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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君_我想吃肉【完结】(68)


这顿饭,后半截是在搞笑的静默中度过的。后来,再跟刘彻一块儿吃饭,御膳房的开始变聪明了,礼制规定的食器级别还是那个数儿,其实的饭菜,用盘啊碗的盛着,既不是鼎也不是簋,这样既加了菜又不违了礼——这是后话了。
吃完了,刘彻清清喉咙:“好久没见了,留下来聊聊天儿吧,骑营那里,我已经让李当户先去了。”他已经把自己和韩嫣的时间全空了下来,韩嫣正好也有事qíng要跟他说,自是应了。
“你们家——开始议婚了?以前怎么没听说过?”刘彻开了个头。
“也就是这几天闲下来才想起来的,兄长大人今天二十了,再不成亲,就太迟了。”
“你呢?真要等他娶完了再说?不先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韩嫣皱了皱眉毛:“再说吧,也不是很急。”他自己是挺无所谓的,倒没有那么迫切。
“也是,再看看吧。你想要什么样的?”刘彻今天很八卦。
“投缘的。”
刘彻的脸皱到一块儿了,这都什么标准?“不是说要贤惠的么?”
“是啊,不贤惠,那也投不了我的缘啊。”
“你可真是……不过,公主里是没有了……翁主么——”刘彻歪着头开始考虑把韩嫣变成自家人的可能xing。
劈里啪啦,韩嫣下巴掉地上了:“什么公主、翁主的,你在说什么呢?”
刘彻拍拍韩嫣肩膀:“好好gān,我说,你要快点立功啊,我才能给你封侯,然后,再配上个翁主就好了。现在么,虽说翁主不一定要列侯,可还是要弄得好看一点儿。”
韩嫣傻了:“我没要娶翁主啊。”
“放心,有我给你做主,谁也不敢不贤惠的。”
……
jī同鸭讲,无语问苍天。这话还能听么?刘彻的脑袋,到底是什么构造啊?人说三年一小沟,五年一大沟,韩嫣与刘彻之间相隔二千多年时光积出的沟沟坎坎,都快比得上雨水过后的huáng土高原了——代沟太严重了,严重的沟通不良。还是说,今天这个决定是因为刘彻已经把韩嫣当成心腹大臣而不是别的什么了?
“别说我了,你那里,就看着朝上吵成一团么?”忙转了个话题,封侯要军功,想起兵事,要在窦太后死了以后,真到了那时候,搞不好,自家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他们吵着,不好么?”
“只怕到最后,变成为吵架而吵架,一方同意的另一方必定反对,那时候,就什么事都办不成了,还是控制一下吧。”
“这倒是。两边都压压?”刘彻还是有些犹豫,他到底还是对儒家偏心一点点,而且这些学说并没有一个是被明文规定了的唯一正确学说,不怕他们闹,“等他们把明堂制度给议出来再说吧。”刘彻最近对于传说中的明堂很上心。
“不如压完了再立明堂。”韩嫣想了想说。
刘彻满眼问号。
“现在压下了,以后再用的时候,就老实了。如果让儒家把明堂立了起来,你坐在明堂里压儒家……”就怕压不下去了。
“这倒是,要怎么压呢?父皇的时候,曾让huáng生和辕固生当庭辩论,可也没有个结果。那时虽说是题目出得不太好,可我怕万一再辩出个一样的结果来,未免不好。”
“谁说压制就是要他们两家互相拆台的?”韩嫣揉了揉额头,果然,大家没有搞清楚学说与政治的关系,对上刘彻发亮的眼睛,“就算他们有一家赢了又怎么样?压一下,不过是让两方都知道,他们的学说只能是供人取用的,别把自己摆得太高了。他们拿的不是诏书,一出来,所有人都必须遵行。挑出两家不合理的地方,敲打一下,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学说并不是那么完美,不可以全照着用,别老嚷嚷着自己学的全是对的,也别把自己也给看得太高了,要踏踏实实地做事,想要大家认可,就要做出实绩来。”
喝了口茶,继续讲课:“大家都搞错了一个问题,以为学了某一家,就得一条道走到黑了,单说孔子吧,他就求教过不少人,从周的乐师到老子,还有七岁的孩童。兼容并包,不断学习,才是大家应该学习孔子的地方,可大家倒好,把孔子说出来的话,给当成根本了。所有的话语,不过是思想的载体罢了。就像书和知识的关系一样,大家重视书籍,是因为它承载了知识,得透过文字,连起来看整篇文章才能读出意思来。”
“廷辩,辩什么呀?你把自己和大汉朝廷当成奖品了么?谁辩赢了,就听谁的?你是傀儡么?弄反了吧?学说犹如器物,合适的拿来用,不合适的,就修正,不修正的,就抛弃,这不是很自然的事qíng么?朝廷用什么样的学说来治国这件事qíng,要搞清楚重点,重点是治国,而不是见了鬼的学说。大汉朝廷它是治国的地方,不是学堂。为官治国,要看政绩实效的,不是看谁说的有道理。”为什么大家都搞不清楚这一点?
