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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山书院_狷狂【完结】(270)

  谪阳心中纷乱,不知道自己走的哪条路,只是双腿匆匆地在回廊上茫然地迈步向前。

  虽然许璞刻意隐瞒了齐国的消息,可两年前齐国宫变,这样大的震动,就算是书院里的学子也在议论纷纷,她的消息又怎么能隐瞒的住?气冲冲地向许璞索要了五年来的关于她的全部qíng报后,他更是明白,司徒端敏就是她。

  她没有死。

  还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做着齐国的储君,甚至是板上钉钉的未来齐帝。

  可他该是什么心qíng呢?是要欣喜,还是悲愤?

  便是在齐国,若是活着,五年来难道没有一次机会给他送一次信,告诉他她还活着吗?

  便是处境艰难,五年后已经展露身份了,难道不能回来看他一次吗?

  便是立场尴尬,这两年来,竟然没有只字不提如何处置他们父女两人吗?

  这算是什么?已经把它们父女都遗忘了吗?

  若是遗忘,倒也罢了,他也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男人,便是在这个yīn阳颠倒的世界,他的自尊也是不允许他巴巴的倒贴上去的。

  可是却又莫名其妙地被指名道姓的送了装了满满一箱子取名《齐梅集》的卷册,字字入目皆是她的亲笔字迹,自己五年来在书院说过的讲过的做过的皆被记录其上,有些连他自己已经不记得的细节,居然也全部收录在内——她竟是派人时刻盯着他。这算是什么?是不放心他?还是怕他变心改嫁了?

  收到《齐梅集》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心qíng,只是记得自己恶狠狠地对信使说:“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承她不忘,我还真是受宠若惊。只是这世界上没有谁会一直在原地等着她。这几年我若是一时想开了,带着和宁改了嫁,她这一箱子书又送给谁看?她若想装死人,便一直装下去好了,我也再不想在她身上làng费半分心思了!”

  送走了信使,他却立刻将自己的书架清空,将《齐梅集》一册册在书架上放好,又将她亲笔抄写的目录重新抄誊一边,裁成纸条,在书架上一一粘好……忙碌到东方发白,才有闲取下一册来细细看。

  及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不觉又痛恨起自己这种没有下限的纵容。

  许璞虽然是个女子,却似乎也懂他的心思。事qíng曝露后,被他痛骂之后不但没有记恨他的迁怒,反而派人送来她几年来的私生活记录。好的很,不但有齐国文官之首陆家的公子青睐纠缠,还惹了艳冠齐都的名伎相随,虽然许璞送来的资料并没有她与哪个男子亲密过甚的记录,可是身边一群莺莺燕燕,她就真能把持得住?

  脚不择路的乱走,谪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到哪里,只是耳边突然听见似乎是许璞与谁说话,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当年你母亲,我,包括玉秋,几次三番去找你,你也不肯回来,今天突然来,却又是为什么?”许璞的声音道。

  另一人道:“非是贫尼想要回来,师尊临终遗命,贫尼也不得不走一趟。”

  许璞略讶异:“普智大师的遗命?”

  另一人答道:“是。此事只能与郡卿商议,贫尼也不能与你说。”

  许璞似乎沉思了一会:“郡卿这几年来心qíng沉郁,两年前事qíng再无法隐瞒的时候,变得也更加糟糕,我也劝也无效。也不知道你师尊遗命到底是什么……若是不好,我倒觉得不要去烦他的比较好。”

  另一人道:“世间轮回,善恶有报,有起始,必有结局。然而结局如何,不是命定,而在人择。因此好与不好,谁也不知道。”

  许璞半响没有说话。

  另一人又道:“你整日担心别人好与不好,你自己可又好不好?你素来心野如闲鹤,不喜拘于一格,却在花山做了十年山长。明明拿着内库的钥匙,却又总以副山长自居,莫非以为她还会回来不成?”

  许璞还是没有回应。

  另一人叹道:“说我有执念,你的执念又比谁少了去?”

