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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慕容冲_楚云暮【完结】(135)

  “有何不可?”姚嵩好整以暇,笑地有如一狐,“若将军执意不肯放过我,退出此谷,我不惜陪将军一同共赴huáng泉!”

  蒙逊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姚嵩挑眉道:“将军不信?将军数月以来皆以医病疗伤为名,暗中让我服食慢xing毒药,使人致幻上瘾,若断药轻则神智不清重则或可丧命——反正子峻命不久矣,拉你垫尸底也算值得了!”

  蒙逊微退一步,心下已是怯了——他没想道姚嵩早就知道!明知是毒为还是佯作不知地饮下,就为了麻痹他!就为了能回到姚兴身边?!他咬牙切齿道:“姚嵩你莫要得意,如今我离你近在咫尺,立即便可叫你血溅五步!你的人多,我的人也不少,不较量一场怎知鹿死谁手?”

  此言一出,姚嵩便知蒙逊已是生了退意,空放狠话罢了,便信手丢开武器道:“将军的命可比子峻值钱,何必玉石俱焚?将军千辛万苦远赴兰门山可不止为取我xing命罢?这个时辰,怕是吕纂军与沮渠军已经打起来了——你虽是计划周详,但沮渠男成也非莽夫庸才,两军jiāo战实在胜负难料,蒙逊将军若此时带兵回去cha上一脚,则大事可定矣。又何必在此为我这个将死之人虚耗光yīn?”

  蒙逊神色变幻,良久过后终于松动:“我若放你走,你要是反悔,从后掩杀断我归路,却又如何?!”

  姚嵩心中冷笑:这沮渠蒙逊生xing狐疑,觉得人人都如他一般不择手段言而无信。却也不去说破,眼珠一转,直截了当地道:“我若除了你,吕纂无能,北凉很快便会被苻坚灭国,那后秦就会腹背受敌。为了后秦,北凉最好成为两国之间的缓冲地带。”

  姚嵩若是辩解自己如何守信重诺,那蒙逊反倒不信,而这番舌粲莲花的解释果然瞒过了蒙逊,只是在心中又忌又恨地暗道——这姚嵩为何肯为姚兴的江山如此殚jīng竭虑,他却只能孤家寡人为自己的王图霸业奋斗!

  此时此刻他也无暇再想了。姚嵩给他出了一道选择题,却只有一个答案。

  姚嵩立在原地,看着沮渠蒙逊带领着他的部下缓缓转身,退出山谷,消失于夜色雾霭之中,这才微一踉跄,向后跌靠在冰凉的山壁之上,已是汗出如浆、浑身脱力。

  狄伯支还在怀远,根本无暇前来。谷外大军云云实乃他无中生有,就连山崖上的伏兵箭阵也是虚张声势,他仓促之下等调集的驻守兰门附近的后秦士兵只有百余,其他的全是借夜色掩护而立来充数的糙人——幸亏沮渠蒙逊自私惯了,否则若他当真不管不顾地只yù杀他而后快,那他便无论如何也难逃一死,那么迄今为止自己的的种种辛苦般般忍耐就将尽皆化作东流!

  幸而天不亡他…姚嵩失神一笑,曾几何时,自己也开始迷信怪理论神之说了。此时崖上埋伏的小部兵马方才陆续下山接应,黑夜中姚嵩翻身上马,低声吩咐道:“全速行进,尽快离开此地。”

  前路茫茫,依旧一片黝暗——等待他的绝非一条光明的坦途。

  沮渠蒙逊再三权衡,这才不得已放过姚嵩,刚退回兰门山腹,便有亲信来报:沮渠军不曾大规模地抵抗,两军jiāo锋小半时辰即告结束。沮渠男成被活捉,压入军中缚见吕纂。蒙逊闻言,不由跌脚急道:“又上了姚嵩的当!”什么“两军jiāo战实在胜负难料”——实际上他筹划周详,吕纂之胜当是十拿九稳,而他本人根本无需出面,乃至折返参战!姚嵩这是利用了他多疑的特点,临走还要再摆他一道!

