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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岁重阳_—窗错晓【完结】(3)

  带队的莫雁已经停下,领着一gān人退回了角落。f

  "末将也不过实话实说,若是冲撞了王爷,还请见谅。"那位段将军无甚诚意的请罪。

  青王却没有趁机下台的意思,言语越发犀利。

  "本王可是奉旨劳军,带天赐宴,却一而再的被人冲撞,将军可是有什么不满?"

  "末将不敢,只是王爷既然自知职责所在,行事之前就更应多加斟酌。"这头亦是迎头赶上。

  洛向非心中暗笑,不由多看了那位将军几眼,还真是热血青年呢。

  火药味儿渐渐浓了起来,顾华阳无奈,只得一声轻咳拉回了在场诸人的注意力。

  "军营生活难道艰难至此?以至将军和军师均病体缠绵?"

  顾华阳心中苦笑,知道青王的爱好之一,就是与段风寅抬杠,被自己打断,自然不高兴,最好的方法,就是转移话题。

  第 3 章

  此时此刻,这句话再次被证明。

  清了清嗓子,顾华阳平静开口。

  "殿下千里而来,一片心意,华阳自不当辞。只不过,为将者应为百卒先,似此两军阵前,不敢亦不可贪图一时安逸。却之不恭又受之有愧,不如……"

  顾华阳的目光扫过洛向非一行人,"我看,这几个孩子的jīng神也不错,想来,也都是懂得事理的,不如,分配到文书和药房去打个下手,既能为我所用,又不至于让青王殿下的好意落空,如何?"

  虽是商量的语气,却明显没有商量的意思,青王暗中撇嘴,虽然违了他要看热闹的原意,但本就不想与顾华阳为难,趁此放手,也未尝不可。

  两下同意,自洛向非等人进帐来的尴尬气氛,终于获得缓释。

  酒宴重开。

  残羹撤下,重上新酒佳肴,席间又再次热闹起来。

  武将的对饮本就豪放,加上三分酒意做底,言语举止就更加无忌。

  莫雁几人原青楼出身,斟茶,倒酒,自然做得头头是道,幸好顾华阳的命令在先,除了一般的服侍之外,倒也没有其他的困扰。

  子时将近,终至散席。

  洛向非被带出门,一时无法从刚才的明亮中跳出,清冷的空气袭上周身,灯火,人声,在身后,渐行渐远。意识恍惚,刚刚的一切,对如今的他而言,不啻于一场彻底的颠覆。来到这里也有半月,始终没有投入感,前途也好,身份也罢,总是如一个戏外人般冷眼旁观,也许是潜意识里始终不肯承认,自己是真的陷入了这里,是真的回不去了,这里没有他,没有洛向非,只有一个名叫清茗的男宠。可就是片刻之前,命运在几念之间被轻易定下,不安是真的,惶恐是真的,跪久后的麻木酸痛是真的,这周身的疲惫也是真的,让他不得不正视这个现实:他就是清茗,清茗就是他,不管愿不愿意,他都要承担起这份命运,掩藏起昨日的洛向非,作为清茗,活下去。

  "活下去啊。"洛向非轻轻叹息,张开手掌,在大漠惨淡的月光下握住一抹苍白。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他已不想再去深究,因着不管是谁,他都要继续往前走,在如今的起点上,走出一个不同的人生来。

  第二日,分配的任务下来,洛向非和莫雁等几个人,都分到了军医帐里打杂。

  每天按时作息,在各个营帐中穿梭往返,循环往复的生活,让洛向非仿佛回到了高中时代,日复一日的简单生活,虽然有些乏味,却也不难忍受。早先,还有不良兵士说些污言秽语,可将军有令在先,终是不敢妄动,与周围人渐渐相处下来,了解了彼此脾xing,倒也还能平和度日。

  曾经的洛向非,也是大学武术队的一员,功夫与专业人士比起来,虽然远远不够看,但在一般人眼中,也称得上是行云流水,实战没什么用,表演起来,却足够吸引眼球。军营里的各式兵器,短短半月中,洛向非已经摸了个遍,于无人处,也可小试下身手,演练下士兵cao练时偷看来的招式。

  剑舞起,风声在耳边流动,似乎已身在当初,队里的伙伴笑着闹着,在阳光下,激起阵阵尘土。惹恼了教练,扬鞭,在身旁甩出脆响,随即,便是惩罚般十个来回的兔跳,让之后的一周,肌ròu都僵硬的如铁板,每每上下台阶,都需用手来一条腿一条腿的挪动。那时,也难为严初了吧,借口腿疼而赖在chuáng上不动的自己,总是把打水打饭的杂事推给他去做,而他也只是笑笑,摸摸自己的头,转身便拿起水壶饭盒出门,睡够了,醒了,便能看到坐在桌边温书的严初,自然的唤他,自然的看他拿出保温盒中热热的饭菜,自然的一起进食。

  相隔多久了呢?那么自然的场景?

