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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_梦溪石【完结+番外】(74)

  他从前跟过晏无师一段时间,知道每当对方露出这种笑容的时候,明显就有人要倒霉了。

  谁知这一笑过后,晏无师竟柔声道:“好啦,当我说错话就是,我这一路任你扮成女装也不吭一声,尽量配合,难道还不能得你一个好脸色?沈掌教大人有大量,想必不会与我计较。”

  浣月宗宗主何等狂傲的一个人,几曾见过他放下身段与别人道歉?别说吴伯被吓到,连沈峤都颇感意外。

  沈峤虽没接这句话,但再开口时已略略缓和下语调:“你与吴伯想必有许多话要说,我就不叨扰了,此处可有客房,我想歇息片刻。”

  见晏无师没表示反对,吴伯忙道:“有的,常年收拾好了的,随时都能住,我这就带您过去。”

  他带着沈峤去安顿,很快又匆匆回来拜见晏无师。

  “宗主平安无事,真是万幸!小人先前听说您被,被……尚且不敢置信,此事果然是谣言!”

  晏无师哂道:“倒不是谣言,我的确受了点伤,现在还未完全恢复。”

  吴伯啊了一声:“那方才那位……”

  晏无师:“他姓沈,在此处,待他如待我便可。”

  吴伯连忙应下来,未敢多问。

  晏无师:“这段时间,外头有何qíng况?”

  吴伯:“您的死讯已经传遍江湖,小人不愿相信,还给长安去了信,但大郎君一直没有回复,听说合欢宗的人还趁机找了我们不少麻烦,但小人谨记您的吩咐,一直低调谨慎,没有bào露此处。”

  晏无师:“宇文邕那边呢?”

  吴伯:“周主亲征,齐国被灭,如今声望正是如日中天,连突厥人与南陈都不敢掠其锋芒。周主那边听说您的消息之后,据说也派了人去找当日围杀您的那些人的麻烦,但除了六合帮明面上的势力有处可循之外,其余几人行踪不定,他们各自的门派又不在周国境内,周主毕竟不是江湖人,朝廷势力有所不及,最终也只是封了六合帮在周朝的几处分舵而已。”

  晏无师:“你是多久前向长安去信的?”

  吴伯:“年前,大年廿五那会儿。”

  这一来一回,的确没有那么快,但也有可能是边沿梅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晏无师:“我在此处先住几天,顺便等长安回信,你去安排一下,不要让什么无关人等漏了消息出去。”

  吴伯忙道:“是,主人请放心!阿轻虽然不知小人身份,但这孩子嘴巴紧,来历也清白,断是不会惹是生非的。”

  亲自将晏无师送去房间歇息之后,吴伯从后院转出来,方才看见阿轻捧着刚做好的饭菜走过来。

  “阿伯,吃食都做好了,现在送过去?”

  吴伯点点头:“记得别多嘴,不该问的别多问,平时在我面前叨叨个没完,在主人面前可不能这样了,他不喜欢话多的人。”

  阿轻先是答应下来,又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阿伯,您的主人,就是这谢府的郎君,他到底是男是女啊?”

  吴伯黑了脸:“自然是男的,你连男女都分不清吗?”

  阿轻嘟囔:“谁知道呢,说不定他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我看还是同他一道来的那位郎君好相处些。”

  他的声音极小,谁知还是被吴伯给听了去,后脑勺当即就被拍了一下:“嘀嘀咕咕什么呢,还不赶紧送过去,让你闭紧嘴巴,言多必失,沉默是金知道不!”

  “哎哟!”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回来之后就累得睡着了……

  有些细节没有明写,不过细心的萌萌应该可以看出来。

  譬如说老晏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知道阿峤温柔好说话,撩拨之后就道歉(反正道歉也不费钱),别人可能觉得他放下身段不容易,但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跟逗猫似的……

  又譬如他对阿峤还是能看得出一点点点点态度变化的~

  ☆、73|第 73 章

  阿轻年纪小,从小在渭州长大,安于现状,没见过外头的世界,家里乍然多了两个人,心里自然好奇万分,虽说吴伯再三叮嘱过他没事不能去打扰人家,但他每天还是会借着送饭的机会,偶尔与沈峤聊上两句。

  当然,若是晏无师,再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找人家攀谈的——少年有种近乎野shòu般的直觉,谁好说话,谁不能惹,他还是很清楚的。

  这一日,他像往常一样,提着做好的饭菜敲响沈峤的房门。

  里面无人应答,但阿轻显然习惯了,白日里沈峤晨起之后,基本都会在外面院子里练剑,阿轻直接推门进去,将篮子放在桌案上,把里面的白粥小菜一一端出来。

  身后脚步声响起,阿轻扬起笑容扭头道:“沈郎君,你回来啦,正好……”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他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噎死,连滚带爬起身,笑嘻嘻的表qíng瞬间变成拘谨gān笑:“主公好。”

