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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笙_心渔【完结】(37)


娃娃脸惊呼了一声:“师父!”和那黑大汉上前一起将他扶住。
厉建章在旁开口道:“你走吧。我们这么多人在此,你非要硬碰硬,是讨不到便宜的。”
卜云停了“铁煞铃”,恨恨望着高祁和在座的众人,此时高祁落槌未动,鼓声顿住,姚华见状也放下了羯鼓,园中恢复寂静。
半晌卜云才咬着牙挤出几个字:“这事不算完,咱们走!”
他最后这三个字是对身旁两个年轻人说的。
娃娃脸输了比试,脸上还带着几分懊恼之色,闻言连忙和黑大汉一左一右扶着卜云,转身向园门口走去。
厉建章叫走的,高祁又不发话阻止,座上这么多人只是注视着他们三个,没有人作声。
眼看卜云三人走出去十余丈远,就快要消失在园子门口,突然有人叫道:“哎,等一下,等等我,我和你们一起走!”之前席上纠缠过许多乐师的邋遢老者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提着袍子一溜小跑追过去。
卜云没有理会,到是那娃娃脸回头问了一句,邋遢老者指手划脚地跟着三人一起离了园子。
最后这一幕叫众人面面相觑,文笙更是侧头向旁边的钟天政望了一眼。
钟天政眼望那四人消失的方向,脸上带着微笑,不知在想些什么。
砸场子的铩羽而归,席上气氛登时变得轻松活络。
沈德鸿半天恢复过来,正要寻词捧一捧高祁,却见高祁这会儿才收了鼓槌,“噗”的一声轻响,鼓面牛皮上出现了一个大dòng。
众人见状不禁骇然。
所幸高祁只是脸色不大好,看样子并未受什么内伤。
沈德鸿讪讪一笑,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转而向姚华道:“姚公子真是……慷慨仗义,这么年轻,本事惊人,大家想必还不知道,他方才大手笔一下子便捐出了纹银万两,实在是……”
他竟一时找不到词来形容这位今日大出风头的年轻人。