  司马许咸早已闻风赶来与他会合,此时皱眉道:“沮渠男成还有一战之力,怎会轻易投降?”

  蒙逊也知此时不是悔恨的时候,平复了心qíng,他冷哼一声——他太了解这个朝夕相处十余年的兄长:“因为事到如今,他对吕纂居然还抱有幻想——”大哥啊,你会有今日全是因为你太过迂腐。

  司马许咸道:“那若是吕纂信了他的辩白便知是将军暗中筹划,我们是不是该先下手为qiáng?”

  蒙逊冷笑摇头,转而命道:“再探。一有消息即刻来报。”自己则在帐中落座,闭门养神。

  果然不到盏茶功夫,便又有消息递来:原来沮渠男成五花大绑见了吕纂,跪地泣曰:“蒙逊yù离间君臣,先已屡次告臣,臣以兄弟之故,隐忍不言。然其与臣克期祭山,却返相诬告,其心可诛!陛下,臣一片忠心赤胆,天地可鉴!若陛下不信,可诈言臣死,说臣罪恶,蒙逊必作逆,臣投袂讨之,事无不捷!”

  吕纂不听不从,乃命科摩多上前将其生生勒毙。沮渠男成临死之际,瞠目悲愤道:“臣若朝死,蒙逊必夕发!臣在huáng泉恭候陛下!”

  蒙逊听到此处,方才无声地舒了一口长气——也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吕纂刚愎自用,又素忌男成掌管兵权,岂会被这三言两语打动?他睁眼看向司马许咸,淡淡地道:“先生,下一步应当如何?”

  司马许咸也放下了心头大石,起身一揖到底:“主公忠于吕氏而反遭屠戮,怎不令人心寒齿冷?!下一步,自然是要召集沮渠部众,声讨吕氏,为其报仇了。”

  蒙逊缓缓地点了点头,望向天边微露的霞光,在陇州与男成相依为命的十载光yīn似乎就在眼前,却转瞬即逝。他在心中风平làng静地想道:大哥,莫要怪我。你为沮渠氏而亡,换我为沮渠氏而生——你守了十余年的家业是该jiāo给更适合掌管的人来发扬光大了。

  第94章

  公元390年秋,北凉国主吕纂诛杀沮渠男成并其亲信心腹百人,还都张掖。沮渠蒙逊则借故留于兰门,暗中召集分散各地的匈奴部众,设灵堂公祭男成,并悲愤泣曰:“男成忠于吕纂,却枉见屠害,诸君能为报仇乎?!”司马许咸戴孝跪拜道:“吾等所以初奉吕纂为王,全为追随沮渠氏,然而吕纂昏聩,信谗多忌,枉害忠良,岂可再安枕卧观使百姓离于涂炭?!”

  沮渠男成平素威望甚高,无人不义愤填膺,又被司马许咸一撩拨相激,立时便有人提议道:“请蒙逊将军继任家主!带领我们为主公报仇!”

  于是堂上部众纷纷响应,蒙逊拭净残泪,惶恐拒道:“兄长自有子嗣,我岂敢僭越为主?”

  “主公膝下数子不过冲龄,怎能带着我们冲锋陷阵!”“难道要我们奉个娃娃做主公们!”附和者众,然蒙逊固辞不受。

  司马许咸见做戏也做够了火候,便出言劝道:“古语有云‘国赖长君’,请将军非常时机行非常事,继任家主,方能报仇雪恨,振兴沮渠氏!”

  蒙逊只得勉qiáng答应,在男成灵位前跪地叩首,掷地有声地起誓道:“蒙逊不得已从权继位,全为报此深仇——兄长英灵,佑我军旗开得胜、武运昌隆!来日大局一定,必还位于侄,若有违誓,死无全尸!”

