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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险记_凉雾【完结】(21)

  他并没说假话,他确实有些喜欢他。骆云起睡倒在他车上时,他借着酒意看他,满街的霓虹灯透过车窗浮光掠影,映得少年脸上明明灭灭。那时候他就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对他是真有几分喜欢的,不然也不会对他说那么多以前的事。

  只是跟一切利己的人一样,他总是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喜欢他,不等于要尊重他,爱护他,委屈自己yù望的事qíng他是绝对不会gān的。

  沈国栋脸色青白,不受控制地轻颤。

  房间里冷气开得太足,他湿淋淋的,只觉得全身上下冷嗖嗖,身子慢慢踡起来,尽可能地缩成一团。郎杰看到他这个姿势,料想他现在定是不想和自己说话,他也不勉qiáng,拍了拍他的肩说:“那你好好考虑一下。”

  宅子里房间很多,他打算今晚到客房去洗澡睡觉,临出门时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了看chuáng上的人,又笑起来:“云起,有件事我想应该让你知道……我会这么对你,其实是经过霍家默许的。”

  第20章

  郎杰离开很久之后,chuáng上的沈国栋才哆嗦着爬了起来。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qíng,一片空白地,慢慢伸手去拣自己的衣服。弯腰的姿势牵扯到伤口,猛地抽一口冷气。

  ……

  其实不是很悲哀。

  ……

  也不是很想哭。

  只是觉得……心头空落落的,象炸开了一个大dòng,有什么东西从那里流走了。

  空调发出轻微的嗡嗡声。九月的天气,竟然这么冷,冷得牙关都在打战,发出‘的的的’、‘的的的’的轻叩,在这静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的清晰。

  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才穿好衣服。他手指一直不自觉地发抖,象那种酒喝得太多留下后遗症的人一般,连扣扣子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变得吃力起来。

  他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那座大宅的了,却对这一夜的风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沿海城市,夜风本就很劲,而这夜的风尤其带着一种凛冽的感觉,刮得他连心都寒起来了。

  实在是太冷,而且每挪一步股间伤口牵动便传来撕裂般的痛,他甚至感觉得到有东西顺着腿流下来濡湿了裤子。

  羞耻到极点,坐上计程车的时候也不敢坐得太实,怕压到伤口,又怕弄脏了人家的座位,万一被发现了吵起来那是多么的难堪啊。

  “先生去哪儿?”

  司机惯常的一句问话,却把他问得半天都答不出来。

  去哪儿呢?他有哪里可以去呢?

  如果是以前遇到难过的事,那他会躲进家里那间小小的厕所。

  带着浴室功能的狭窄空间,只有两个平方,没有窗,关了门光线就显得特别暗。他可以以上厕所的名义蹲在里面,尽qíng发泄自己低落的qíng绪……可是现在,还有可能回去吗?

  受了伤其实不可怜,可怜的是受伤之后竟找不到一个地方可以躲起来舔舐伤口。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面对司机稍嫌怪异的眼光,沈国栋嗫嚅着思索自己可以往哪里去,终于,他想到了,“……三中……”

  又回到了寝室里。

  今晚没有人在宿舍过夜,这一点对现在的沈国栋来说是个莫大的安慰。屋子里仍然保持着下午离开时的那种样子,可是他的心境,已经和下午完全不同了。

  他没有开灯,在黑暗中软软地背着门靠一会儿。其实非常非常地倦,双腿仿佛都快站不住了,很想就这样靠着门慢慢往下滑,然后往旁边歪着倒下,踡成一团,象蜗牛一样不动不看不想,然后就这么昏昏沉沉地一睡百年。

  可是……不行。

  ——他现在惟一拥有的财富就是这具健康的身体。别人可以那样子满不在乎的糟蹋,但他自己怎么能也跟着作践?

  勉qiáng自己离开那扇支撑着他的门,慢慢走到桌前,手腕因为被用力地捆绑过,有点使不上力,费了点劲才把装满水的水瓶抱起来。早上打的开水,这时已经变得不太热,机械地倒进盆里,洗脸、抹身、清洁自己。换衣服的时候发现裤子上沾了血,他直勾勾地看一会儿,有些无所适从似的,好半天才卷成一团放进垃圾筒。

  被揍过的地方现在才真正地开始疼,轻轻一碰就是火辣辣地感觉,借着窗外的路灯,他看到自己身上有几块拳头大小的青印,起淤血了。

  倒着正红花油慢慢揉的时候模模糊糊想起来,这瓶药油是为了运动会买的呢。那时候想体育比赛难免有个磕磕碰碰,有备无患总是好的,没想到却是因为这种事而派上用场。

  这种事……

  想着想着,心头渐渐地就难过起来。

  眼中压抑已久的热气仿佛要冲出来,他赶快拿袖子擦一擦,又仰起脸努力地吸气,就算喉咙里象堵着什么硬块,也想拼命地把眼泪憋回去。

  他是男人,总不能象女孩子那样软弱地放声痛哭。而且,即使把血淋淋的伤口袒露出来,此时此地又有谁会怜惜和安慰?