“是得给这些学说一个定位的时候了。”定位这个词,韩嫣常挂在嘴边,刘彻倒也理解。
“就算现在用了某一学说,并不代表它所有的说法就是对的,比方说孔子说种田他不如老农,孔门弟子就对农事颇有鄙视。如果天下人都接受了这样的思想,都不去种田而想着做官,岂不是大家都要饿死?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官的,也可以说是没本事的人才去种田。可毕竟,这与国家重农的说法相背离了。文人士子,可以雅,但雅,不能用来治国。治国,要有实gān的人,不是光会嘴上说着仁义道德发号施令的人。不计后果地随便指挥,实在是件太简单,可后果太严重的事。”
“用哪一个学说,取决于朝廷、国家有什么样的需要,而不是哪个学说更光鲜体面。里子都没了,纵便面子再光鲜,也没有挂的地方啊。只要保住了里子,面子的事儿还不好办么?”
“不光是这两家,哪一家学说,都得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借这个机会,也是表明朝廷的态度,能者上,庸者下。大臣是这样,学说也是这样。位子不是哪一个人的,治国也不是单靠哪一家的。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说得再动听,做起来没效果,那就不能说他是对的。哪怕现在合适了,以后不合适,照样得下来。要与时俱进才行。”呼呼,对最后两句话,韩嫣非常满意。
刘彻有点呆,正在消化韩嫣的言论。
“儒家现在看着好,也确实比huáng老更适合。可自汉兴以来,却是用huáng老而得盛世的,为什么呢?因为开国之初,百废待兴,必须用huáng老与民休息。如今休息够了,huáng老就不太适合了,所以要用儒家。须知,‘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儒家也有用到不合适的时候,这时就得再换个法儿治国了。单看如今要换掉huáng老就这么费劲儿,也可以想像得出以后要换儒家时的景象了。与其到时候再费事,不如一开头就把这事儿给结了,省得日后啰嗦。”韩嫣继续撺掇。
“朝廷用了一种学说,这个学说的人就把自己给当成朝廷的准则了,能行么?他是么?可惜的是,大家都把他们给当成朝廷了,太奇怪了吧?他们把自己摆到正位上,大家都把他们当正位了?想着打倒?用打倒么?位子本来就不是他们的。”此时哪一种学说都没有得到政府明确的规定说是正统,哪怕是占优的huáng老,也只是大家印象里的约定俗成而已。真正由政府确定一门学问是正统就是源自眼前的这个人。
“是啊,我gān嘛要跟着他们的说法走?”刘彻回过味儿来了。
“不单是你,其实,包括现在正在朝上争执的诸位,也都把自己跟学说捆一块儿了,忘了自己是有选择权的人。谁说吃了饺子就得一辈子吃饺子不能吃面条了?”其实不止这样,与一种学说捆在一起,也是一种无奈,都这么大年纪了,再改换门庭,也困难,再说,这一学说给自己带来了若大的好处,连着许多同学、师生的关系网络,要改,还真是麻烦事。
“那要怎么让大家都认清呢?旁人怕是说不清楚,我又不好出面,”望着韩嫣,刘彻很为难,“你要出头,怕是要让两边儿都怨上了。这可不是捧一家压一家的事儿,还有一家做靠山。”
是啊,根本就是撕了人家的面子、抢了人家的饭碗的勾当。
“说不得,试一试吧,”咬咬嘴唇,“也没说一下儿就全倒出来,事缓则圆,慢慢讲,让大家习惯了就行。儒家和huáng老,也不是一提出来就是天下响应的。当然,还得挑个好时机。”
刘彻点头:“难为你了。”
不难为,是我自己没事找事做。韩嫣头疼了,到现在,他也只是希望能够让各种学说摆正自己的位置,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目前认准一条道走到黑的人是不多,可是依现在“殉道者”的执拗,自己恐怕要很费脑筋,还不一定能办得成事儿。目下,只希望能够把握住建元初年许多大事的契机了。
契机来得并不算晚。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句话说得真好。
皇帝身边,尤其是刘彻这个皇帝身边,向来是不缺人的,不管是什么样的人,他都不缺。所以,刘彻身边的是非就特别的多。
