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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卿相_凤九幽【完结】(19)

  面前杨暄还是少年,不像几年后,眼底心头仿佛蒙着层厚厚的雾,让他怎么都看不透。眼前少年正是成长之际,青涩的很,尽管表象已经足够唬人,可之于对杨暄处处都太熟悉的他,就太容易看清了。

  他非常确定,杨暄在观察他。

  如果这个结果是有益的……未来有一切可能,可但凡杨暄感觉到一点不对,就会杀了他,毫不手软。

  崔俣心头激起一阵异样兴奋,他喜欢这种挑战。

  “一日……应该说两日前了,离我遇到你往东十里处,有个小客栈,有两队乔装打扮的武人突然激战,我携小厮匆忙逃出,凑巧遇到了你……”

  崔俣将客栈里的事粗粗说了一遍,当然,他不能说知道杨暄身份,也猜破了客栈两拔人行为目的,仍然以忽悠管家,什么赈灾户部柳家朝堂攻讦私里谋银的那一套说辞。所有事件,客栈人员,各自表现,各样细节,他的怀疑,说的一清二楚,有关自己谋计……则少说了一半。

  一边缓声说话,他一边观察杨暄表qíng。正如之前主动说路况一样,他希望杨暄能明了现下qíng势,知道自己很聪明,又不明具体内qíng,就像……为了好好活着,他必须朝杨暄递投名状一样。

  车内寂寂如夜。

  杨暄不动如山,神qíng没半丝变化,良久,眼敛微动:“你说你姓崔,可是清河崔氏?”

  崔俣就知道,顺着这个思路,一定会想到这里!杨暄身为太子,纵久不在朝,政治嗅觉也还是有的。可惜——“我只是无名之辈。”他摇了摇头,“我族中最大的官,至今也登不了洛阳崔府大门。”

  杨暄眉梢微扬,脸上的神qíng……以崔俣理解,就是:信你才怪!

  能观察破局到这种地步,他不信崔俣是个普通人。

  崔俣忍下,面色平和反问:“你呢?你是谁?”

  杨暄眸底墨色滑动,隐有狡色:“你不是很能猜?”

  死小子真会气人!崔俣再次提醒自己有颗无坚不摧的心,指尖抵住额头,做思索状,半晌,才道:“镖师?山匪?江湖世家?与主家失联的护院?家风习武的少爷?”他是真的很认真在帮杨暄想掩护身份。

  杨暄指着头,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我撞到头,不记得了。”

  崔俣差点喷出一口血,老子信你才怪!

  第16章 相处

  杨暄当然记得自己是谁。

  与崔俣说一半藏一半一样,杨暄也深知危机时刻说话的艺术,不能泄露身份,说谎也尽量合qíng合理。

  拜后脑撞伤所赐,他虽未彻底失忆,却的确倒霉的忘记了一些东西。连番遭遇定点伏击截杀,他非常清楚,此次出行消息已泄,他的人里,有内鬼,而这些记忆,应该与此内鬼有关。

  他的袍泽……当阵前冲杀,血洒疆场,用生命和尊严捍卫脚下土地,泽内百姓,哪怕马革裹尸,一去不回,不应该在这yīn冷雨夜,用热血残肢帮他杀出一条逃生路,无人知晓,无人敛骨,没有军功,不能光耀门楣,不能封妻荫子,连死讯,也只能落个下落不明!

  自出生起,肩担责任,为天子计,为黎民业,为身边各种支持保护的人,懂事了接受了,杨暄明白自己要走的是什么样的路,也知道走下去,类似的事就不会少,必须习惯。

  可是习惯,不代表喜欢。

  当身边最后一个属下以死无全尸的代价为他争取到逃跑时机,他心内戾气几乎压抑不住,痛苦,悲愤,不甘,甚至有种想摧毁一切的冲动。

  这种时候,面前跳出一只泥兔子……

  他想杀了这只兔子,简直顺理成章。

  可是兔子眼神有些微妙,语无伦次的,竟也提醒了他很多东西。

  内鬼不明,截杀不止,他不能和属下联系。身受重伤,哪怕搭了个不错的窝,没有食水药物,也顶不了多久。身份敏感,不能随意泄露,独处荒野可疑,他需要掩护。需要能绝对控制的住的人。

  这一切,兔子都可以满足。

  这只兔子……是别人准备好投来的诱饵,还是上天赐予他活下来的奖励?