  就好象跌了跤的小孩子,大人若急急去抱,他一定会瘪瘪嘴放声大哭;而如果大人不在,那摔得再疼也只好自己爬起来。

  无宠可恃的孩子除了自己坚qiáng一点是没有别的办法的。

  搽得到的地方都一一搽过,搽不到的地方也只得随它去。

  把药油搁回到桌上,他安静地躺下,拉过被子紧紧裹住。

  明明很疲倦,闭上眼睛却完全无法入睡。还是觉得冷,即使身子已经蜷成了一团,即使头也藏到了被窝里,可是那种全身上下象要结了冰的感觉也还是没有丝毫好转。

  自己也知道是心冷的缘故,那么,好吧。他开始努力地开解自己。

  他想这不算什么,真的不算什么。世界上比他悲惨的人多了去了,残废的、乞讨的、得爱滋的、走投无路的、破产跳楼的……跟那些人比起来,他这点遭遇,真的只是小儿科。

  再说,他总算是个男人,怎么也不会落到因jian成孕的地步,等过两天,休息好了,换上gān净衣裳走出去,谁也不会知道他遭遇过什么。

  他又想: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等醒过来,头脑清醒点了,再慢慢考虑以后的事……

  这样自我催眠着,居然真的就睡着了。

  昏昏沉沉中做了无数个梦,都是一些零零碎碎却显得分外真实的片段。

  他梦到自己反抗成功狠狠地捅了郎杰一刀,血流出来染红他的手;也梦到自己泪流满面,绝望地去跳海自杀。他在梦里挣扎起来,不,他不要死。他发过誓,发过誓的!依稀仿佛,好象又回到了当日出院的时候,“无论遇到多么痛苦的事qíng,都绝不轻言牺牲……”

  使劲一挣猛然从恶梦中挣了出来,心扑嗵扑嗵地跳着,满头满身都是冷冰冰的虚汗。

  沈国栋喉咙gān得象要裂开,张着嘴喘了半天的气,气息慢慢地才匀净下来。

  醒了,白花花的阳光照进房间,远处街上传来敲锣打鼓的乐声。这已经是新的一天,但感觉却并不比入睡前好过多少,仍然觉得很疲倦,头昏沉沉的,下身尤其痛得厉害。

  他抱着被子怔怔地看着地板出神,迟钝地想再睡一会儿会不会好一点,可是敲门声却在这个时候响起来。

  沈国栋愣了愣,并没有爬起来开门,相反,他受惊似的往被子里缩了一下,警惕地看着门板。

  本来以为只要自己不出声外面的人就会知难而退,但那人停了一会儿,又开始敲起门来。声音不大,轻言细语,却很坚持:“……骆少爷,我知道你在里面。是我,小马。”

  虽然来人并不是郎杰,但对方的自报家门还是让沈国栋心慌了。

  小马,郎杰的马仔。他来敲门做什么?

  “郎哥叫我过来接你……你家里来人了。”

  富丽堂皇的贵宾厅里,大圆桌上已摆好三副青花碗筷。只是,因为还有一人迟迟未到,是以房间中两个男人坐在沙发上,一边喝茶一边jiāo换着对现今股市商场的一些看法。

  “……时间方面要抓紧……明年新政策出台,一定对股市有所影响,到时候……”

  听郎杰说话的男人微微点头表示同意,一边却忍不住再一次心不在焉地将眼角余光瞥向门口。等到少年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门边,男人眼睛一亮,竟失礼地打断郎杰的话头,qíng不自禁地站了起来。

  “云起!”他快步迎上前去,满眼满脸都是温柔的笑意,语气中更带着一种久违的亲昵。上下打量他数眼,他笑起来:“你个懒虫,放假睡到下午才起来,昨晚玩通宵了?”见少年看他的神qíng有点呆滞,他忍不住又笑,挥手在他眼前晃两下:“……怎么傻愣愣的,还没睡醒?还是不认识我了?”

  ……

  这个声音,温柔亲切。

  这个笑容,温暖人心。

  沈国栋怔怔看着,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坚qiáng外壳就好象被什么东西侵蚀了一样,千方百计掩饰着的软弱和委屈正在慢慢沁出。他喉咙又开始发堵,所以迟迟不敢开口,怕一开口就带出些许哭腔。过了好一会儿他深吸了口气平复qíng绪,觉得比较能控制住自己了才轻轻唤了一声:“……其轩。”

  何其轩愉悦地笑起来。

  “……嗯,好象是长高了一点。”他细细打量他,“可是脸色怎么这么差?你不舒服?”又凑近他闻一下,疑惑起来:“……身上怎么有股药油的味道?”

  听了这句话,沈国栋既尴尬,又紧张。

  比自己吃了亏更可怕的事qíng就是别人都知道他吃了亏。他过来之前已经尽最大努力地收拾过,想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láng狈,可是身体的疲态却实在无法掩饰,连送他过来的小马看了他的脸色,忍了又忍,忍了又忍,明知道男人遇到这种事别人最好就是当做不知道,但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去看下医生会比较好’,让沈国栋当时就羞耻得几乎想一头撞死在车里。

  如果何其轩也知道了什的话那实在是太太太让人难堪了,他只能轻微地支吾一下,尽量掩饰:“有点感冒……昨天比赛,又崴了脚……”

  “哦……”何其轩下意识地看看他的脚,“那要不要紧?”

  沈国栋qiáng笑着摇头。

  郎杰一直不动声色地在后面看着听着,此刻微微一笑,适时地迎上来,伸手拍了拍何其轩的肩,慡朗笑道:“大家入席再聊吧!都别站着了。”说着,放大音量吆喝一声,“小姐,上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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