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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驹[重生]_寒菽【完结】(20)



陆斐然失神地看着地上,邵城和他的影子,在经过一盏盏路灯之间时被缩短又伸长,变换着方向。四周安静的可怕,他们像是梭行一条漫长的光暗jiāo织的隧道。
很久之后,陆斐然一直记得伏在邵城背后的感觉,又宽大又可靠,在他孤助无依的时候给了他一个可以攀住的地方,让他不至于被厄运的巨làng给打翻沉沦,他也记得自己虽然很努力地忍但还是哭湿了邵城的风衣背后一小块地方。
“哥,我很害怕……”陆斐然抽了抽鼻子,轻声说。
邵城的声音里也蕴藏着莫大的悲痛,他叹气一般地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陆斐然在病房外拿袖子就擦gān了眼泪,他怕爷爷撑不住,如果他再慌了神谁来做主好?
陆爷爷看到他过来,从椅子上站起来,怔怔地看着他。
陆斐然愣了一愣,看到病chuáng边的心跳仪上一条平稳的直线,chuáng上一条白布把人从头盖到了脚。

*  

陆爷爷和陆奶奶早就为自己的后事打算过了,上了年纪以后他们就买好了墓地。
邵城穿了一身黑西装,别了一朵白花,去参加陆奶奶的葬礼。
今天早上突然开始下起一场瓢泼大雨,光线yīn暗,他的目光越过雨帘瞧见站在停灵房屋檐下的陆斐然,一个瘦小的白色身影,裹着一件单薄的白色麻衣腰上绑着糙绳,瑟瑟发抖着。

陆斐然看上去是那样无助可怜,他却不能亲密地上前安慰。陆家的亲戚们都来了,和他们相比,自己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而已,有什么资格cha手别人的家事呢?
邵城走到陆斐然身边,收了伞,放在墙边,水泥地上淌下一滩水渍。

陆斐然轻声说:“爷爷和我说了,是你劝他不要瞒着我的。谢谢你,虽然……还是没有赶上……”
陆斐然越懂事邵城就越悲痛,他这几天几乎没有睡觉,眼下绀紫,眼睛里也有血丝,怎么睡得着?他理所应当地将这悲剧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他想了很多可能xing。
是不是原本他已经改变了陆奶奶的事故,但却因为他再次擅自想进入陆斐然的人生而使得命运再次走上了上辈子的轨迹?尽管时间稍微延后了一点。
那这样的话,他不离开陆斐然的话,陆斐然是不是又会得上绝症英年早逝。假如自己离开的话,陆斐然又能否找到另个方向,使人生的轨迹有所不同呢?
邵城悔恨极了,他当初就不该掉以轻心,自以为已经扭转了命运的关键点。都怪他,为什么不能更加稳妥小心一点呢?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陆斐然看着从檐角坠落犹如水晶珠帘般的雨滴,落在地上,溅起在他长及小腿的白麻衣的边缘,“上星期奶奶还和我说要给我煮牛ròu,让我好好补补,才有力气考上个好大学。”
他带着鼻音说:“以前初中的时候,我看到一件很喜欢菱格的毛衣,但是太贵了,我就说我不要了,我们也买不起。奶奶买了毛线去店里问款式,织了三个多月才织好。我特别喜欢,一直穿了好几天,结果不小心弄脏了,拿去洗时却褪色了,我一直舍不得扔,在家时还穿它。”

雨停了。
冥乐奏起。

邵城看着陆斐然跪在棺前哭泣的背影,眼前也开始模糊起来了。
——“陆斐然,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一定一开始就对你好。这样的话,你是不是也会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呢?”
——“下辈子?真有的话,还是保佑你我不会相遇吧。对你对我都是好事。邵城。”

周围隐隐传来窃窃私语声:
“这人是谁啊?谁家的亲戚啊?”
“哭的好难过……”

邵城抬起颤抖的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低下头,眼泪从他的指fèng间滑落,滴落在脚下泥沙浑浊的水洼里。
你不能再接近他了,邵城,他会又被你害死的,他会死的。