  “你好像很不想看见我。”晏无师挑眉,一边走进来,自若如常。

  他没再穿着头一回上门时的女装,连鬓发也恢复原本颜色,一身青衣,似笑非笑,风流尽显。

  但阿轻却莫名觉得恐惧,甚至不敢与他对视,也没了原先的随意,赶紧立身束手:“阿轻不敢,是吴伯jiāo代阿轻要对主公恭敬有加,不能有所冒犯。”

  晏无师薄唇微微一勾,直接就在案前坐下,姿势随意:“你对我这样拘谨,却与沈峤那般随意,显然是很喜欢他了?”

  阿轻结结巴巴:“沈郎君,他人很好!”

  晏无师嗯了一声:“他的确对谁都很好,就算心里为难,觉得被打扰了,也不会摆出脸色的。”

  沈峤在阿轻心目中,几乎是寄寓了他向往的所有完美品质,脾xing好,生得好看,武功厉害,待人和善,这样一个人,莫说阿轻,怕是与阿轻年纪一般无二的少年人,都会倾慕喜欢,阿轻在这府里,每日只有吴伯作伴,连个年纪相近的玩伴也没有,骤然多了个沈峤,自然而然生了亲近之心,想与他多说两句话,这本是很正常的事qíng。

  可到了晏无师口中,却带上那么一两分不寻常的意味,阿轻听见这话,就觉得有点难过失落,心想原来自己每天跑来找他说话,竟是让他为难了吗?

  少年垂下头,像qíng绪恹恹的小狗。

  但晏无师可不会有半分怜惜之心,最后一句火上加油,一锤定音:“所以你要有自知之明。”

  阿轻:“是。”

  声音低落,几乎难过得要落下泪来。

  就在这时,沈峤提着剑从外面进来,他脸上犹有薄汗,但却因此显得脸色越发白皙,竟像蒙上一层淡淡光晕。

  “怎么了?”他见二人一站一坐,不明就里。

  “你怎么在我房中?”第二句是问晏无师的。

  晏无师笑道:“我闻到饭香,便过来蹭一蹭饭。”

  沈峤蹙眉:“阿轻不是也送你那儿么?”

  晏无师悠然自在:“吃自己的,哪有吃别人的香,看见别人有胃口,自己也吃得香。”

  他说的话,沈峤是一个字也不信,总觉得有些古怪,似乎自己进来之前发生过什么。

  “阿轻?”沈峤见他低着头,柔声道,“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主公和沈郎君先慢用,等你们吃完,我再来收拾!”说罢急急忙忙转身跑出去。

  余光一瞥,少年眼角似乎有点发红,沈峤越发狐疑,望着阿轻的背影,转头问晏无师:“你方才与他说了什么?”

  晏无师笑吟吟道:“阿峤啊,你这语气跟护崽的老母jī似的!别忘了,阿轻可是我的人,我想如何对他,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别人稍微凑近一点,你就对他另眼相看,咱们一路同行那么久,怎么没见你对我变了态度?”

  若说沈峤方才表qíng只是寻常,此刻却连半点波澜也没剩下了:“晏宗主也并不稀罕我的态度如何。”

  破绽显露,xingqíng大变的时候,他自己其实也是有感觉的,就像多了一双眼睛在看外界,可也仅仅只能看,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所以他也能“看见”沈峤是如何与自己其他xingqíng相处的,哪怕是那个“阿晏”温柔款款,沈峤也还带了三分戒心,唯独在婼羌时,原本不该在那时候苏醒的“谢陵”却拼尽全力控制了身体,回转过去寻找沈峤,当时处于沉眠状态的晏无师,冷眼旁观沈峤对“谢陵”露出笑容,那时候也能感觉到沈峤内心的震动。

  这个人生就一颗柔软心肠,别人对他付出一分,他就要回报十分,旁人在经历了陈恭、郁蔼那样的事qíng之后,不说满腔愤恨,起码也会心若冷灰,可这人反是因此更加珍惜善意,哪怕这善意在别人看来微不足道。

  所以沈峤才会对谢陵另眼相看。

  也许就是从那时开始,沈峤真正将“谢陵”当作一个独立的人来看待,唯独在面对他时,将他与晏无师割裂开来,沈峤对前者有多和善,对后者就有多冷淡。

  可越是这样,晏无师就越觉得兴味盎然。

  他从前逗弄沈峤,无非两个目的,一来觉得此人有些可笑,屡屡遭人背叛依旧学不乖,人人心底皆有恶,只在于隐藏得深或浅,沈峤不可能就例外,因此千方百计想要引出对方内心深处的恶意,二来也是为了将魔心根植其体内,试探魔心与道心融合的结果,将沈峤当作自己的试验品。

  岂料世事无常,沈峤压根就没按照自己设定的方向来走,反而走出一条截然不同的路子,饶是经过重重磨难,人心险恶,这人依旧本xing不改,即使对着自己分出来的一个“谢陵”,都肯温柔悦色,倾心相待。

  这样的人,是该说他傻呢,还是说他固执?