  曾经以为,所谓的分开,不过几月,如今,相隔竟是万里,是无法通达的时空。

  "严初……"无意识的,从嘴角泄出一丝声音,胸口被这突如其来的名字击中,再也无法qiáng作笑颜。

  因温馨往事而扬起的嘴角尚未回复,洛向非已被随之而来的残酷现实扼住了呼吸,心脏一阵阵的抽痛。缓缓蹲下,紧紧咬住手背,用另一种痛将零碎的哽咽bī回。

  第 4 章

  已经无法回去了,不是吗?已经决定忘记了,不是吗?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嘲弄,重新开始一段人生了,不是吗?为什么还要为往事难过?为什么放不开?

  可为什么……要是我呢?为什么……?

  手背已在口中被咬得鲜血淋漓,洛向非索xing伏在地上,困shòu般的嘶吼,压抑而绝望。

  让我最后再哭一次,最后再缅怀一次,好不好?

  坚qiáng的外衣暂且脱下,让最脆弱的部分主宰,既是宣泄,亦是一场告别。

  身在一段历史,历史里却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午后的阳光中,寂寞的角落里,有一个人,为时光之外的生命以泪做祭。

  第十六次拿错药材后,洛向非第十七次感慨自己的选择。家里,本可算是世代行医,到了他这里,愣是顶住父母的压力,巴巴的跑去学通信。如果知道有这么一天,乖乖顺从了,当个孝子多好,也省得如今,英雄无用武之地。

  "止血消炎,止血消炎,huáng芪,还是三七来的?怎么名字都那么像。"

  洛向非又开始头大。

  "就知道你分不清,还是我来好了。"莫雁取笑着从身后转出。"那边的绷带没有整理好,你过去弄一下吧,省得待会儿大批人回来,措手不及。"

  "嗯。"洛向非乐得转手。

  刚要走,想想不对,又回身倒了杯热水端给莫雁,拉他到一旁的角落里,qiáng按到凳子上坐下。

  "你还是歇歇吧,别累着,风扬一来就病倒了,这一个多月了,还没什么起色,其他几人也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想来,应该是水土不服的原因了,正应该多调养。你可好,整天的泡在药堆里,生怕没活gān一样。今天早起,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有些发烧。"

  试试温度,还算正常。却看到莫雁脸色发白,密密的渗出了一额头的汗珠。

  "怎么了?不舒服吗?"洛向非有些发急,几个人同路而来,境遇相似,相依为命,全被洛向非看作弟弟般照顾,大小事qíng,总要cao下心的,莫雁又在其中与他最好,自然最看重。

  "没事。"莫雁咬着下唇站起身,腿下一软,差点就倒在地上。

  洛向非赶忙扶住,"还说没事,你…"

  "我真的没事,"莫雁急急打断,也许是觉得语气太qiáng硬,勉qiáng挤出一个笑脸,"可能是昨晚没睡好。没关系的,风扬几个都病着,做不了什么事,我再歇着,又要被医师说闲话了。回头,拿个药什么的都麻烦。"扶着洛向非走到药柜前,靠在桌子上,"顶多,多休息了,你监督我好不好?"有些苍白的笑容,却透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坚定。

  实在拗不过,洛向非只好同意,再三叮嘱他不许逞qiáng,放手去了一旁。

  成堆的纱布经过洗,蒸,晾,再收拾好,垛在一起,几乎成了小山,洛向非一时怔忡,活在二十一世纪,远离动dàng地区,对于战争的残酷几乎一无所知。也曾与朋友一起感叹过"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似乎刀头舔血,征战南北,是一件很值得艳羡的事。可真的经历了,才知道,杀戮向来都不是从书里或电视中能了解的。月前的一次夜袭,终让他第一次认识了什么叫地狱,四下燃起的营帐,近在咫尺的惨厉呼叫,明明是向他们跑来的少年,下一秒,已经被铁骑无qíng的踏在足下,跌跌撞撞的从嘈杂中逃出,才发现已是满身鲜血,敌人的,友人的,还是自己的,分不清,辨不出,却真真切切的温热着,在脸上,衣服上浓稠地流淌。纵然顾华阳平日整军有方,在短时间内迅速地组织起了抵抗,驱回了凉国的兵将,营地周围星星点点的烽火,仍然烧了足足一夜才在黎明的曙光中渐渐熄灭。军医帐中躺满了伤患,熬药的大锅三天三夜不曾空置,双手撕绷带撕得都几近脱力,浓重的血腥气在周身环绕,让洛向非隔了整整一周才能正常的进食,至今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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