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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传说/小楼传奇_老庄墨韩【5部完结+前传】(3)

  他记得他在方轻尘身边放声大哭,他记得他拉住方轻尘染血的衣襟,十几个宫人用尽力气,都不能把他拉开。

  他记得年长的皇兄都被叛乱的三皇兄所杀,三皇兄伏罪之后,父皇也因这一场惊恐而死,只有年少的他,莫名其妙成了国家的君主。

  登上御座的时候,看着无数名儒重臣,感受到他们眼中的冷漠和轻视,而这时,带伤的方轻尘,来到他身边,微微一个笑容,让他挺直了腰,稳稳地登上高高的御阶,转头面对无数向他俯首的臣子。

  他的第一道旨意,是对方轻尘的封赏。

  护国大将军,镇国侯,掌三军,参政事,佩剑上殿,面君不跪。种种隆恩殊遇,令得几乎所有的臣子都跪下来苦谏不可。

  而他只冷冷问,兵变的那一日,你们去哪里了?

  御阶下,方轻尘凝眸看他,眼神带几许不赞同,但是,最终却没有拒绝他的封赏。国事纷繁,年幼的他,手足无措,不能应对,只有求助于方轻尘。他完全信任方轻尘,所有的国事,只要方轻尘说行了,他连看都可以不看,就笑着用玺。

  那个时候,谁敢说方轻尘一个不字呢?那些名儒重臣,那些眼下个个铁骨铮铮,动辄就要撞墙,就要死谏的人,当时又在哪里?

  直到qiáng敌犯境,方轻尘引兵拒敌,长守边关,远离朝堂,所有的指责,所有的罪名,所有的不是,全都如雨点一样地冒了出来。

  叛乱,不敬,恃权,yín人妻女,杀人夺财,种种匪夷所思的罪名被一一罗列。所有人指责他的时候,都义正辞严,仿佛真理就掌握在他们手中一般。

  楚若鸿愤怒了,喝斥,责罚,庭杖,降级,贬官,能做的他都做了。然而,参奏方轻尘的折子还是越来越多,劝他把方轻尘调回来的进言依然越来越多。

  他能怎么办?

  杀人吗?

  不,君王对进谏的臣子如果拿起了屠刀,那国家就离衰败不远了。

  哪怕被bī到极处,楚若鸿依然记得很久以前,方轻尘对他的教诲。

  他苦苦地支撑着,哪怕满朝非议。

  臣子们说方轻尘权力太大了,皇室宗亲们说军队只听方轻尘的将令,而无视皇帝的君令。就连宫中太后太妃,自己母亲家的舅舅表哥们,也开始一次次进言,方轻尘如何仗着皇帝的势力,胡作非为。

  他咬着牙听下去,忍着气把奏折看去,不管多少人非议,他都不在乎,他都不相信。

  轻尘,轻尘,其实我比任何人都想要召你回来。我多么渴望你此时在我的身旁。我已身为皇帝,为什么仍觉得还象幼时那样无助,你若能在我身旁给我力量该多好。我如今前呼后拥,可是没有你,我比幼时更加孤单。

  轻尘,我多想你回来,不是因为三人成虎,不是因为听信流言,仅仅只是因为,我想你。

  但我永远记得,你曾说过,国事为重,我永远记得,我亲口答应过你,不让你有任何后顾之忧,全力支持你在前方,尽心卫国护民。

  轻尘,我想念你。

  你可知道,我一个人抵抗得太累太累了。很多时候,我也想gān脆象个bào君一样,凡不合心意的进言者全部杀死,象个昏君一样,再不理什么国家,什么百姓,什么未来。我只想要保护你,就象你曾经保护过我一样。

  可是,我是皇帝啊,你教过我无数次,以国家为重,我答应过你无数次,要做一个好皇帝啊。

  轻尘,我该怎么办?

  轻尘,你知不知道,有人查出了你和敌国通信的证据,所有的臣子都联名向我要求召你回来,解除你的兵权。那些白发苍苍的老人,跪在石阶上,在大太阳底下,一整天不肯起来,那以耿直闻名的御史,直接撞在金阶的墙上,血流满地。

  太后虽然不是我的生母,毕竟是我的长辈,她也bī我一定要召你回来审问,否则就不进粒米。

  轻尘,我快撑不住了,轻尘,你为什么不在我身边。

  十六岁的楚国皇帝,在他初遇方轻尘的柳树旁,发出无声的呐喊。

  然后慢慢地握紧他少年的双拳,脸上渐渐现出坚毅之色。

  “轻尘,无论如何,我都会一直保护你的,就象你保护我一样,我也绝不会舍弃你。”

  少年君王在心中默默发誓,这个时候,他是真的相信自己可以实现这诺言,这个时候,他确信,天可崩地可裂,他的轻尘,不会叛他负他。海可枯石可烂,纵然举世皆非,纵然铁证如山,他也绝不会动摇对方轻尘的信心。

  这个时候,他是真的,如此以为的。

  这个时候,他是真的,如此深信的。

  第二章 qíng利两难

  “参见皇上。”

  “王师父快快平身。”双手扶起这位在自己还是无人疼爱的孤弱稚子时,便倾心教导自己的老师,楚若鸿有一种见到援军的感觉“王师父,你这次来是为了……”

  “臣特为方侯而来”

  楚若鸿心中一冷:“王师父,你也认为轻尘通敌?”

