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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怨偶_陈灯【完结+番外】(89)


孟再福笑道:“陛下神武天纵,英睿无比,这几年开市舶司,派船队出海,收取商税,海内一片升平,不拘一格降人材,又降尊纾贵折节下jiāo寒门学子,自然正是天下英主,四海明君。”
李臻转过脸,目光幽沉若秋潭,意味不明地上下打量了孟再福一眼,孟再福今日不过是一身半旧宝蓝儒衫,身上有着浓浓的书卷气,举止不卑不亢,清高儒雅,正是那世家名门温文尔雅、醇厚优雅的做派,他睫毛下遮了道似笑非笑的光芒笑道:“怎么,你觉得朕厚待许宁,折节委屈了?”
孟再福笑道:“许宁此人,城府太深,又因是寒门出身,常常给人一种于刀刃上行事的感觉,过于偏激而锋芒毕露,为达目的有些不择手段,观他jiāo友,不是以武犯禁的游侠làngdàng子,就是市井俗人,听闻与皇后身边的中贵人也颇为亲厚,今日那姓侯的少年,听说便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内侍侯云松的养子,整个人失于光明正大,又有些生xing孤峭,恃才兀傲,不宜相处。当然,陛下用人自有道理,这样的人作为利剑用来劈削荆棘,铲除异己,自然十分合适。陛下于他有知遇之恩,他自然感恩戴德,效死于陛下,如今我观他已是对陛下肝脑涂地,陛下着实不需委屈自己,再去与那等市井中人、游侠无赖相jiāo接,反倒让那许宁对陛下失了尊敬之心。”
李臻笑了笑,眯了眼重复了一句“生xing孤峭,恃才兀傲?”
孟再福道:“此人确然失之敦厚,少了些温厚和平的君子之风,到底出身市井,有些不知礼仪,听说他对他的座师、同年,也都不太搭理,十分冷淡疏远,他的座师王相也颇有微词,王相端方正直,一言一动,都是不肯苟且,见到这样门生,着实是有些看不过眼的。”
李臻笑了下,道:“你觉得他生xing孤峭,我却觉得他夭矫不群,你觉得他恃才兀傲,我觉得他这是xingqíng中人风流超逸,你道他行事偏激,不择手段,过于行险,我倒觉得他胆大心细,另有一番缜密整齐,更不要说他待发妻一片赤诚,可知其人qíng深义重。”
孟再福脸上微微变色,笑道:“陛下一向目光如炬,知人善任,想是臣看差了。”
李臻笑了下,眯着眼睛又看了看他道:“上次许宁去戏园子,你特特宴上与我说了,当时我就有些疑心你不喜他,如今看来,竟是真的。”
孟再福垂首跪下道:“臣不敢,真只是偶然听说,觉得可博陛下一笑罢了。”
李臻伸手扶了他起来,叹了口气,许久以后才道:“三郎,你与我是自幼的qíng分,先帝给我挑的伴读,孟家是名门世家,先帝煞费苦心,我也不敢辜负先帝的用心,待你一贯十分亲近,想必——你是嫉妒许宁了?”
孟再福被李臻扶起,又轻柔言语的安慰,原本是想要否认这嫉妒,但心头着实长久以来那种被取代的不满之qíng仿佛冲破了堤岸,孟再福眼圈微红,哑声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孟再福深受皇恩,不敢怨怼……只是官家如今,有许多事许多话,都不再和我说,反倚重那许宁,臣不是嫉妒,委实只是觉得那许宁配不上陛下如此信重……”
李臻久久不言,只把着孟再福的手臂许久,才缓缓道:“三郎,别的话不多说,朕只想问你一句,若是有人,以孟家全家上下老小的xing命以及百年世族的荣耀名声与你相挟,要你在朕与一个宗室之间选择效忠,你,会放弃朕么?”
孟再福悚然而惊,背上忽然起了一层密汗,抬眼去看李臻,从小说惯了的效忠的话正要脱口而出,却被李臻沉静幽深的眼神给镇住,李臻缓缓道:“那人也是皇室嫡脉,李家正统……你是会选择和失道寡助的朕一起,还是选择效忠新主,为孟家再谋一个繁荣百年?”
孟再福张了张口,想说不可能,如今陛下正是万民拥戴,群臣敬畏之时,然而他不知为何,却又想起了孟家那上下几百的亲族人口,严父慈母,娇妻稚儿以及沉甸甸的家族荣耀及家训,孟家作为百年世家,忠于朝廷,却一直谨慎小心地绝不卷入权力争斗中。先帝挑中自己做了未来继承人的伴读,他也作为孟家最有希望的新星,义无反顾地肩挑起孟家兴盛的责任,他真的能放弃整个家族,与陛下永远站在一起?反观许宁这样的人,出身寒门,无依无靠,不偏不倚,一身功绩全为陛下一手栽培,倒是一腔孤勇热血,大概还真的能抛下妻子义无反顾做陛下手中清心寡yù的利剑……他满口苦涩,心中酸苦又带着一种胆颤的惊悸,眼前这位宽和仁慈的君主,何时对自己乃至整个孟家有着如此深的疑忌?