  是人是鬼,总会露头,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

  果然,兔子是只聪明的兔子,知道势不可改,立刻递了投名状。

  崔俣所料不错,杨暄的确在认真观察他,或者说……在考察他。目前考察结果:兔子很聪明,很会说谎,真想说谎时,很难让人看出破绽,还有,很……好看。

  好看的兔子来路不明,可能是敌,可能是眼瞎自己撞到死路,目前来说,没有结友资格。有他的毒药控制,有时间相处,一切,日后可待。

  “既然如此,捡你于沙柳之下,是我与蓝桥外第三人,就叫你沙三了!”崔俣表示暂时不想和杨暄这个气人东西说话,随便给他定了个名字,就转身不准备再理他。

  杨暄心里不舒坦,看别人更不舒坦,他就舒坦了。他偏不让崔俣歇着,眸底墨色缓缓滑动:“我要喝水。”

  “起来自己喝!”崔俣视线刮过杨暄腰身,似含某种深意,“你只是伤了腿,不会腰也不行,坐不起来了吧。”

  少年人正是自尊心最qiáng的时候,崔俣气归气,随时随地找机会了解杨暄目的没忘了,这一回,他想试试激将法。

  杨暄没动,老神在在:“可是你中了我的毒。”

  言下之意:老子能动,可老子就是懒,你既然受制于我,就得乖乖听话,否则不给你解药哟。

  崔俣:……好吧,这死孩子不吃激将法。

  他只得伺候大爷一样伺候杨暄喝水。

  他低眉顺眼了,杨暄又觉得没意思,索xing闭目休息。

  ……

  雨过天晴,炎炎烈日再次发威,热度还未起来,四周湿气已散,慢慢的,路上水洼少了,未积水的路面gān透。待到饭点,蓝桥已经能找到gān柴,生火煮一顿简单饭食。

  杨暄很不喜欢这个小厮,此人每次见他都如临大敌,好似他是什么沾不得的东西,跟个老母jī似的紧紧护着崔俣,嘴中理由能翻出花来,千方百计分开他们,最好二人不说话,不靠近,随时能保持三尺外的距离就更好了。

  “少爷,来,您坐这!这粥最补身,于伤病患更益,呐,这一碗是您的,您自己端好,我就不伺候了,我去喂沙三,他伤重起不来呢!”

  看,表现的好像很关心自己,很积极,其实只是想隔开崔俣,不想崔俣沾手!沙三……沙三是你能叫的么!

  杨暄讨厌蓝桥,蓝桥也不喜欢他。这人莫名其妙出现,一出现就刀胁主子,还喂他们吃毒药!要不是主子心善,谁管他去死,救了他他还恩将仇报,睡觉都不忘再补一刀伤了主子的脸!

  主子的脸啊!

  醒来也傲慢无理,还凭解药威胁主子做这做那,明显跟主子相克,还是隔远点好!

  崔俣其实并不介意被杨暄使唤,他内心对杨暄存有愧疚感,就是有点意外杨暄年少时这么能气人。不过能坐着,谁愿意站着?能省点力气不伺候杨暄当然更好。

  蓝桥一心维护的举动,他当然看出来了,这孩子帮杨暄换药时还‘使不对’力气,弄的板着一张脸装老成的杨暄忍不住额角抽动……

  实在窝心,他很感动。

  杨暄昏迷时感觉并未完全消失,只一遍,他就分辨出来,那双抱着他的头,温柔给他后脑上药的,不是蓝桥。这人表qíng都写在脸上,什么心思什么想法,他看的透透的,顺便还看到了崔俣隐藏并不深的幸灾乐祸。

  既然如此——杨暄眉梢一扬,下巴指指崔俣:“我要他喂。”他不作一作,怎么对得起二人‘主仆qíng深’?

  就不让你们高兴!

  蓝桥眼睛睁圆,非常不可思议:“你你你你怎么能这样!我家少爷腿还伤着呢!”

  “我又不让他拿脚端碗递勺子。”杨暄打了个呵欠,姿态懒洋洋,看着特别可气。

  蓝桥不由自主脑补了下qíng境,双手握拳:“我家少爷就算用脚端碗递勺子也是好看的!”

  杨暄伸懒腰的动作一滞,这小厮竟然蠢到这种程度。视线不期然滑过崔俣的腰腿,单薄夏衣遮盖不住美好线条……

  他并未多言,以行动表示:不是崔俣喂,他不吃。

  崔俣抚额长叹。他还真不知道,年少的杨暄这么喜欢戏耍别人。没办法,投名状都jiāo了,大家只有‘好好相处’好了。

  年轻很好,qíng绪掩饰技能没满点,未来也有无限改造可能,他正好研究,并根据其表现,展示自己。

  对付青chūn期的孩子,无非两个方向,一是成为和他一起作天作地的伙伴,一是让他知道,在某个他很在意的领域,自己是个很厉害,很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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