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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似生平_眉如黛【完结+番外】(25)

  他朝落雁林主叮嘱了几句,那独孤伤听得明明白白,在应雪堂脸上涂完药膏,又从怀里掏出几张人皮面具,选了肤色相近的,裁下边角料,用药水粘合,细细盖住应雪堂脸上那道狰狞血口。

  等独孤伤用huáng白粉末再细细扫过一层,应雪堂脸上的伤,乍看之下,几乎不见什麽痕迹。

  应雪堂这才催促道:“走吧。”一面走,还一面拂去肩头细雪。

  易三娘在一旁看了个真切,脸上神qíng变幻,半晌方道:“想不到应贤侄这般爱惜容貌。”

  应雪堂正五指拢起,不住地梳理长发,听易三娘这麽一说,不由冷下脸来。男儿生在天地间,凭一身一剑便足以行走江湖,容貌再好,值几分几厘?

  区区一刀,又不伤筋动骨……

  只是师弟似乎极喜欢他的容貌。

  应雪堂想到刚才映在刀身上的那张脸,身形轻轻一晃,拼命掩盖住种种qíng绪。

  如果他喜欢,自己怎能让他看到那般凄惨模样?

  如果连根jīng都腐烂的剧毒花朵,连唯一引诱猎物的色相也毁了,还怎样留住那人?

  当然要极光鲜的……极光鲜的站到他面前。

  作家的话:

  注:破相和右手最後都会治好的。

  第49章

  应雪堂在堂屋等了好一阵,易三娘才领著顾怀昭从门外进来。

  顾怀昭穿了件宽袍大袖的黑色衣衫,脸色发白,背也有些佝偻。

  应雪堂远远叫了句:“师弟!”

  顾怀昭似乎听见了,肩膀一颤,然後才挪动脚步。

  他走得极慢,走几步就要歇上一歇,应雪堂舍不得眨眼,好不容易盼到他走近了,伸手去扶,顾怀昭却忙不迭往旁边一躲。

  应雪堂怔了怔,等闻到顾怀昭身上传来极重的药味,和血腥气掺在一处,眼前骤然被怒火烧得一片血红,五指狠狠掐进掌心,几乎要把银牙咬碎,半天才挤出笑容,低低地说:“师弟,师兄没用,来晚了。”

  易三娘知道事qíng遮掩不住,讪讪笑了一声:“我们去的时候,小兄弟已经受了伤。怪只怪应贤侄树敌太多,与天下人为敌。”

  应雪堂背对著她,双手抖个不停,把拳头又捏紧了些,不停承诺道:“师弟,我一定给你讨个公道。”

  顾怀昭转过头来,目光空dòng,看著应雪堂,又像是越过他,在看别的什麽人。

  应雪堂何曾被他这般打量过,手忍不住又去拨拢鬓发。他眼角刚刚被怒气染上薄红,眼中qíng意浓得化也化不开,应该还剩几分颜色,为何师弟不看了?

  应雪堂想不明白,只以为顾怀昭怪他来得太晚。

  眼下时机仓促,也不知道师弟到底伤在哪一处,应雪堂单膝蹲到地上,试探著说了一句:“师弟,我背你走。”

  等了许久,顾怀昭还一动不动。

  应雪堂不敢贸然动手,只好抖抖大氅,又站起来,喊肖枕梦去准备车马。

  两人默默无言,等芙蓉庄外套好了一辆宽敞马车,应雪堂带著顾怀昭离开这座偌大山庄。

  车里金炉升烟,渐渐驱散万里寒意。

  应雪堂点好暖炉,把自己佩剑搁在车厢里,朝顾怀昭说了许多qíng话,这才放下车帘,坐到帘外驾车。

  独孤伤看他出来,矮小身形往右一扑,落在一旁的空马鞍上,让出那块位置。

  顾怀昭靠在软垫上,看著帘上的黑影,好不容易聚起力气,用左手拔出佩剑,将脚底织毯一点点从中划开。才做了这样一件小事,人就累得眼冒金星,剑也掉在地上。

  应雪堂在车外听到声响,扯著缰绳,探头一看,不由愣了。

  顾怀昭不敢看他,低著头,气喘吁吁地说:“应大侠,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

  应雪堂一颗心仿佛被人活活冻住,可看到顾怀昭说得这样吃力,仍是竭力撑起笑容,轻声细语地同他说话:“师弟,你痛糊涂了。”

  顾怀昭只盼著早一刻把话说完,哪管应雪堂作何表qíng,断断续续地说了下去:“今日缘分已绝,从此、割席断义。”

  应雪堂不禁呆住了。

  眼看马车差点翻入小沟,车厢一歪,应雪堂慌忙拉紧缰绳,把马车停住。

  浑身热气瞬间消散殆尽,应雪堂立在飞雪小路上,人像是化作木胎泥塑。半天,他才想起跟肖枕梦一帮人打声招呼,沈声道:“你们先走,我和师弟有话要说。”

  肖枕梦见没有热闹可看,唏嘘一声,领著一夥人绝尘而去。

  应雪堂仍痴痴坐著,等回过神来,顾怀昭已经挣扎著下车。应雪堂急急拦住他,颤声笑道:“师弟,你怪我来迟了?”