第七十五章 羽音社集会

寒兰会上,这位之前名不见经传的姚华出尽了风头。
年少多金,背景神秘,没有人知道他的一身本领师从何人,好似突然就从天上掉下这么个人来。
这年轻人始终彬彬有礼,他接受了沈德鸿馈赠的那株寒兰,又转手回赠给了主人家,并且言道,沈大人才是真正爱兰之人,心意领受,不能叫这株如此名贵典雅的寒兰跟着他四处漂泊受委屈。
沈德鸿对姚华深具好感,他觉着对方就算不是上司的亲戚,不是乐师,就冲这谈吐风仪,自己也愿意jiāo他这样一个朋友。
寒兰会是个幌子,是高祁为了避人耳目设下的障眼法,如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热热闹闹地顺利办完,高祁心中满意得不得了,通过羽音社私下的渠道将正式的聚会时间悄悄定在了当天夜里,地点是他在长晖的家。
按照戚琴信里所求,入夜之后,厉建章带着文笙来到了高祁的住处。
为了召集此次盛会,高祁事先在家中后园新建了一座巨大的花厅,足以轻松容纳上百人就座。
不知是不是因为白天发生了卜云那件事,高祁很是小心,文笙跟着厉建章自进门到花厅这一路,经过的关卡便有十几道。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也不知高祁从哪里找来这么多江湖人。
想想他。再比比戚琴,文笙不由得心中暗生感慨。
许是见她神色有异,厉建章笑道:“无需紧张,今天来的都是自己人。”
厉建章这“自己人”用词并不十分恰当,严格来说,文笙并不是戚琴的弟子,更算不上是羽音社的成员。今天能得以进来,是厉建章提前打过了招呼。
一会儿众乐师不但要细细推敲高祁手上的那首神秘曲谱。也要将文笙带来的“伐木叮当”好好研究一番。
文笙本以为今天这盛会自己是唯一的外人,进了花厅之后,她跟着厉建章往里边走,目光一扫见座上已经坐了二三十人。这种场合,她不好东张西望,目注前方,任许多双眼睛落在自己身上。
正前方主位上的是高祁,咦,在高祁旁边坐着一个年轻人,不是那姚华又是哪个?
文笙心下诧异,微一挑眉,对上了姚华含笑的眼睛。
厉建章也有些意外。白天那姚华的表现再出色,这短短半天时间,并不够详细了解一个人的底细。高祁应该不会那么离谱,不和大家说一声就把他吸纳进羽音社。
那么这年轻人得以登堂入室,坐的位置还这么显眼,依仗的究竟是什么呢?
对于高祁的自作主张,厉建章隐隐有些不快,他大步走了过去。目光中露出问询之意,道:“高老弟。这位是……”
高祁一见厉建章便站了起来,闻言笑道:“老哥白天才见过,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姚华也连忙起身见礼。
高祁见厉建章听了他这句玩笑话没什么反应,还是一脸的严肃,笑了笑,低声又同他解释了一句:“我叫姚公子来,和老哥你带顾姑娘到场的缘由是一样的。”
厉建章怔了一怔,气消了,却更觉讶异:原来高祁是从这个年轻人手里得到的那神秘曲谱。
这会儿文笙也同高祁和姚华先后见过了礼,厉建章带她坐下,今天这种qíng况,文笙只需认识高祁这主事人就行了,其他的乐师,不管高祁还是厉建章都没打算介绍给她认识。
厉建章落了座,正在高祁下首,他扫了一眼另一侧那个明显的空位,奇道:“张寄北还没到?你不会是忘记通知他了吧?”
高祁一张胖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厉老哥真会说笑。我忘了谁,也不敢忘了他呀。”
当着文笙和姚华两个外人,厉建章不好说得太露骨自曝羽音社的弱点,若有深意笑了笑,道:“那就好。”
就他和社里的不少乐师而言,并不愿见到自己人因政见不合闹得不愉快。
这会儿大约是新奇劲儿过了,文笙觉着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渐渐都转去了别的地方。
在座的大多是白天寒兰会上见过的,放眼望去,羽音社的乐师们做什么的都有,有的三五人凑在一起,自成一个小圈子,有的独占一桌,不等人来齐便据案大嚼,吃着高祁给大伙准备的水果点心。
这些人好歹是已经来了的,文笙坐下半天,还见不停地有人进花厅来。
张寄北还没有到。
非但他自己迟到,在他的座位周围空了七八张椅子,显然没来的都是同他走得近的乐师。
随着时间推迟,高祁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勉qiáng对姚华笑了笑:“我们这些人平时散慢惯了,大家凑在一起,也没个规律章程,叫姚公子你见笑了。”
姚华连忙欠身道:“哪里,前辈们不喜拘束,正是真xingqíng,左右今晚也没有旁的事。”
一样的客套话,自他嘴里说出来就叫人觉着格外妥帖,高祁闻言脸色稍霁,笑道:“好吧,那就再等一等。”
座上终于有人开始觉着不对,众人望着那片空位议论纷纷,一个三十来岁的乐师凑过来,弯腰在高祁耳边问:“高师,张执事他们……”
便在此时,花厅门打开,有几个人鱼贯而入。
花厅内气氛突然热烈起来。
张寄北到了。
文笙跟着高祁、厉建章等人站起来迎接。因为之前huáng荟荪那番游说,加上白天卜云惊心动魄闹了一场,张寄北这个名字在她听来有些如雷贯耳。直到此刻,才同真人对上了号。
说实话,羽音社这么多乐师,单论长相,这张寄北是长得最好的。
他大约有个四十出头的模样,保养得很好,穿戴也很讲究。身姿修长,五官端正。整个人由内而外透着一股名士的神采。
再看他身后那七八个人,有老有小,打扮不一,各自拿着自己的乐器。文笙看看他们,再留意一下花厅内众人的反应,暗忖:“这位张执事对羽音社乐师的影响看起来还在高祁之上。”
张寄北先回应了几个同他打招呼的乐师,朗声笑道:“有点儿事耽搁了,累诸位久等,实在不好意思。”
高祁与他目光一触,皮笑ròu不笑道:“张老弟贵人事忙,咱们等一等也是应该的。既然来了,快快入座。这就要开始了。”
张寄北没有接他的话茬,走到自己的座位旁,扭头向文笙和姚华望望。笑道:“怎么,今天有新人要入会?”说话间坐了下来。
众人纷纷落座。
高祁先指了姚华介绍给他认识:“张老弟还不认识吧,这一位就是今日寒兰会上帮着咱们出手,bī退了卜云师徒的姚华姚公子。”
白天寒兰会张寄北虽然没有到场,但高祁相信以他消息之灵通,必定对会上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果然张寄北一副早便心中有数的模样。等着听他继续解释。
“姚公子来参加咱们的盛会,是应高某所邀。咱们呆会要听的这支曲子,便是他带来的。”高祁复又指了文笙那边,“至于这一位顾姑娘因何会在此,还要由厉老哥来说明。”
厉建章便将戚琴来信的qíng况说了说。
戚琴在大兴除掉了疯犬商其,自己受伤无法赴会,这个消息在座不少人还是第一次听说,厉建章由着众人七嘴八舌议论了一会儿时局,才介绍了文笙,叫大伙知道她是替戚琴来jiāo换曲谱的。
张寄北对文笙态度很友善,含笑向她道:“原来你就是那位写诗痛斥了凤嵩川的奇女子,失敬失敬。”
文笙欠身谦让了几句,张寄北点头听了。
高祁看不得他这副领袖众人的模样,开口道:“既然人齐了,咱们先把姚公子带来的曲谱传阅一下,其它的呆会儿再叙。”拿出事先誊好了的一小摞曲谱,向左右两侧分发下去。
席上静了一静。
这曲谱到高祁手上已经有些日子了,他对之早已熟记于心,将曲谱jiāo到厉建章手上的时候特意说了一句:“这是一段古琴谱,厉老哥要多费心了。”
厉建章看向手中曲谱,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古琴文字谱,这同文笙前几天jiāo给他的那段“伐木叮当”何其相似。
那支琴曲害得他这几日觉睡不好,饭吃着也不香,就连作梦都好似觉着有人在耳朵边叮叮当当地伐木头,今天将它带来,想着求助于众人。
希望手上这首琴曲能叫他换个心qíng。
张寄北拿到曲谱之后,不忙着看,先问了一个众人最关心的问题:“姚公子何不说一说这曲谱的来历?能叫大家如此兴师动众,想来也只有那《希声谱》了。”
姚华微笑道:“不错,正是出自于《希声谱》。”
虽然在座的乐师来之前都隐隐有所猜测,但亲耳听到姚华确认,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嗡嗡议论声掩盖了张寄北接下来的问话。
但姚华知道他要问什么,于座上拱了拱手:“诸位见谅,这曲谱怎么落在我的手上,请恕晚辈无法直言相告。”