李臻长叹了一口气悠悠道:“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爱卿,朕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说你们各有所长,于你,朕愿与你君臣相得,共治盛世,共享华章,于许宁,朕却愿与他开创盛世,建前人未有之功,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第124章 坐而论食

  秋分这日分外晴朗,深邃碧蓝的天空朵朵白云丝丝缕缕扯开,清晨的秋风鼓dàng着厚厚的衰糙,一只警觉的兔子从糙丛中窜了出来,发现有人,后腿猛然一蹬地面跳得老高,飞快地朝着山林中逃窜而去。
荪哥儿吃惊地发出了欢快惊喜的叫声:“兔子!兔子!”
裴瑄一旁大笑道:“等叔叔带你去捉来!”身子一探,将荪哥儿从地上拉到自己身前,长腿一夹马肚子,驱马向着兔子去的方向疾驰而去,荪哥儿兴奋得一路叫喊着。
侯行玉和唐远连忙也骑着马赶了上去,马蹄声得得而过,远远回dàng在峡谷幽林中,淼淼满脸向往艳羡:“我也想骑马!裴叔叔那马听说是汗血宝马啊,也不知骑在上头是不是像风一样……”
宝如笑道:“等你爹爹有空教你,我们先找地方安置下来。”
淼淼有些失落道:“阿爹现在每天都忙得很,今儿打猎,他原来也说要来的,结果就没来。”许宁待这个长女一直是千万宠爱,若是来了,自是无一不许的。
卢娘子一边在糙地上铺茵毯一边笑道:“你爹爹忙朝廷大事呢。”他们选取的地方是一处斜坡之地,下面便是一条淙淙流淌的小河,取水也方便,下头起炉子什么的也背风。
宝如利落地将炉子什么的从车子上搬了下来,淼淼连忙一边过去帮忙一边不满道:“难道我们今天出来就是看他们男子打猎,我们做饭么……我也想骑马……我听裴叔叔说了的,皇家秋狩的时候,公主后妃们也都换了猎装骑马打猎的,阿娘不是也会打马球的吗?为什么不一起去打猎。”
宝如笑了声:“野炊才有意思呢,你到底是个女孩儿家,你裴叔叔只有一个人,带了你就不好带荪哥儿了,这边猎场会有野shòu,我骑术一般,也就是个样子,带着你倒时候若是有什么猛shòu之类的,你裴叔叔顾不上,还有你唐远哥哥和侯小公子要看顾呢,一会儿等他们打猎回来我们吃过饭,阿娘再带你在附近骑一骑马,好不好?先让让你弟弟,难得出来一次,总不会让你玩不到的。”
淼淼一贯乖巧,看宝如如此说也应了,只是脸上难免有些失落,宝如便叫她帮忙着摆果品,自己到了溪边去打水回来,才提了一桶水回来,就听到蹄声得得,看到裴瑄带着荪哥儿跑了回来,荪哥儿满脸兴奋之qíng,远远在马上叫道:“阿娘!蛇!蛇!兔兔!”
裴瑄在马上一手一扔,将一只手臂一般粗大蛇扔在地上,另有两只被系着腿的毛茸茸的山jī,扑棱棱的在地上扇着,扬声笑着对宝如道:“原本是想先拿只兔子来给大小姐顽着的,结果路上遇到一条大蛇,这是无毒的菜花蛇,难得肥美,我已斩去头了,先请夫人整治着,我再去猎些别的物事来。”一边将荪哥儿放下了马下,荪哥儿手里还抱着一只毛茸茸圆滚滚的肥兔子,激动不舍地看着裴瑄扬鞭回马又往林子深处去了,一边攥紧了兔子的耳朵给淼淼看:“姐姐,兔子给你。”
淼淼却对兔子没什么兴趣,满脸好奇地蹲下去看那没了头还在翻滚不休的蛇,脸上露出了有些惊惧的神色:“这个能吃?怎么吃?”
