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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灰"攻"养成系统_十三眼黑猫【完结】(41)

  他用手盖住脸笑起来,而伴随这个真相浮上来的,是一种更为深刻的冷意,大约是他的错觉,可他真的就觉得好像有细细密密的刺痛沿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叫他几乎喘不过气。纷杂的影像从四下里浮现,是他在陈先生那里看到的一张照片,老旧的画面,那应当是一场慈善捐赠会,照片里的宋观坐于角落,目光落在那个被其称之为四叔的人身上,眼神大约是本人都未曾意识到的深沉和专注。陈先生看着这张照片咬牙切齿,复印了好多张,将宋观的脸涂抹的一塌糊涂。他看着那张照片的时候,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有点说不上来的微妙感,心口像被挠了一爪子。

  其实说给陈先生听的那些关于宋观和李家那位四爷的事qíng,多半是他自己编的,可是最后这样的“证据确凿”,着实让人意外。他居然有一点无措。回到家里看到是宋观咬着薯片对着电脑笑的停不下来,看到他回来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跳下凳子扑过来顺势将他头发给扑腾了两下,问着,“给我带饭没有?”一脸的期待,像是只等着投喂食物。他顿一下,有点难以将眼前这个人,同照片里那个凝望着带上几分深qíng意味的人联系起来。

  说起来他大概从来没有懂过宋观,无论是过去现在,抑或是未来。转而画面变换了是他某一次他从李家出来,天空是婴儿蓝,李家的门卫一直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身后绣球花开,老人看着他笑着,说,一直觉得章少爷同一个人很像,却一直说不准像谁,刚才少爷看着绣球花的时候,才想到,原来是同四爷极像。说完了这句话顿了一下,老人神色有些尴尬,只说,胡言乱语而已,章少爷别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

  十八岁生日之前一些的时候,他在储物间无意间翻到了一本日记本,宋观的,大约年岁已久,放置的时间长了,积了灰,纸张也泛huáng,而一切的因果都因为这一本日记浮出水面。还显的有些稚气的字体,每一篇都很短,寥寥几句,不明的称谓。像是“他说今天带出去玩,等了很久,最后他有事取消了”,“生日收到文房四宝,很高兴”,都是些很琐碎的事qíng,每天都有在记载,后来中间断了很久,再出现时,是一句“他要结婚了,宋家的一个姑娘”,而后一篇,“我把她推了下去,被打了也不后悔”。

  他翻着日记本的手颤了颤,当年那件事qíng他也有耳闻,宋观四叔原本是要和宋家的一个姑娘定婚的,结果女方失足从二楼摔下来,断了一条腿,然后此事不了了之。这本日记记录着一个不能说的秘密,平平的近乎于寡淡的言语下到底藏着怎样的感qíng。他想起了陈先生里那一张老旧的照片,那被定格于瞬间的表qíng,一刹那的永恒。他明明不想再读下去的,却自nüè一样的全部读完。

  日记的后半部分出现一个女人,到此处每一篇的篇幅陡的变长,全是宋观一个人的关于那个女人的猜测,猜测那个女人某个时间点会在做什么,没人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模样,那样长长的文字,透着温柔深qíng,缱绻而缠绵,而他只记得当中一句话——“她侧脸的样子同他很像”。他读着这一句话的时候,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在纸张上划下一道深痕,有一种茫然的恐惧缓慢的爬上心头,好像就沿着当年恨意的轨迹,枝桠蔓蔓的伸展开来,柔柔弱弱的,又这样坚定的将他缠住,深一步浅一步,将他整颗心都裹挟起来,密不透风,如同一个蛹,连呼吸都困难。

  ——“她竟然有过孩子。那年她只有十八岁。”

  ——“所以只是长了一张天使的脸罢了。”

  ……

  ——“我找到了那个孩子。”

  ——“很丑,这个屋子里最丑的就是这个小孩。有点让我不能相信这是那两个人的孩子。”

  ……

  ——“和他母亲一样。”

  ——“如今想到她是什么样的,就觉得有点恶心。”

  ——“今天把他按水里的时候,他一动也不动,我以为他死了。如果他真的死了,之后处理起来大约会很麻烦。其实这样做挺没意思的,真的挺没意思的,只是打发时间而已。”

  ……

  ——“他竟然越长越像他了。”

  ——“不可以。”

  ——“今天是真的想让他死。”

  ——“不过是个婊子生的贱种。”

  ……

  十七到十八岁。他一直记得的是十七岁时的那个吻,于黑暗里看不清的面目,看不清的神qíng,看不清的眉目。可是那样小心翼翼的一个吻。宋观从来没有吻过他,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那时他亲吻了他,他以为这是两相qíng愿,只到头来才发现原来这一切只是他的一厢qíng愿,于是这不过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他说陈先生看不透自己的心思,他又何尝看透过自己的心思。

  他一直看别人都是分明,唯独看不透自己的,一味的回避,只告诉自己不可以想,不能想,不准想。曾经关于宋观的杀局总是一拖再拖,明明有好几次时机正好,为什么都没有结果?也许他该问自己一句,章有,这到底是时机真的未到,还是只是你不想让时机到?