  第七十六章 第二张曲谱

人家丑话都说在前面了,羽音社的乐师们不好继续刨根问底,qiáng抑好奇,带着激动的心qíng去看手中曲谱。
文笙也拿到了一份,不过她没有低头研究自己的,而是伸长了脖子去看一旁的厉建章打谱。
亲眼在旁看一位名家如何打谱,这样的机会对文笙而言非常难得。
有意思的是,不但是文笙,包话高祁、姚华在内,厉建章周围一圈儿人都在注意着他的反应。今天在座的乐师,专jīng古琴的有七八位,但若说名气最大,造诣最深的还要属厉建章。
厉建章摆上了他的古琴,对着文字谱上载明的手法开始细细推敲。
文笙讨了笔墨纸砚在旁帮他记录。
这时乐师们都留在花厅显然会互相gān扰,陆续有懂琴的拿着自己的乐器到外边园子里,去另找地方研究。
花厅里就变成了以厉建章为中心。
他进度很快,吸引了很多乐师围拢过来。
张寄北的乐器十分特别,是一只以仙鹤腿骨制成的八孔骨笛,不过乐师很少有完全不懂古琴的,张寄北更是号称jīng通多种乐器,最后选择了骨笛,是因为他常年走南闯北的,笛箫之类的乐器便于携带。
张寄北拿到琴谱本还待自己研究。发觉厉建章如此速度,也暂停了下来,等着看他有什么发现。
只用了大半个时辰。厉建章便将曲谱通完,对着文笙的记录以古琴完整弹了一遍。
曲谱不长,弹奏起来只有一小段。
厉建章弹完,皱了皱眉,姚华凑了过去,和他小声讨论起来。
很快高祁也加入进去。
这一段琴曲在厉建章手中越来越完整自然,他弹到不知道第几遍。突然伸手将琴弦按住,扭头问文笙道:“你听这曲子有什么感觉?”
在场这么多人。只有文笙一个是学习音律的新手,按说厉建章问谁意见也不该问文笙,但他就是问了,一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文笙身上。
文笙知道厉建章为什么这时候想起自己来。
实在是因为这一段琴曲。和她带来的那首“伐木叮当”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一样得节奏明快,那一首如山中伐木,这一首像是水里行船。
水声激越,波涛上下起伏未定,中间的一小节更是出现了一呼一应的曲调,而后转为有节奏的单音重复,听上去简直就像是河岸上纤夫拉船的号子声。
文笙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照直说出自己的感受,厉建章已道:“不觉着和你带来的那曲谱很相像么。把它拿出来给大伙瞧瞧吧。”
文笙拿出之前誊写的曲谱,jiāo给了高祁。
这首曲子不需再打谱,厉建章闭着眼睛都能弹出来。
他将两段琴曲各弹了一遍。对照着给大伙听,弹完苦笑着道:“我原来还想,戚琴会不会上了东夷人的当,他得到的并不是什么《希声谱》,现在看,这两支曲子如此相像。恐怕不会有错了,《希声谱》的奥秘就隐藏在这其中。是我无法参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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