  但在晏无师看来,“谢陵”也罢,晏无师也罢,无论恶与善,痛苦与美好,对沈峤而言本该是特别的,根本就不需要再有别的什么阿猫阿狗再来分薄这种特殊了。

  听了沈峤的话,晏无师就笑道:“谁说我不稀罕的,我稀罕得很呢,你若愿意分出对谢陵的十之一二来给我,我不知道有多高兴。”

  沈峤听而不闻,低头专心喝粥。

  现在只要不是“谢陵”出现,晏无师说的话,十句里面他只听半句,这半句还要掰开来嚼碎了琢磨,免得重蹈覆辙,一个人若是两回都掉进同一条河里,那未免太可悲了,沈峤虽自认不是个聪明人,但也没傻到那份上。

  见他不接腔,晏无师笑了笑,也没再说话,端起粥碗开始用餐。

  这几日于两人而言,都可算是最平静安逸的日子了且不说婼羌地底那一系列惊心动魄,自打他们离开吐谷浑,晏无师破绽未除,沈峤一边要应付他时常变化的xingqíng,一边还要留心外面的动静,只因晏无师仇敌遍天下,所以一刻也放松不得,直到进了这里,方才稍稍安心,能够专注在朱阳策真气的修炼上。

  而晏无师,沈峤虽没细问,但从对方的表现就能看出来,他的xingqíng渐趋稳定,很少再出现一觉醒来就心xing大变的qíng况,想必是帛片上的内容给了晏无师启发,以他之能,魔心破绽弥合只是迟早的事,届时《凤麟元典》更上一层,此人的武功进境即便不是天下无敌,也相去不远,到时候即便是五大高手再次联手,也未必能拿下晏无师了。

  只可惜谢陵……沈峤心底掠过淡淡惆怅,暗自叹息一声。

  晏无师忽然问:“你对阿轻,为何格外另眼相看,总不会是因为他与谢陵相似,令你移qíng了罢?”

  在他面前,沈峤现在变得异常沉默,能不说话就绝不多说半句,但晏无师好似猜到他的心qíng,微微一笑:“你喜欢他,我偏偏看他不顺眼,你若不愿说出个理由,我就让吴伯在你走后将他赶出去。”

  沈峤却不买账:“晏宗主向来随心所yù,想如何就如何好了,哪里有我置喙的余地。”

  晏无师笑道:“好啦,那我不赶他出去,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

  大丈夫能屈能伸,晏宗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素来不讲究节cao二字,一个堂堂宗师级高手,求字随口而出,他自己觉得没所谓,别人却听不下去了。

  沈峤吃软不吃硬,晏无师早已摸透了他这一点,反正说句软话不痛不痒,对别人而言事关尊严骨气,魔门中人却没这个讲究。

  果不其然,沈峤虽然面露不适,还是开了口:“阿轻有些像我收的一个徒弟。”

  晏无师笑道:“我怎么不知你收了徒?”

  沈峤淡淡道:“你也认识,就是白龙观里的十五。”

  一提这事,他难免想起观主和初一,又想起他们是如何死的。

  自责之余,自然对晏无师也没了好脸色。

  好嘛,哪壶不开提哪壶,晏无师聪明绝顶,此刻又没发病,哪里推不出前因后果。

  但他仿佛没看见沈峤脸上写着“我不想和你说话了”的拒绝,反是继续笑道:“十五我也见过,根骨资质的确不错,若遇明师,将来未必不能有所成就。”

  这种没脸没皮的行径,沈峤也是服气了。

  他正想下逐客令,宅子外头便隐隐传来敲门声。

  此处离前门尚且隔着两条过道一个院子,但练武之人本来耳力就好,是以两人都听见阿轻回了一声“来啦”,便小跑去开门。

  谢宅一贯清静,少有人拜访,吴伯出去买菜,通常走的又是后门,几乎没从前门出去过。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沈峤与晏无师内心忽然涌起异样,那是一种难以形容描述的玄妙,近似心有灵犀,却是到了某个级别的高手才会出现的感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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