宝如笑道:“这个可滋补,做好了味道也鲜美,正好有山jī,听说有地方将蛇与jī一起炖羹叫龙凤斗的,我们今儿正可以试试。”一边伸手去拿了那条蛇来道:“先剥了皮。”将蛇挂在了树梢上,找了匕首来缓缓将蛇皮自上而下剥了下来,淼淼和荪哥儿一旁一边看一边发出了叹息声。
卢娘子看到兔子已被他们遗忘,笑着将那肥兔子拎到一旁,一边对宝如道:“君子远庖厨,让孩子看这个,你也太不讲究了。”
宝如笑道:“吃都吃了,还想要说不忍什么?今儿特特没带下人,野炊要的就是这一份自己cao持的野趣,若是带上下人来什么都让下人做了,那和在家里吃有甚么区别?自己做饭哪有不杀生的?我打小就看到爹娘杀jī杀猪杀兔,有一年我娘杀jī,让我抓着jī翅膀,结果我没抓好,那jī满院子飞,到处都是jī血jī毛……咱们市井人家,哪家不是从小看杀jī杀猪长大的?也没看我们有什么不对的。”
卢娘子有些触动道:“我家倒是从小把我当千金小姐养着,琴棋书画的学着,结果家门中落,我带着弟弟过活,也请不起丫鬟仆妇了,那年过年,有先父的同年送了jī来给我们过年,我不知道怎么杀,弟弟又小,已许久没有吃过jī了,再说过年哪有不吃jī的。我那会儿年轻面嫩,又拉不下脸去请隔壁帮忙,便拿着刀自己试着杀jī,最后忙乱之中只把jī头给斩了,那没头的jī也是跑了许久才死掉,我一边哭一边烧了热水拔jī毛,那年大年夜家家放pào仗,只有我不敢点火,听着别人家的pào竹声,只恨自己一点用都没有,了那么多东西,居然只有绣花还能换点钱……”
淼淼看了看卢娘子,又看了看旁边满脸懵懂正看着剥了皮的蛇的弟弟,忽然甚为忧虑地对宝如道:“阿娘,我们家不会也穷下去吧……将来我也要养弟弟?”
卢娘子噗嗤笑了:“是我的不是了,许大人步步高升,正是鲜花着锦的时候呢,蘅姐儿莫要忧虑这些。”
宝如也笑起来,将那剥了皮的蛇拎去水边洗剖,一边心里想着,若是许宁这一次变法又不成,官家是不是又保不住他……到时候这两个牵肠挂肚的孩子,岂舍得让他们吃苦呢,只是许宁这两世的执念,想必不会轻易更改,她微微有些惆怅起来,若是没有孩子,她哪里会顾忌这些,只是有了孩子,她似乎也变得贪恋安逸,贪图富贵起来。
蛇ròu洗好,切成段,宝如将一半的蛇段放在瓦罐里头,撒了椒盐、huáng酒、酱油等配料腌渍着,看卢娘子也杀了只山jī正在拔毛,果然手法娴熟,技巧熟练,淼淼和荪哥儿拿了那漂亮的山jī尾羽正在玩闹,卢娘子道:“等回去给你们扎个毽子,我踢毽子也是极好的。”
荪哥儿道:“裴叔叔才厉害!只要他不停,可以一直踢到天荒地老都不落地!蹴鞠也很好看!”
卢娘子脸上微微怔了怔,有些惆怅地低了头拔毛,宝如知她又有些自伤,连忙笑着对两个孩子道:“你们过来看阿娘烤蛇ròu给你们吃。”
荪哥儿抬头立刻跑了过来,淼淼问:“烤蛇ròu是什么味道?”
宝如想了下道:“和炸鳝丝卷儿有点像,ròu要更结实一些,鳝丝卷更脆一些。”一边手下不停的生了炭炉,搭上了签架子,淼淼连忙拿了铜钎子给她,她却摆手笑道:“蛇ròu不能沾金铁之物的,一沾就腥了。”一边另外拿了些竹签子来串上腌渍好的蛇段,放在架子上烤着,蛇ròu微微收缩着,过了一会儿便开始散发出了香味来,两个孩子都围在了烤炉边,一人拿了一段蛇ròu在烤着,兴奋地不时问一句:“可以了吗?可以吃了吗?”淼淼也已纯然忘了自己没有能骑马的郁闷,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的蛇ròu,渐渐蛇ròu烤成金huáng色,冒着热气的ròu段上隐隐冒着油花,油滴到炭里,发出“哧哧”的声响,宝如指挥着他们刷上蜂蜜,更浓郁的带着些焦香的ròu香飘了出来,宝如看那蛇ròu段闪着琥珀一般的油光,一些边缘的部分被灼出了淡褐的焦色,笑道:“可以吃了!小心烫嘴!”
两个孩子都不再说话,一边chuī一边小小咬一口,láng吞虎咽的吞着结实鲜热的ròu块,一边吃一边嚷嚷:“真好吃!”
宝如一笑,其实也未必鲜美到哪里去,看两个孩子烤得全无章法,觉得好吃,不过是赶出城半日饿了,又是自己烤出来的,所以分外觉得好吃。她也不去揭穿,将手里烤的那段递给卢娘子,在架子上放了块事先备好的青瓦瓦片烤热,将几段蛇ròu放了上去用筷子翻着炙烤。
一旁还在整治山jī的卢娘子一边尝一边忍不住道:“这真是太香了,蛇羹我也没吃过,刚才还想着不吃的,如今闻着这味道,觉得还是尝尝吧。”
宝如抿着嘴笑,却看到溪水上游有一个老者带着个小厮拄着杖一路走过来,那位老者头带天青色方巾,身穿天青直裰,绫袜珠履,须发雪白,看着已近七旬,神清目朗,虽然拄着杖,却脚步轻健,后随小厮青布直身,手里提了食盒。看到两个孩子手里持着的竹签上圆滚滚的蛇ròu,打头的老者眼睛一亮,径直走了过来笑容满面,深深一揖道:“两位娘子,老丈这里有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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