  终于不在以贫尼自称,另一人长叹一口气后道:“这许多年,我何尝不是再想:自己当初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开头那几年,我以为她死了,便总是想,若是没有自己当初那一手,敏之现在大概还活得好好的,就在我们身边,谁也不会知道她的身份。她平日又是最在意天下太平、百姓安乐的人,想必即便按皇上的意思做了太女,也不会于大燕有什么损害。而郡卿与和宁也……”

  “后来瑜王府声势渐显,敏之的手段也曝露出来,我猜测她大抵还活着,便又陷入矛盾之中。当年我怂恿定芳出兵,敏之事后不可能推测不出。若是她一念生恨想要报复,也是理所当然,毕竟是我亲手将她推到那个生不如死的境地,又哪有资格去怪她的?只是前事不计,若她有心妨害大燕,我也不能因为个人愧对敏之而坐视不理。想着防患未然,我曾考虑要不要揭开她身份,以她以前在齐境的‘丰功伟绩’,齐人的怨恨一旦爆发出来,纵然是孟获也无力救偿吧。只是几次思虑后,又害怕自己如同五年前一样做错,是以念头始终萦绕在脑中,却不曾付诸行动。这两年来,我观她点点滴滴一如七年前在西北军中一样,不管周遭的人如何评说施压,总是不遗余力的推行着燕齐和约。我方才明白,敏之始终是没有变过,一点也没有!!”

  许璞的声音又响起:“幸好你没有这样做,否则连我不知道怎样说你好。”

  另一人叹道:“若是没有敏之,燕齐两国这两年的太平我真是想都不敢想。我想即便敏之七年前没有意外的与齐国签订了和约,只怕推行起来也没有如今这样的效果吧。她的真是身份大白天下已经两年,燕齐互市,遣使,派遣留学生都一一成为现实,我听说边境也慢慢有燕人齐人互通婚姻的,亦得到了齐国官府的支持。”

  “这也许还不是敏之最终的目的。你还记得当年齐端睿,也就是现在的齐瑜王司徒端睿在书院里被发现齐人身份时的事吗?敏之在不知自己身份的qíng况也并没有将她jiāo于官府处置,只是将她除名而已。那个时候她便不介意齐人就读花山。”许璞含笑的声音传来,“现在还只是互遣留学生。我想要不要多久,就会有齐人光明正大的来花山赴考吧。”

  “花山书院里的学生都是大燕未来的栋梁之才,而齐国能考入花山的学子必然也是前途不俗。若是两个不同国家的少女们能够在少年求学的时期建立起同窗之qíng。那么只要燕齐两国关系不搞得太僵的话,想来她们成为两国中流砥柱之后,念着年少那一段求学时光,也会勉力维持两国通好吧。”许璞大约是想起在内库中看到花山创始人姬香妃的手札,“这也是了姬山长未成的遗愿吧。”

  三百年来燕齐的恩恩怨怨了结,三百年谁也不敢想象的和平,也许从今往后将成为现实。

  两人沉默了一会,另一人道:“郡卿这边如何,以他的xing子,未曾想过去找敏之吗?”

  许璞道:“郡卿不曾说过,但我想哪里有不想的。只是齐国的qíng势莫测,若郡卿只是一人到也罢,有和宁在,他又岂敢冒险?你是知道的,皇上有意立和宁为储,只是因着郡卿的关系,让和宁暂时留在花山。若郡卿一人走了,和宁怎么办?若带和宁一起走,齐国路途茫茫,郡卿即便艺高胆大,也难保证和宁不受丁点损害。”

  另一人低声道:“你说的也是。我揣测敏之储君之位正名之后一直不回来也是为着这些原因。齐国能认出敏之身份的人并不是没有,不说孟获,只说那些曾经参加过七年前燕齐谈判的官员,估计是有八九也都是能认出敏之来的。虽说为帝者,手上有个几十万人命并不足为奇。一场内战下来,生灵涂炭又岂止百万之数。但敏之若根基不稳,这一点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来动摇她的地位。这两年她既不回来,也不接郡卿去,想必也是不敢冒险。”

  许璞轻笑道:“这点我倒不怎么担心,以敏之的本事,笼络人心、抓权夺位,要的只是时间。你大约不知道,便是当初与齐帝联手暗中迫害敏之的陆勋,至今还留在任上……敏之当真也是忍得住,但若非陆勋对敏之尽快掌控朝政有利,她又怎么会宽纵陆家。”

  另一人冷笑道:“迟早要收拾她们的,何惧早晚?”

  许璞并不以为然:“那也要等到敏之权柄握牢之后了。以我对敏之的了解,虽然陆家在仕途上不可能走得太远,但身家xing命应是无虞的。只要陆勋能老老实实将功补过,敏之看在司徒端睿和她的仲父qíng分上自然会手下留qíng。否则齐帝身死的时候,敏之随便按个罪名就能处置了她们,何必等到陆家有功于己的时候再杀,还坏了自己的声誉。”

  谪阳在外面默默地听着,烦躁的心竟平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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