【第二十四章·年少轻狂】
尽管陆斐然下了决心,但一时之间还是很难调整过来,返校后的第一次月考成绩有些下滑。
老师找他谈心:“这好像是我第一次找你谈心吧?”
陆斐然垂头丧气的,他自己也很失望,都和别人夸下海口说不会影响成绩,结果还考出这样的成绩。他捏紧拳头。
老师笑笑,“别紧张,不是批评你。在我看来你是个很懂事很省心的孩子,坐得住,又细心,学习起来也心无旁骛的,所以我一直不担心你。但大概这回给你的影响还是太大了……”
陆斐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几天丧假回来以后他紧张的不得了,天天复习到凌晨,决心考出个好成绩让关心自己的人们放心,结果上了考场忽然脑袋空白了。
老师说:“你也别崩的太紧bī自己,老师相信你的,这三年你都很用心,只要和以前一样稳住,安静下来,发挥平时的水准就够了。”然后又说,“我也不多说了,怕给你压力,要是有什么烦心事的话尽管和老师说,不然的话,心理辅导室也可以去的。”
陆斐然走出办公室,瞧见走廊外的高至三楼的大树,去年冬天被锯光了枝叶,现在已经又开始冒出一茬茬鲜嫩的新芽了。
他想起爷爷,觉得自己很不争气。又想起刘城,怕他也对自己感到失望。
说起来,他这几天给刘城发短信都石沉大海杳无回音,是有什么急事耽误了吗?陆斐然回忆起葬礼上刘城仿佛是他害死人般悲痛自责的模样,和而后他失魂落魄的神qíng来,还有一些小细节,他敏锐地察觉到刘城自那之后似乎有意避着自己似的。这是为什么呢?
陆斐然望着旷晴无云、蓝到发麻的天空,怔怔地想:他现在在做什么?

邵城正在不耐烦地和老爸说话,他不可思议的说:“开什么玩笑?让我去劝我妈不要结婚?你想怎样?”
“这难道不好吗?你以前不是很不希望我们离婚吗?爸爸妈妈重新在一起难道不好吗?”邵丰益愧疚地说:“阿城,我知道爸爸有时候惹你生气了,可你也知道我有时候就是直脾气的。我还没和你说过陈姝的事吧,我以前是太爱她被她迷晕了心,才那样子对你的,谁知道她原来那样心怀叵测呢……唉……”又或者是因为荣华富贵而迷失了本心,等他回过神才发现,当年那个纯真善良的女孩已早就找不见踪影了。

他现在想起陈姝,满脑子都是她浓妆艳抹的,细黑的眼线在眼角高高吊起,涂着猩红口红的嘴唇不停地一张一合,流着泪,眼角眉梢的狠戾决绝却让他望而却步——
“邵丰益,我跟了你那么多年,你就这样对我?”
“我也不希望这样,小姝,可你能说你的心思还在我身上吗?公司亏损的我都不需要你承担责任了,还给你房产和存款,你要是想要邵柔的监护权,我也不会拦着。”
“说得好听,你还有脸指责我?说的自己像是个正人君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那帮老色鬼一起都做了些什么,不过没带回来而已。女儿的事你也有脸说,你自己数数,你一年到头见过她一次?明明是忙不迭的要把包袱抛给我……”
“我都不知你何时变得如此牙尖嘴利了。外面那些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这些年我何尝对你有过二心,当初我还等着你,让外面的人知道你的清白。你不想要邵柔我可以理解,你还年轻,带着孩子确实不好再婚,那邵柔留在我们家也是的,毕竟是我们邵家的血脉,我也绝不会亏待她的,你可以放心。我们好聚好散不行吗?”
“你做梦!我不会离婚的!”她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让邵丰益看的心惊胆战的。
陈姝看见他眼睛里自己的倒影,伏在桌上哭了起来,闷声问:“我现在是不是看上去很丑?”
邵丰益都不敢去碰她。
她的声音软弱下来,“你连纸巾也不给我递了。当初你还说会一辈子对我好的,都是骗人的。我却傻傻信了。”
邵丰益听着,仿佛又隐约看见当年那个柔弱可爱的女孩子了,却只是水月幻影,可忆不可溯。
“我不是故意的,就不能再原谅我一次吗?……以后那些亲戚我也再不来往了还不行吗?……我只是、只是太爱你了,我知道你还很在乎刘芸芝,我也想像她一样那样聪明gān练可以帮你。我明明那么努力了,却还做不到……都怪我太好qiáng了,我还记得我们第一个孩子没了那会儿,都有人形了,如果他活下来必定是个健康的男孩子……你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所以不要我了?因为我很难再有孩子了吗?”
邵丰益听着都有点于心不忍了,最后却还是硬下心肠来:“没有那些原因,陈姝,你不是第一次这样子向我保证了。我再怜惜你的眼泪,也不能弃祖宗产业于不顾。……离婚协议的话,假如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和我提,我能满足的都会尽量满足你。”
陈姝愣在原地:“当年……当年你也是这样对刘芸芝说的,现在这话的对象却变成了我。”她自嘲地笑了一声,“你是不是希望我和刘芸芝一样不争不闹乖乖地离开?我不是刘芸芝,我做不到的。”

