身一震后僵硬如石。

  “……哈哈哈……”

  冷玄居然大笑,睁眸寒光似剑,一改之前的重重忧虑,终是现出几分绝不服输的气魄:“所以,我天靖绝不能给西岐与风陵和好结盟的机会,务必抢在他们联手前分别击破。我会让潜伏风陵的死士伺机刺杀国君,嫁祸给西岐。寿皇叔,二十万大军任你调拨攻打西岐。”

  雷海城在纱帐后微微点头,听了半天军事局势,他也qíng不自禁跟着两人思路分析起来。冷玄的办法固然冒险,但无疑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换成雷海城,也会赌上这一把。

  战争和暗杀一样,有时候,除了清醒估计双方实力,更需要孤注一掷的莫大勇气。

  这个冷玄,能当上皇帝,还算有其过人之处……雷海城心头冷笑着暗忖。

  “皇上是要臣领兵出征?”忽然被令西伐,冷寿似乎有些错愕。

  “我思前想后,此次出兵事关我天靖存亡,我冷家的命运也就在此一战。朝中武将都不堪此重任,只有靠寿皇叔你了。”

  “可是……”

  冷寿依然在犹豫,冷玄瞅着他,倏地冷笑一声:“寿皇叔莫非是惦记着她,不舍得离开京城?”

  冷寿脸色遽变,低声道:“皇上多心了,绝无此事。”

  “皇叔何必自欺欺人?本皇来澜王府之前还去她那里看过却不见人影,听宫女说是又偷偷出了宫。”冷玄之前一直与冷寿你我相称,甚是客气,此刻却自称本皇端出了皇帝身份,拿起只酒杯轻轻转着,慢条斯理说完,冷寿面色已越来越难看。

  冷玄目光冷冷不离他双眼,哼道:“寿皇叔,你也真好兴致,大半夜的,一个人独饮还要用两个酒杯。嘿!”

  雷海城初时不知道冷玄口中的是“她”还是“他”,但听到后来显然是在说那蒙面女子。

  听冷玄口气,那女子似乎是宫中妃嫔,又与冷寿有染,被冷玄抓住了把柄。

  他看过的宫廷豪门戏不算多,可像这种三角、四角的男女关系随便哪部片子里都能抓出一大把,所谓“戏不够,qíng来凑”早成了用滥的套路,他丝毫没觉得奇怪。心想冷寿与冷玄虽为叔侄,但年龄相差不大,兼之容貌俊美,位高权重,就算真的跟宫中哪个寂寞难耐的妃子互通款曲,也稀松平常。

  是以难怪之前只有一个侍卫在屋外职守,想必是冷寿不愿别人发现那女子在此才尽量支开人手,还故意将屋门半开,方便随时观察屋外qíng况……

  却听冷寿压抑着嗓门,竟对皇帝低吼起来:“事关妇道人家声誉,皇上请勿乱言。”

  “本皇有说错么?”

  冷玄也恼了,一摔银杯,猛然起身甩开大步,走向那片低垂的纱帐。

  “皇上——”

  见冷寿失措惊叫,冷玄知道自己没有猜错,讥笑着拉开纱帐。“以为躲这里就可以瞒过本皇吗?啊……”

  纷飞飘扬的白纱后,一双沉静的眼睛正淡淡地,冷冷地,看着他。

  少年的嘴角,却翘着令他心惊胆战的弧度。带点讥诮,带点残忍,仿佛猎人在看一只自动跳入陷阱的猎物……

  “雷海城!”

  冷寿抢在冷玄之前惊醒,飞快拔下挂在墙头装饰的宝剑冲过来,虚晃一剑大喊道:“快放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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