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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跃龙门记_阿堵【完结+番外】(59)

  胳膊软绵绵挡在脸上,宋微yù哭无泪:“侯爷,你好歹……给我留一口气……我还有慈母在堂,不能……不能就这么死了……”

  独孤铣顿时破功,“噗”一声笑出来。酒液被气流冲散,开成了一朵艳丽的花。他像个真正的酒徒般扑上去舔吮,好不容易腾出空应道:“放心,死不了……晚上我送你,不会叫你娘抓到的。”

  之后便只顾着喝酒,再也顾不上说话了。

  小小一瓶“美人泪”,最多不过二两,结果喝了个把时辰才见底。

  独孤铣一瓶酒下肚,意犹未尽。宋微挖了几块羊羹果腹,合眼就睡。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反正慡到谷欠仙谷欠死,史无前例,不吃亏。

  宋微睡到半夜才醒,他这一大天都没正经吃饭,独孤铣便陪他吃了顿隆重的宵夜,边吃边说话。

  “这么晚了,不如明天早上再回去?”

  宋微摇头:“早上回去肯定让我娘知道。又不是睡jì馆,回头露馅了,更麻烦。”

  独孤铣愣一下,望着他苦笑:“小隐,你确实知道怎么让我难受。”

  宋微喝了几口燕窝粥,才神色平淡道:“侯爷,彼此。”

  独孤铣知道自己口头上历来讨不了好去,反正这一回实在的便宜已然占足,言辞方面不必计较。给他又盛了一碗粥,道:“颁圣旨那天,我跟穆七爷打了招呼。穆家断不能亏待于你。你回头找个合适的时候去见见七爷。”

  宋微低头嗯一声,一心一意吃喝。

  独孤铣忽然伸手,把他脸侧散落的发丝捋到耳后。

  宋微浑然不觉,仍旧一心一意吃喝。

  “小隐,我回了京城,近期恐怕离不开,不过年前肯定会来一趟。你既喜欢击鞠,跟他们玩玩也没什么。只是到底是个争勇好胜的事,自己上心多注意点,磕着碰着伤了哪里,得不偿失。”

  宋微顿了顿,点头。

  趁他放下碗的空当,独孤铣冷不丁握住他右手,将一个象牙扳指套在拇指上。

  微微一笑:“大小居然正好,可惜你不she箭。”把他的手翻过来背过去看看,“手指生得这么秀气,也真不是开弓拉弦的手。”

  宋微使劲抽回手,拔下扳指扔还给他,不服气道:“谁规定she箭要看手?看力气准头还差不多。熟能生巧罢了,有多稀罕!”

  独孤铣笑里立即带上了诱哄:“那我下次来,教你she箭?”

  这提议当真诱惑力十足。宋微挣扎片刻,没好气道:“天底下会she箭的多的是,跟谁学不是学?偏要你教?”

  独孤铣十分得意:“天底下会she箭的人是多,可惜高下如天壤之别。昭侯府老侯爷求着我指点指点他家小孙子,我都没答应,你看你多有面子。”

  并不是每个王朝都会给皇子安排骑she课,也并不是每个皇帝都有机会练习骑she。宋微会骑马,但一直没正儿八经学过she箭。一面心痒,一面更怕麻烦,瞧着独孤铣将那象牙扳指捏在手里把玩,没有任何花纹雕饰,成色颇为陈旧,大小更是诡异,忍不住问:“这玩意儿你打哪弄来的?”

  “在这老宅里翻出来的,我小时候练习she箭时用的旧物。你瞧,上边还有我自己刻的字。”

  宋微接过去一看,扳指内壁果然刻了个歪歪扭扭的“铣”字,若非物主提前说明,还真不容易认出来。

  不由得哈哈大乐:“这你几岁刻的?”

  “七八岁吧。那时候刚开始学she箭,祖父亲自教导。弓都搬不动,定制了小号的天天练。这是第一个佩韘,用了差不多三年。”

  佩韘即扳指。这时代的扳指实用价值远大于装饰价值。宋微低头细看,果然发现表面密密麻麻数不尽的擦痕,是无数次弓弦箭杆贴身而过留下的印记。

  把东西递回去,非常有自知之明地道:“太辛苦了,估计我学不来。”

  独孤铣摸出一根皮绳,从扳指当中穿过去:“又不用你上阵she杀敌人,行猎时多个乐趣而已,怕什么。”

  顺手将皮绳挂在宋微脖子上,打了个死结。压着他胳膊不让往下摘,望住他眼睛,肃然道:“小隐,我知道你在这西都过得很好,根本用不着我cao心。可我不能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做。这小玩意不值钱,更不起眼,不碍你什么。万一有事,拿它来独孤府找管家商伯,多少能帮上点忙。”

  身子前倾,抱住宋微,贴到他耳朵边:“小隐,你就当是可怜我,给我个留个念想,嗯?”