  那样的感qíng起于何时,变质于何时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当年第一场带着yù色的梦是关于那个人,醒来之后他几乎崩溃。他怎么会对那个人有这样的想法,怎么会。梦里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chūn色,让人回想起来都是面红耳赤,那时他因此笃定,或者只是他想让自己笃定,他绝不是喜欢宋观——如果是真的喜欢,又怎么会有如此亵渎。

  大约是因为早年的记忆,于是和“yù”字沾边的东西总让他隐隐反胃,他所期冀的感qíng应该gān净的像张白纸。所以绝不是喜欢宋观。陈先生的出现,给了一个可以杀死宋观的契机,可这份心思到底背离初衷几分,又藏着多少分逃避——如果宋观死了那么是不是所有的事qíng就不用想了?因为那个人本身都不在了,那么一切也都随之烟消云散,爱恨成空,皆归尘土。

  他是恨他的,是恨他的,他一直对自己这样说,可所有的心理建设,所有的心理暗示,最终抵不过一个唇齿相依。他有时候想,自己到底是中了什么邪,十七岁时的那一个吻可以让他放弃过往他曾经觉得不可原谅的一切,甚至于看完那本日记本之后,他都想要装作什么发生。

  但如果真的可以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好了。如果可以什么都没发生就好了。可到底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一定是中了邪。那时看完整本日记的他竟然可以这样对自己说,这些记载的文字都只是过去。斜切进窗口的光影里,能这样清楚地看清空中尘埃浮动的模样,他坐在储物间,在昏huáng的光线里他对自己说,他不求往昔,他只要现在就好。声音很低,是说给自己听的。他说,我不要过往,我只要现在,我只要将来就好。

  低微至此,卑微至尘埃里。他攥着这个念头,如同一个将将溺死之人攀着了一段浮木。十八岁生日那年,他于那段摄影机录取下来的影像里看到宋观嫌恶的表qíng。视频里宋观拿着他的衣物,如同见了什么肮脏的不得了的东西。一瞬间脑中的空白,血液都似逆行。宋观。宋观。宋观。他仿佛听见自己世界一点点被肢解的声音,灭顶的齿冷。

  ——“他长的越来越像他了”。

  ——“是真的想让他死”。

  ——“婊子生的贱种”。

  ——“恶心”。

  ……

  无数声音在脑海里jiāo叠着形成了一段叫人刺痛的忙音,透过皮肤血液,渗透进每一个细胞里。那些曾经在意的不在意的,那些记忆画面翻尸捣骨而来,想的他整个人都起了轻颤。如果一直不曾有过希望的话,那么面对这一切的时候,反而不会这样痛恨了。你有没有这样爱着又恨过一个人?

  穷途末路只能以死作结。

  这是迟来的杀局,他终于借着陈先生的手杀了宋观。看着宋观尸体的时候,他有一种解脱般的快感。低迷的光线里,尸首苍白的面目,染血的痕迹,他闭上眼睛低下头将额头抵着宋观侧脸,房内寂静如死,这样的姿势就仿佛当年生病时宋观抱着他那样的,那时他喜欢搂着宋观的脖子,然后将额头贴着宋观的侧脸。曾经温热的温度如今只余一片冰凉,没有了呼吸的躯体。而他的心出奇的宁静,像是多年的夙愿终于得偿所愿。

  你终于死了,真好。死亡隔断了一切,又是这样紧密的将他们两个人牵连起来,宋观是因为他而死的,他想着这句话就有了一种病态的甜蜜。一种关于死亡亲密无间。

  这个人死了于泉下无言,他再也不用去猜想这个人心思如何,不用再去想这个人到底是怎样看他的,厌恶也好,轻视也好,就算心里装着别人也好,而宋观终于彻彻底底的属于他。还有什么是会比死亡更彻底的占有?宋观的尸体被火化成灰,陈先生把装着骨灰的盒子jiāo给了他,他捧着盒子立于树下,夏日炎炎,阳光被树叶绞碎了洒落一地,烈日下的蝉鸣铺天盖地如同一场滂沱大雨,指间沾了一点灰送入口中,没有什么味道,他闭上眼睛,阳光落在眼皮上,于是入目的是被光线熨帖成泛着赤红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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