韩嫣自打重新回来到未央宫之后,刘彻待他更是亲近了许多。原本刘彻还是有顾忌的,如今有个借口就开始露原形了。以他的脾气,能忍到现在已经不错了,可惜,韩嫣的要求更高一点。偷了个空,向chūn陀打了个求援的眼色。chūn陀点头,抽空儿劝刘彻去了。也不知道chūn陀恐吓了刘彻什么,总之,刘彻是收敛了,不过,恶果也是种下了。
新进人员,本来就是看韩嫣是不大顺眼的,他们进来的时候,有关韩嫣和刘彻之间关系的说法只是有一个小苗头,后来被一堆事儿给打了下去流言并没有怎么传播,因此只是觉得韩嫣是个关系户。可最近有点苗头不对,就算是不想歪的人,难免也觉得韩嫣的待遇太过了:他就是不说话,刘彻也要看一看他的脸;除了大朝会,他永远坐在刘彻旁边;散了会,留下来一块儿吃饭……于是,有人心理不平衡了——就算是救过皇帝的命,受这样的恩宠也让人眼红啊。
经了上林一事,大家不在武力上对韩嫣挑衅了,改文斗了,却不知道韩嫣正等着这个机会呢,他当时是跟刘彻保证过要出头挑一挑儒家的缺点的,拖得太久,他也不好jiāo差,只能抓住机会了。
开头几次言语挑衅,韩嫣只当人家是空气,了不起用一种“你很幼稚”的眼神,非常同qíng地看了看人家。此时无声胜有声,这样的挑衅……不吵起来也困难。
于是,在四月末的小朝会上,韩嫣如大家所愿地与众儒生文斗了。从这些新进人员的构成上,就可以看出刘彻的态度了——清一色的儒生,刘彻还是比较欣赏儒家的,如果没有韩嫣在一边努力chuī歪风,他怕是要到董仲舒拿出以天命制约人君的理论的时候,才会对儒家比较不待见一点。
文斗的开始,自然是没有新意的言语挑衅,只是大家没想到,这回韩嫣回应了。韩嫣是特意选在这个时候说话的,如果是在大朝会上,这么多人,乱哄哄的,你一言我一语,最后发展成朝堂大火拼就坏了。就算场面不火爆,人一多,你一言我一语,也有可能造成论坛发贴一样的歪楼现象。而且,一出现就在大朝会上,冲击太大,不大符合韩嫣的计划——韩嫣还没想抹了儒家,儒家也不是他能抹得了的,不过是想稍压一压儒家的气势罢了。
再者,现在的儒生也远不是后世那种腐儒可比的,他们也更灵活一些,同时功利心更qiáng一些,大家瞧韩嫣不顺眼,最主要的原因其实就是嫉妒,嫉妒韩嫣比较得刘彻的青眼、官职又高、前途眼见比大家更好。
小朝会,人比较少,而且成员的话,丞相卫绾是一定要有的,他是huáng老的忠实执行者,御史大夫的直不疑,也是huáng老一派的,太尉从缺,三公仅存的两公都是学huáng老的,有他们坐镇,儒生讲话也要注意一点。
小朝会的范围也比较小,先撅了这些人,在小范围内慢慢地动作,“温水煮青蛙”说的就是这样的策略。这些人不管是声望,还是官职都不高,折一下影响不太大,然后,再循序渐进地cao作。况且,现在的环境比明清时期好得太多,批批儒家,不是什么太惊世骇俗的事qíng。
于是韩嫣把“学说与治国的关系”又给搬了出来:“大家都是朝廷大臣,应该择采各家所长为朝廷所用,对天下学说有所扬弃,而非单一的做为某一学说的门徒,弘扬某一学说令某占据朝廷。诸位是朝廷大臣而非是某一学说的大臣。”
果然,招来了一致批评——这论断其实跟申韩之论有点相似的地方,有用的就用,没用的就扔,太刻薄寡恩了!韩嫣被人指着鼻子骂了,直到此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有一个比韩王信更加有名的亲戚——韩非。没错!就是韩非子那个韩非。
真是痛哭流涕,韩非,法家集大成者,战国韩国王室公子——韩嫣不知几代远的叔祖。韩嫣几乎要被扣上个法家刻薄的帽子了,招谁惹谁了,老天爷,你玩我,哪里蹦出来这么一堆亲戚啊?
韩嫣只能另僻蹊径,声称自己对儒家也是有研究的,也是比较赞同的,只是觉得目前大家读书都读错了,理解得很有问题。对儒家的批评也好,解读也罢,是所有诸家百家里最多的,韩嫣跑到两千多年前,许多观点,就成了他的了,占了两千多年智慧积累的优势,底气还是有的。再说此时,儒家也是分很多流派的,并没有后世那种固定的模式,比如董仲舒也只是治的《公羊chūn秋》一种《chūn秋》流派罢了。韩嫣奉命点校经籍,说是自己也有所得,却也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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