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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变_朱砂【完结+番外】(283)

  天亮之后很难逃跑。因为外面直到圣山都是糙原,无可遮蔽。不要说他两条腿跑不过马,就是跑得再快,也逃不过一箭穿心的结果。因此只有趁着天黑逃,能在天亮前逃进圣山,就有一线希望。

  要逃么?卫清平停下手,有些恍惚。真要逃?逃进了圣山,等着他的又是什么?就算是逃出北骁,又能如何?活着真是太苦太累了,伴着他的,只有那个人永远藏在心中却不能给他的一份qíng。他们两人,可以共死,却不能同生。既然如此,生又何欢,死又何惧?他真的还要苦苦挣扎着活下去?中元大事已定,那个人也能跟心上人双宿双飞云游四海了,那,他还要挣扎什么呢?只要停下手,最多再有几个时辰,一切苦楚就都结束了。其实,他不也是这样希望的么?否则,为什么连个消息也不想往外送?或者在他心里,也早就厌倦了吧。

  温暖的风从帐门fèng隙里chuī了进来。冬天已经过了,风已变得柔软。再过些日子,糙会青,花会开,牛羊会产仔。一切都会蓬勃生长,那是多么美的世界。那么,为什么还要这么辛苦地挣扎呢?静静躺下来,感觉这风,感觉这渐渐回暖的土地,是多么愉快的一件事,又何必再苦着自己呢?

  风从fèng隙里挤进来,chuī拂着卫清平脸上的湿意,像一只温和的手,轻轻抚摸着他,要将他催眠,沉入那再无烦恼和苦难的美梦之中去……

  第171章 重逢

  卫清平整夜都沉在血红色的梦境之中。时是他的家,父亲不甘受叛国之诬,横剑自刭身亡以示清白,母亲头撞在庭中石阶上,其余家人概连诛,血流满地。时又是大牢之中,他用木枷砸死个意图施bào的囚犯,温热的鲜血溅到他脸上,腥臭刺鼻。时是他在摄政王的chuáng上,腿间淌下的是自己的鲜血。时又是北山战后的尸场,人与马横七竖八地倒着,有的cha满箭矢像只刺猬,有的却是被自己人从背后捅倒,脸上还带着死不瞑目的愤怒……

  他还梦见皇后带着脸悲悯站在牢里,带来他母亲未死的消息,红色的衣裳在黑暗的牢房中无异道阳光,诱使他想紧紧抓住线温暖,毫不犹豫地答应的条件。

  他还梦见李越,梦见在中元的夜缠绵,那月光透进窗棂,却是鲜红色的。整个梦七颠八倒,当他梦见李越跃上马背弃他而去的时候,双手粗bào地摇醒他,让他带着满心的凄惶和痛苦上马车。

  马车装饰华丽,因为是大巫神的喜车,车顶四周还装饰排排神气的鹰羽和láng牙。不过车中却只有卫清平人,新娘自然早被悄悄送走,不会真的跟着他进圣山去送死。卫清平对此并不在意。他向车窗外看眼。太阳已经升起来,在浓雾后面像是化不开的团血,红得刺眼。他怔怔地看着,直到眼睛酸疼流泪。

  马车在沉默中前进,越接近圣山,就越是无人敢随便出声,以至于行列不像喜车,倒像送灵,歪打正着地反倒更符合实质。

  虽然雾气浓厚,圣山的轮廓还是隐约出现在眼前。车门开,托明的脸出现在卫清平眼前:“圣山到,大巫神的守山人个都没有来,倒是出乎意料之外呢。”

  卫清平靠在车厢上,懒得话。什么守山人,根本都是他的杜撰。他有的,是用东平财力和大巫神的名气结识的群三教九流,自从被囚后他就再没送出过任何消息,哪里会如托明所想有人前来相救。

  托明虽然谨慎,但圣山毕竟是禁地,在圣山中杀害大巫神,纵然是他也有些忌讳。因此车队在山口外就停下,只由四名刽子手驾着婚车进入圣山。四人都是托明养的死士,准备杀死大巫神后就自尽在山中,便没有任何人再会知道件事。托明已经许诺给他们的家人自由和牧场,让他们走得没有后顾之忧。此刻他遥望喜车渐渐没入山口,心中终于松下大大口气。没有神权,王权将前所未有地巩固,再加上与东平结盟,北骁在等待幼主成长的十年中可以无忧。

  马车在山路上颠簸阵,终于走不下去。圣山中少有人来,自然也就没有开辟过道路。喜车为豪华做得十分宽大,没走多远就不能再行进。四名刽子手跳下车来,将卫清平拖下马车,继续前行。四人都按北骁皇室送亲的规矩打扮起来,上下是色的牛皮轻甲,腰悬弯刀,头盔上cha着漆黑的鹰羽,浑身上下只露出双眼睛。两个人左右架着卫清平,两个人在后面跟着。口气走个时辰,左边人才出声道:“前面就是禁地,不能再走吧?”