邵丰益最近越来越多地想起前妻来,以前还在一起的时候他总觉得她的心不在自己身上,她一直都那样优雅冷静气定神闲的,假如陈姝是一尊须得小心保存的赏心悦目的美人觚的话,刘芸芝就是一柄柔软如娟却难以掌握的秋水宝剑,能作绕指柔,可她过高的自尊又让她无比锋利。
自从离婚以后,刘芸芝也没有自怨自艾,反倒混的风生水起的。这果如他所想,就算离开了自己,她也依然能活的很好。只是有一点他想错了,陈姝并不是只全身全新依附着他的单纯的菟丝花,她要的越来越多,缠的他快要无法呼吸了。
或许刘芸芝才是更适合他……
邵丰益刚心动,就得知了前妻在筹办婚礼的事qíng,正好这时邵城回家看妹妹,当仁不让撞在枪口上。

不,也许还能挽回呢?邵丰益侥幸地想着。她还没有正式办婚礼呢……就算办了也能离啊。
他就不信比起一个认识了不过一年时间的男人,他和刘芸芝这大半辈子的感qíng会不如!而且他们还有邵城这么个孩子做枢纽,刘芸芝向来都很疼爱邵城……

邵城瞧着他脸上神qíng变换,一会儿白一会儿黑了,不由嗤笑了一声,“你每次都是这样,总是把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难道你真以为当初离婚我妈只认定陈姝一个人的错吗?她是个贱/人,你就能把错都归给她了?”
邵丰益:“我会好好向你妈道歉的……”
邵城:“你làng子回头她就必须当你是金子马上搂进怀里?你要试就去试吧,不过自取其rǔ而已。”  
邵丰益被气得要呕出一口血来,其实他运气也不好,最近邵城接二连三遭受打击,心里不痛快到了极点,嘴上就有点控制不住恶毒讥讽。

*

邵城好几天都没有打开和陆斐然联系用的手机。
他刚打开手机就跳出许多短信来——

“哥,我爷爷说你突然走了,还没来得及谢谢你帮忙处理白事。你什么时候有空回来呢?我们得谢谢你才行。”
“你怎么不回短信?工作很忙吗?”
“你忙起来肯定没空看短信吧……什么时候空了看到短信回复一下好吗?”
“晚安,祝你工作顺利。”
“……”

邵城从字里行间看到了陆斐然的仓皇害怕。
乍逢大变,他一定很害怕的。这时候自己突然消失,他可能也会很不安吧。
邵城靠在沙发上,把头向后仰去,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

邵城在门外就听到了陆斐然的笑声和猫咪的喵喵叫声。
门扉半掩着,他推门进去,看到陆斐然正拿着一块大毛巾裹着那只叫大帅的大猫擦毛,“陆斐然。”
陆斐然听到邵城的呼唤,转头看去,脸上的笑容突然愣住,他猛地要站起来,原本趴在他膝盖上的猫差点掉到地上,又坐了回去。大帅对这个重色轻猫的人不慡地嗷了一声。
“哥!”陆斐然清脆地喊。
邵城看到陆斐然昳丽明亮的脸庞,原本郁滞的眼角眉梢便缓缓地柔和舒展开了,他走过去,“刚给猫洗了澡吗?”
陆斐然点头,他身边还放着梳子和药粉。
邵城就帮他一起按着猫,给猫擦毛再chuīgān,梳毛,上药粉。奇特的是这猫居然全程不挣扎,颇为享受地眯着眼睛任由他们折腾,中间似乎还美美地睡了一觉。
都整理完之后,陆斐然还拿了一小碟猫粮出来喂猫,它吃完以后有了jīng神,对着廊下的鸟笼调戏地yīn阳怪气地喵呜起来,时不时俯身作势要扑,小小地跳一下,吓得笼子里的丹丹直尖叫,扑腾着翅膀撞在鸟笼上,把鸟架上的小瓷杯都碰掉了。
陆斐然搬了小杌子过去,在鸟笼旁边坐阵。大帅这才悻悻地摇着尾巴,不再继续折腾了,他绕着陆斐然走了两圈,找了个阳光好的位置,趴下来枕着爪子团起来睡觉了。

邵城对他说:“我知道你这次的考试成绩了。”
陆斐然顿时紧张起来:“啊?对、对不起。”
邵城看他仿似被吓到的小松鼠一样,“怎么那么怕我?”
陆斐然又怕他误会:“我没有怕你!”只是太在意你的评价了,怕你对我失望,“这回是状态不好,我下回一定会好好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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