  王远之为当世大儒。当楚若鸿在深宫中默默无闻时,方轻尘去王府登门拜见,苦求了三日三夜,才说动王远之做楚若鸿的老师。

  当楚若鸿位登九五时,王远之却辞谢了高官厚禄,只领了个闲爵,在家中讲学授徒。

  除方轻尘外,楚若鸿心中,最重视最感激的,就是这位老师。

  王远之看楚若鸿惊慌的表qíng,微微一笑:“臣想说的是,所谓通敌,纯属污陷,绝非方侯所为?”

  楚若鸿心中一松:“还是王师父信得过轻尘。”

  王远之淡淡道:“我军的三名探子被捉,居然可以全部从敌方的境内逃归,还能从敌方带回方侯的亲笔信,又能偷听到敌方重将的谈话。莫非敌国从元帅到士兵,全都是木石稻糙之人不成。分明是方侯踞守边地,敌将难进寸土,所以才施出这等离间之计。再说,方侯在我大楚是什么地位,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凡有所奏,陛下无所不准,甚至可以带剑上殿,面君不跪,他有什么必要叛国?他叛国投秦,秦国还能给他更大的好处吗?”

  楚若鸿心胸大畅,笑道:“王师父说得有理,明日再有臣子进言,朕就这般质问他。”

  王远之看着少年皇帝欢喜的笑容,平静地说:“臣认为,方侯决不会勾结秦人,但臣同样认为,方侯的权力已经太大了,皇上该抑制一下方侯了?”

  楚若鸿脸上的笑容一僵:“王师父,你说过,轻尘不会通敌?”

  “臣说方侯不会通敌,但没说方侯绝不会叛国。”

  楚若鸿脸色大变,厉声道:“王师父!”

  王远之却连语气也没有丝毫变化:“皇上,自你登基以来,已给了他太多的权力。带剑上殿,面君不拜,史册上,只有谋位的权臣,才会在夺位之前,要求这样的权利。代替君王参知政事,随意批阅奏折,国家大事,百官祸福,由他一言而决。陛下信之而不疑,君权却早已旁落。举国军队,甚至包括天子禁军都由他随意调度,而不需请旨,不必皇上用印。全国军队,所有的负责将领,都是由他举荐,由他任免。皇上,这已经不是方候会不会反叛的问题,而是,任何一个稍有野心的人,拥有这样的权力都迟早会反叛。就算他没有野心,他身边的人只要有野心,也一定会bī得他反叛。”王远之神色肃然,不顾楚若鸿痛苦的表qíng,目光定定地望着他,一句一句说下去。

  “不,轻尘不会这样对朕的?王师父,是轻尘三日苦求,才使朕得你为师,你为什么也和别人一样对待轻尘。”楚若鸿几乎是有些哀恳地叫出声来。

  “方轻尘与臣有私jiāo是一回事,他如今的权威已经动摇了国家,这是另一回事。皇上,臣即为帝师,就必须要为国家着想,绝不可公私不分。”王远之平静地道“其他人参奏方轻尘,固然有争权揽利之心,但眼见国家大权如此集中在一个人手中,任何一个忧国之士,都不可能缄口不言。”

  “可是,轻尘他待朕这样好,如果不是他,就没有今日的朕……”

  “方候的确有大功于国,但天子为天地所钟之子,自有万灵庇佑,若说无他则无君,那就是贪天功为己有,本身已是大罪。皇上,你对他的种种破例封赏,引来多少人侧目非议,他居然不曾力辞却坦然受赏,怎能说没有私心,到如今,皇太后凤体多日不进饮食已然不支,皇上,不孝之名,你如何担当?众臣日夜跪于朝门,眼见又晕倒几个,日后史书之中,会怎样记载于你。”王远之眼神之中满是叹息。

  楚若鸿咬着牙:“王师父,你也支持把轻尘叫回来审问吗?”

  王远之轻轻叹息:“皇上,臣只是希望皇上能做出让朝廷众臣安心的决定。方候有大功于国,国家不可以负他。但是,适当地收回一些权利,略略约束一点方候的行为,这不是在害方候,而是在救他,在成全他,也是在成全皇上啊,要不然,就算这一次,皇上能不理群臣苦求,以后呢?再有莫测之变,误的不止是皇上,也是方候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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