  次年chūn,沮渠蒙逊召集部众三万,发动兵变攻打张掖,与城内匈奴人里应外合,不日便攻陷张掖,包围皇宫,吕纂急召科摩多yù逃出宫去,却遍寻不得,最后才找到那个仰卧倒地七孔流血的彪形大汉——原来宫中内侍皆蒙逊私人,前夜得信便合谋将科摩多鸩杀于室。见此qíng景,左右皆散,吕纂逃至宫门处为叛军所执,押见蒙逊,私下哀求道:“你所求者,唯一王位,我如今孑然一身,愿乞余命东还,与妻儿老死山林。”

  蒙逊只在身边留下两个亲信的力士,听闻此言不由哈哈一笑:“只怕天王的妻儿未必肯随你老死山林!”

  吕纂一怔,随即似意识到了什么,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你!你——”

  “天王放心,沮渠氏世代忠诚,不会做乱臣贼子。你之后,太子吕荣——哦,不,应该是沮渠荣自会登基即位。”话音刚落,蒙逊便不耐似地挥了挥手,早已等候的侍卫上前一人捏颊,一人倒酒,吕纂竭力挣扎却依旧被灌下了整斛鸩酒,不多时便浑身抽搐着七窍淌血而亡。

  蒙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的尸体,冷冷地勾起唇角:“天王已然晏驾,速迎新君即位吧。”

  沮渠蒙逊迅速控制了张掖局势,平定兵乱,并谥吕纂为“恭愍皇帝”,扶持年近一岁的太子吕荣即位,改元永安。主少国疑,“太后”杨氏临朝,便封其为上将军兼尚书令,不日加封为张掖公,北凉大小军政事务皆出自他手,沮渠蒙逊年方二十,已成北凉无冕之王。

  姚嵩将刚刚飞马送来的探报合上,信手掷于案上。张掖公…呵,这野猴子越来越会装了,不自己立马取而代之,却立一个傀儡小儿在台前显示他的“忠义”,真是越来越知道如何循序渐进、欺世盗名了。不过,他半点也不怀疑沮渠蒙逊迟早会将北凉据为己有,即便吕荣与他实为父子,那个凉薄自私心狠手辣的男人也不会对争夺帝位有半点犹豫与心软。

  正在脑中翻江倒海地算计联想,忽听内侍在外禀道“单于传召。”

  姚嵩回过神来,淡淡地道:“知道了,即刻就去。”说是“即刻”,他却是不慌不忙地净面束发,又换了一套半新不旧正儿八经的绛色冠服,方才慢条斯理地前往面见姚兴。

  自退守怀远以来,后秦国主姚兴夙夜忧惧,看起来比往年又见老了许多——他唯恐huáng河对岸的慕容永率军攻过来,后秦羌人已是背水一战无路可退了。此时抬头见他那久别重逢的弟弟如霞光一般映she入室,不自觉地松了松眉头,笑道:“子峻来了,坐。”

  姚嵩谢了恩,毫不推脱地落座,眼一转便见到早就来此与其议事的狄伯支还站着,知道虽然姚兴如今唯一能倚重的带兵大将就是狄伯支,但打心眼里却依旧当他是仆从奴才之属,不会真心重他。但他却什么也不多说,只是抬头问道:“大单于可是接到了北凉传来的消息?”

  姚兴略一点头:“北凉新君即位,送来国书,要与我国结订新盟,言明若一方领土被犯另一方便要出兵相助,共御外敌。”

  狄伯支便躬身道:“过去的一年里慕容永曾先后发动三次渡河作战,虽因水流湍急,他麾下骑兵不擅水战而半途折返,但也一直在对岸虎视眈眈,勤练水军,待chūn水化冻只怕即刻又要开战。而北凉与我们后秦国界相连,唇亡齿寒,结成盟国多分助力也无不妥啊。”

  姚兴亦道:“说得有理。而且孤曾与沮渠蒙逊有约,若他肯放子峻归国,我便于他结盟,互无后顾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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