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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跃龙门记_阿堵【完结+番外】(215)

  “半月前送的家信。我叫铣儿……不要回来。”

  “什么?”宋微大惊,“什么意思?他不回来?”独孤铣怎能不回来,给亲爹送终!

  独孤琛脸上平和宁静:“陛下,恕老臣擅自做主,命铣儿不许回京。身为独孤氏的当家人,为国尽忠,即是为父尽孝。老臣知道他忠于国事,就足够了。是否chuáng前送终,又有何妨。”

  宋微再也想不到,老宪侯竟会如此做。一时无措:“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这可能是最后一面,最后一面,你知不知道?!你叫他,你叫他将来怎么想!”说到最后,几乎吼出来。

  独孤琛轻叹一声:“陛下请息怒。陛下可否,就当这是……老臣临终最后一个心愿?”

  宋微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这些老谋深算的老头子,统统一个德行,连死都要算计进去。

  “为什么?”

  独孤琛直视着年轻的皇帝,慢慢道:“陛下,独孤一门,世代累受皇恩。眼前……可说到了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地步,着实受宠若惊。”

  宋微慢慢消了气。宪侯正当壮年,执掌重兵,驻守在帝国最繁华富饶的地区。嫡长女为皇后,又生下了皇长子。侯府嫡子与庶子一武一文,皆天资不凡,盛名在外。声势之隆,确乎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正想到此处,就听独孤琛道:“哪怕……比之当年号称第一世家的襄国公姚府,亦不遑多让。”

  老宪侯并不知道皇长子的真实身世,也不完全了解当初孙女嫁给太子的内幕。在他眼中,出了一个皇后、一个皇长子兼皇太子的姚府,恰是活生生的前车之鉴。

  独孤琛的看法,恐怕代表了朝野绝大多数人的看法。想清楚这一点,宋微什么气也没有了。把独孤氏送到如今这个位置的,正是他自己。他不能解释。其中因果,无法言喻。

  独孤琛接着道:“陛下,老臣是马上就要入土的人了,豁出这张老脸,斗胆向陛下讨个恩典。”

  “嗯,你说。”

  “铣儿向先皇自请远赴东南,是负气出走,还是大局所需,不知其中……各有几分?”

  宋微不说话。

  “我的儿子,我知道。本想……拼命撑着多活两年,好歹叫他彻底死心塌地,如今怕是不成了。陛下,老臣这就要追随先皇而去了。能目睹皇长子诞生,目睹陛下……审立法度,德泽天下,老臣实感欣慰。见了先皇,多少有脸说话。往后,独孤一门……就……拜托给陛下了。”

  宋微已经学会从皇帝的专业角度看待问题。听独孤琛如此说,明白这是老宪侯担心独孤氏将来重蹈姚氏覆辙,更担心独孤铣一时冲动,私qíng大于理智,gān出什么没法收拾的事来,故提前给自己打预防针。遂点点头,暗忖:你不放心你儿子,倒是放心我。

  独孤琛得了皇帝明确表态,神qíng放松许多,歇得片刻,又道:“陛下,老臣厚颜,此番斗胆向陛下讨个恩典。”

  宋微这才发觉,老宪侯还没把确切的要求说出来。

  “老侯爷,你知道我信誉向来好得很。能答应你的,一定答应。能做到的,断不会食言。”

  独孤琛定定地瞧着皇帝,好一阵,才缓慢恳切道:“若陛下觉着,独孤一门尚可堪使用,老臣恳请陛下,莫要给独孤子弟……犯下大错的……机会。”

  ——莫要给独孤子弟犯下大错的机会。

  这真是一个老jian巨猾、高超绝妙的请求。

  一老一少对望半晌,宋微心中许多念头转过,最后释然,一字字允诺:“成,我答应你。时时警醒,不给独孤子弟犯下大错的机会。”

  至于是非对错的标准,各人心中自有一把尺。

  老宪侯眼中露出笑意,忽然换了话题:“陛下天资颖异,当成不世明君。江南世家门阀,历经数朝而不衰,盘根错节,枝繁叶茂,颇有挟制地方官吏乃至朝廷之势。趁着铣儿在东南,陛下有什么想做的,便叫三位国公趁早安排罢。铣儿再不成器,孰轻孰重,终究分得清楚。”

  削弱老牌世家门阀,这等吃力不讨好得罪人的事,国公们即便有心,也不好意思跟皇帝说叫宪侯去当靶子。也就独孤琛,才能说这话。

  宋微想,怪不得老爹把老宪侯当作最可靠的兄弟。郑重点头:“好,我明白。回头……跟他仔细商量。”