  卫清平抬头看看,前面果然是他曾经来过的地方。山崖下面应该有道铁锁桥,不过已经被砸断,想也没有人来修理。在众人看来,禁地yīn森可怖,他却只觉熟悉温馨,葬身此地,应该也不坏吧,至少里,只有令他温暖的回忆。

  右边人其实也早想停下。他们是死士,死并不可怕,但圣山却是北骁人心目中的神之居处,若是触怒神灵,只怕死后也不得安宁,才令他们畏惧。因此巴不得同伴出声,立刻附和道:“正是。人扔到山崖下,野shòu自然会吃gān净。”包括他们自己的尸体。

  两人达成致,便停步转身,正要招呼后面的同伴,忽然齐齐怔——后面本来该有两人,现在却只剩下个,那个不知到哪里去。左边人忍不住道:“人呢?”他们虽同是托明的死士,彼此之间却并不相识,更不知道名字。

  后面跟着的那人随手指:“方便去。”

  左边人嘿声,道:“时候,还方便什么。”

  后面那人似乎在头盔里笑声,道:“腾空肚子好上路。”

  卫清平直有些昏昏沉沉的,此时听两句话,却突然浑身震,猛地抬起头来。两名死士顿时紧张,同时手上加力,喝道:“做什么!”

  卫清平不答,只是拼命睁大眼睛去看后面那人。却见那人突然手指前方惊道:“圣山——”

  两名死士心里颤,同时转头。背后雾气氤氲,什么也看不清楚。人道:“哪有什么——”话犹未,颈后痛,哼半声就软倒在地,眼角余光瞄到另边的同伴也倒下来,随即便沉入黑暗之中。

  卫清平眼看着那人摘下头盔,露出张熟悉的脸,只觉得自己还在梦中,时只能呆呆地站着,直到那人开始研究他身上的镣铐,他才能挤出声音来:“……越——”

  李越抬手拍拍他的脸:“傻?”

  卫清平颤,冲动地伸手抓住李越的手紧紧贴在脸颊上,似乎想确认温暖不是做梦。李越让他抓会,轻轻抽出手来:“先把的镣铐开,托明恐怕不会么容易就相信事qíng办好,可能会再派人进来打探,们先离开里再。”

  卫清平现在还是如在梦中,无论李越什么都好。李越蹲下身检查下他脚上的镣铐,眼看到那锯痕,抬头看看他:“锯的?”

  卫清平头。李越皱眉:“没来得及锯开?”

  卫清平怔怔摇头:“后来,就不想锯。”他觉得有几千几百句话想对李越,最后,却只出么句。

  李越看他会,突然狠狠给他个爆栗:“过什么?”

  卫清平茫然“啊?”声,思索起来。只是他此刻实在没有思考的能力,想半仍是只能呆呆看着李越。李越早拔出弯刀,对准锯痕处叮叮当当砍起来。北骁的弯刀既坚且利,铁链又已被锯道深口,没几下就砍断。李越直起身来,顺手又给他来下:“过,不管怎样,都不必再受伤。话,都抛到九霄云外去是不是?”

  卫清平怔怔看着他,突然笑笑:“不会。”活着再苦,也要活着,因为是李越要求的。

  李越伸手理理他零乱的鬓发:“先走,找个安静地方慢慢开锁。几个人怎么办?”

  卫清平低头看看地上躺着的几个人。他会满心的安宁,没有半杀意:“放着吧,也不怕托明知道跑。”

  李越微微笑:“就是让他知道才有意思。”

  卫清平稍微想象下托明此后提心吊胆的日子,由不得也微笑起来。是他将近年以来第次真心微笑,竟然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太适应,只笑半就慢慢收敛起来,垂下眼睛低声道:“怎么来?”

  李越皱皱眉,反问道:“为什么不给送信?”话完,他已经知道答案,挥挥手道,“王皙阳送的消息。”

  卫清平微微怔,随即低声笑道:“他还没死心?”

  李越转头看他:“已经死心?”

  卫清平挺直身体,清楚地回答:“不必。”

  李越看着他,目光渐渐温柔:“那为什么不逃?”

  卫清平移开目光:“累。”心虽然未死,人却已太累。

  喜车自然还停在原处,包括拉车的马。李越在盔甲里穿两套平民衣裳,撑得满满当当,时候脱下套给卫清平换上,各人拉匹马骑。李越手握马缰,突发奇想:“要么们从山口冲出去,将托明吓个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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