  那一声“嗯”,chuī得宋微耳朵通红,起了满脖子jī皮疙瘩,差点一脚踹过去。再没见过这么无耻的男人,低声下气求人,求得恁般狂傲自大嚣张笃定。

  话是这么说,那扳指终究没能摘下来。

  独孤铣亲自送宋微回家,以他的身份,宵禁之类形同虚设。到了宋家门外,宋微凑近瞧见院门上落了锁,才想起前日跟母亲说要送朋友,可能晚归,母亲满脸娇羞暗示,也许去麦阿萨那里过夜。自己荒唐一天,竟把这茬给彻底忘了。

  怔愣片刻,听见独孤铣问:“怎么?没钥匙?咱们翻墙进去?”才小声道:“左边‘例行旌表’,‘旌’字下面的砖fèng里,你看看。”

  独孤铣找到钥匙开了门,不等他迈步,抱起来就往屋里走,两个侍卫在院中守候。

  “你娘不在家?”

  宋微心头怏怏:“不在家。她说过,我忘了。”

  独孤铣把他送到chuáng上:“那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宋微没反对。意识到母亲多半已经找到她想要的幸福,欣慰之余,莫名地无比失落。多一个人在身边,于孤单寂寞其实毫无补益,却能起到分心移qíng的作用。宋微闭上眼睛,没一会儿,便听见窸窸窣窣一阵响,独孤铣脱了靴子躺上来,手放在腰间轻轻摩挲,舒服得他转瞬就沉入了黑甜梦乡。

  第47章 玉叶金枝成糙芥,糟绵败絮裹珍珠

  宋曼姬在麦老板那里过夜,早上直接往酒肆上班,根本没回家。宋微旷了一天工,睡到傍晚,又是活蹦乱跳一条好汉。

  晚上母子相见,儿子打趣母亲:“娘,麦叔打算什么时候迎你过门?”

  宋曼姬脸色发红,却是喜气充盈所致。拍了儿子一巴掌:“一把年纪的人了,说什么迎不迎的。等你这混小子什么时候安定下来,娘的心也就安定下来了。”

  宋微笑道:“这意思是我麦叔随时恭候?儿子不能叫他比下去,我这厢随时恭送。”

  咸锡朝民风开放,虽然也鼓励守节,但并不限制寡妇再嫁。蕃坊胡俗,更加粗犷随意,宋曼姬要嫁麦阿萨,完全就是桩大伙儿喜闻乐见的好事。

  宋曼姬啐了儿子一口,忽然正经道:“娘把你养到这么大,再多的也管不着了。只盼你早些成家立业,莫要继续荒废làngdàng下去。你看看自个儿,二十出头的人,成日就知道马场击鞠,青楼冶游,不是吃喝闲扯,就是勾搭游逛。什么翁十九,薛三郎,那些个世家子弟,贵族公子,天生高人几等,一辈子不上进,照样无忧无愁。你能跟人家比么?……”

  慈母唠叨模式全面开启。宋微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嗯嗯点头,权当尽孝。等母亲当真进了麦阿萨的门,再要听这牢骚恐怕也不方便了。宋曼姬说归说,其实并不怎么严厉,也不怎么担心。不过是惯xing使然,加上好事将近,难免心慌,拿数落儿子当镇静剂。

  根据她两个月来的仔细观察,儿子确实把击鞠当个营生在做。跟着翁家的小公子,也没沾染什么不良习气。什么?嫖jì?哎哟喂,只怕他嫖不起。宋微每个月固定jiāo给母亲一部分工资,剩下的当零花。拿去嫖jì的本是额外收入,不偷不抢,光荣,本事。当然,击鞠不是个长远活计,宋曼姬倒也想通了,凭儿子的机灵劲儿,跟一帮本地贵族公子混熟,等年纪大些,混个饭碗总不成问题。起初还有些糙木皆兵,这么久看下来,倒是自己过于敏感了。

  还有那位来去匆匆的独孤小侯爷。姓独孤的侯爷,咸锡朝只有一位,就是宪侯。然而即使大名鼎鼎如宪侯,当年在宫里的时候,也只是偶尔听说名号而已。年轻的小侯爷凑巧与蕃坊中人有了jiāo往,跟往事必定没有关系。京城西都千里之遥,不如淡定些,顺其自然。

  毕竟,事qíng已经过去二十余年。宋微越长大越像他生母,任谁也不会想到父亲身上去。一般人,哪怕王侯官宦,又有几个见过当年纥奚昭仪的风采?又有谁还记得深宫中葬身火海的无辜母子?当初流落到此,孩子尚在襁褓,不足百日,从来没有人怀疑,小隐并非自己亲生。同样从来没有人怀疑,宋曼姬并非回纥葛兰部人氏。嫁给麦阿萨,等于在这蕃坊真正扎下根,宋微宋小隐,就这么永远微而隐之下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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