  他不住地解释,恨不得剖开心肠:“我……得到消息,已经过了一日。从青州到这里,一千四百里,每到驿站就换一匹快马……”

  顾怀昭心里痛得厉害。应雪堂每说一句,他就呼吸一窒。

  他舍不得……看师兄这样失态。

  对这人种种qíng意,已经深入骨髓,哪怕知道前尘是空,心里似乎还留了一道城墙,想替师兄遮风挡雨。

  第50章

  何况师兄这一世,没有对不起自己的地方。

  顾怀昭想到从前那一笔烂帐,拼命狠下心来,把话说得更绝:“以後应大侠名震江湖,我怕是没有这个福分,只想过与世无争的日子,还请应大侠放我一马。”

  应雪堂眼眶微红,极轻地问:“师弟这是什麽话,你不打算回紫阳山啦?”

  顾怀昭知道伤透了师兄的心,哪里敢看他,生怕一抬头,眼泪就要决堤而出。

  应雪堂颤声笑问:“师弟不想见我啦?翌日山上开了花,酿好了素酒,没人陪我,那可如何是好?”

  顾怀昭听见他这样哄小孩的语气,仿佛每一个字都用上了一生的柔qíng,温柔缱绻,眼前更是模糊一片,含糊点了点头。

  应雪堂不能置信地笑出声来:“师弟……不想见我?”

  明明顾怀昭就在他面前,离他这般的近,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应雪堂此时才发觉脸上疼得厉害,不知道是不是qiáng挤了太多的笑,把伤口生生撕裂。

  他捂住右脸,几不可闻地问:“为什麽?”

  顾怀昭哪里说得清楚,半天才挤出一句:“应师兄,因为什麽……动了心?”

  应雪堂好不容易等到顾怀昭肯叫他一声师兄,以为他回心转意了,手心渐渐暖和过来,想把顾怀昭揽进怀中:“我知道师弟对我好,我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

  顾怀昭慌得把他一把推开,霎时间心凉如水!果真是这个理由。果真和自己当年一样。

  用一腔真心,去筑空中阁楼,以为伸手就能摸到天,却发现脚下一脚踩空。

  怎麽会有这般傻的人,在虚qíng假意上筑梦?

  盼只盼现在悔改还不晚!

  顾怀昭挣扎著朝他拱了拱手,只觉眼泪要忍不住了,急道:“应大侠,你走你的阳关大路,我过我的独木桥,从此後会无期!”

  应雪堂脸上正疼痛难耐,不知道是不是伤口出了血。脓血将落雁林主贴的那块人皮撑得鼓起,然而这颗心又何止化脓出血。

  他拼命捂著右脸,结结巴巴地说:“我是不是,答的不好?你想听什麽,我……改……”

  他一生从未如何低声下气,可顾怀昭似乎混不放在心上,还拖著脚步想走。

  应雪堂右手上沾满了血迹,粘合人皮的药水渗入伤口之中,痛如万虫啃咬,应雪堂一面拼命捂著脸,不愿让人看见自己皮ròu翻卷的右脸,一面还想拿左手去拦顾怀昭,一下没拉住,忍不住低喊起来:“师弟,你还要我怎麽说?”

  他声音几乎全然嘶哑,在顾怀昭身後嘶声喊著:“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爱我,我也只爱你一个人!师弟还要我怎麽说?!”

  顾怀昭终於走不下去,眼泪将脸庞全然打湿。

  应雪堂脸上鲜血淌个不停,一行行如同血泪。他既难过顾怀昭没有回头,又庆幸顾怀昭没有回过头来。

  这一路倾覆江湖,为天下敌,眼看著大仇将报,师弟又待他那样好,所有美梦分明近在咫尺,现在说收回就收回?

  应雪堂不由把伤口捂得更紧,绞尽脑汁,想找出一个缘由:“是不是……易三娘,bī你吃了什麽药?对了,听说苗疆有人擅长下蛊,难怪师弟心xing大变。”

  顾怀昭好不容易才站稳,一腔眼泪几乎要流gān。

  应雪堂定了定神,捏紧了身上那件漆黑大氅,温柔笑道:“师弟,现在回想起来,在凤城的时候,我把那件皮毛大氅盖在你身上,我那时就动了心。”

  他一直说些极甜蜜的事,说给顾怀昭听:“师弟还给我带了吃的,师弟居然知道我喜欢吃甜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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