  承兴元年七月,老宪侯去世,遗嘱儿子国事为重,不必亲身奔丧。独孤琛的丧事明面上由嫡长孙独孤莅担当,实际主持cao办的,乃宗正寺卿延熹郡王。丧仪并不奢华,然而皇帝亲自陪同皇后守孝,如此殊荣,足以彰显死者毕生忠义。

  依照古礼,“金革之事不避”,孝子可“墨绖从戎”。如今虽非战时,但独孤铣军职在身,遵照先父遗嘱留守驻地,也说得过去。为表歉意,皇帝亲笔写了封qíng真意切的慰问信,寄给远在东南的宪侯。

  宋微一边写,一边想:独孤铣啊独孤铣,你爹认为你一旦回京奔丧,老子定会勾引你犯下大错呢。还有哇,你爹人都死了,还不忘把你提溜出来做了靶子,你知道不?

  第166章 番外七:丙戌、丁亥

  承兴元年年底,新皇执政满一年。期间以身作则,励jīng图治,朝野提及,无不纷纷表示认可。那些持观望态度的各方明暗势力,尤其是四邻蕃属臣邦,都渐渐安稳下来。

  三公之中最年轻的襄国公,中书令继任者姚子贡,朝会上的发言频率越来越高,备受瞩目。明国公长孙如初年逾古稀,却依旧耳聪目明,头脑敏捷。其继承人,嫡孙长孙连宵在侍中司郎的位子上也gān得不错,赢得jiāo口称赞。成国公宇文府下一辈子弟中,有两个今chūn刚中了进士,亦是后继有人。

  五侯自老昭侯退位,任职者全部是年富力qiáng的中青年。年岁最长的威侯杜杗与英侯徐世晓,均未及半百。奕侯魏观也才四十出头,至于剩下的昭侯李淙与宪侯独孤铣,刚过而立之年,正是男人最好的huáng金阶段。各位军侯家中下一代也不赖。像杜氏满门从军,即便旁支后辈中亦颇多将才。其中佼佼者,如在西北与独孤铣有同袍之谊的杜棠,现任西都关防军统帅。徐家虽只有长子在军中,然效力宪侯麾下,已能独当一面。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再说独孤家,十一岁的嫡长子独孤莅,已经充分显露出虎父无犬子的架势。

  围拥在新皇身边的八大世家,堪称欣欣向荣。

  除去宪侯独孤铣在新皇登基后即离开,至今未归,没有机会重新获赐金印玉册,其余国公武侯都拿到了新皇特制的纯金大印与蓝田玉册,宣誓效忠。

  chūn天科举考完,宋微和国公们一块儿,将新科进士挨个扒拉一遍,留的留,走的走,都在基层安了位置。眼下入秋,又跟吏部尚书翁搴一块儿,把各地郡守府尹挨个扒拉一遍,定下了秋冬考核的方略。

  宋微深知,时刻保证有人使唤,有忠心的人使唤,有能gān的人使唤,有忠心又能gān的人使唤,乃是完成皇帝职责的基本保障,更是确保愉快地做好皇帝的核心要义。

  他与胡子一大把的翁家大郎乃老熟人,又是同乡,一边讨论公事,一边说点闲话。

  “哎,我说翁爱卿啊,你家小十九怎么样了?”

  “回禀陛下,微臣那不成器的十九弟,这半年勉qiáng算是收心养xing,致力于学问了。”

  原来翁寰减肥反弹,彻底失败,念书科考又难如登天,本想设法赖帐,谁知游手好闲的六皇子转眼变了太子,再一转眼,竟成了皇帝!欺君之罪,剐了他翁十九满身肥膘也担不起。不得已在祖宗牌位面前立了血誓,改邪归正,折节读书。

  宋微笑道:“我守三年孝,他念三年书。正好念完了考出来帮我gān活。你跟他讲,他要能考中进士,我留个尚书位子给他,君无戏言,哈哈……”心想没准将来可以增设一个娱乐事业发展部,专叫翁十九这等纨绔替自己创收。

  翁搴认定皇帝在说笑,但这语气充满亲昵信任,确实把翁氏子弟的前程挂在了心上。正要顺水推舟谢恩,便听皇帝笑微微接着道:“他要在你这兄长亲自教导下,连个秀才也考不上,说出去,不光丢翁家的脸,就是朕,也觉着丢脸不是?若是文的不成,也许试试武道?咱们咸锡幅员辽阔,陆疆海域都有的是地方要人守……”

  这意思,考不上科举,翁家小十九只怕要预备发配了。

  翁大人想起来,翁家还有好大一个把柄在皇帝手里。怎么能因为皇帝和颜悦色,就忘记了呢?

  慌忙跪地磕头:“陛下放心,翁氏子弟无论贤愚,尽皆不遗余力,以尽忠报国为己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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