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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大人的忧郁_宁世久【完结】(23)

最正宗的糙原刀术,在bào民们的眼球上留下绮丽的光影。

等他们再睁开眼时,半魔化作飞灰消失,赫连郁则在下落。落地时他很明显地一个摇晃,似乎双腿不足以支撑身体站立,珠兰就在这个时候跑来,在试图抓住赫连郁手却被风灵隔开后,只能焦急地催促大巫赶快和她一起离开。

趁着众人尚未反应过来,赫连郁跟着珠兰跑进了密道。

云屏城下的密道不只是哪一任青陆可汗开始修建,后来每一代可汗都会给密道添砖献瓦,因为有巫术的支持,不用担心坍塌,设计者和挖掘者可以说是肆无忌惮的,赫连郁年幼时和那仁一起下来玩躲迷藏,结果是两个小孩一起迷路在其中,木仁可汗派遣三百勇士,找了两天两夜才将他们找回来,只有云屏城的老人们,才敢说自己对密道比较熟悉。

侍女也对密道比较熟悉,她面对岔道抉择时没有一丝犹豫,赫连郁跟在她身后,目光打量着这个少女,密道中回响着他粗重而急促的喘气声,听上去就像破损的风箱在发出呻.吟。风灵担忧地追随着他,想要将自己的力量凭借出,但是密道比二龙山上的隧道更加狭窄,根本不允许风灵施展开。

“bào民们追上来了!”珠兰问,“殿下!您还有办法把他们甩远吗?!”

赫连郁摇头,低声解释他只剩下一块骨头了。

珠兰只能又带着赫连郁拐过几个岔道,如影随形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狂奔的人也开始慢慢缓下脚步。

赫连郁感觉到地势在拔高,这应该是个上坡。

上坡的末端,是没有出口的墙壁。

珠兰停下了脚步。

赫连郁也停下,大巫甚至没有等珠兰出声,就自觉寻了块凸起的岩石坐下,继续喘气。

黑暗里没有一丝光线,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声中,她听到大安国师喊她的名字。

“珠兰?”

声音细若游丝,珠兰能听出声音主人的虚弱,这个结果简直能让她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了,侍女控制住不让自己大笑起来,正要按照计划继续表演,听到赫连郁好似明白了什么一样地问:“所以,这是一个陷阱?”

大巫的声音比起前一句,更虚弱了,就像下一刻就要断气一样。

他要死了,珠兰想,这个人要死了。

激动让侍女面上升起红cháo,她眼睛闪亮,双颊的颜色好似玫瑰,起伏的胸口上满是汗珠,随着曲线滑落,她看上去……她看上去就像见到心上人而激动的chūn闺少女。

她的声音也是虚幻而甜蜜的,轻柔缓慢,好似水的涟漪。

“你要死啦。”

“大概吧,”赫连郁说,“你做了什么?”

“太阳金章是我主的圣物!”赫连郁的问题好像戳到她内心的某个点上,她的声音立刻高昂起来,“这些年你的力量从qiáng大到虚弱,只要是靠近皇都城星台的大妖魔都能感觉到!那是从你得到太阳金章开始的,一个黑巫,妄想太阳的力量,真是太不自量力了!”

她又开始抽泣,“十年前,我被大哥送到云屏城的王帐当侍女,年幼的我是多么惴惴不安啊,直到见到了那仁可汗,她是那么美丽,那么qiáng大……还有着被伤害的过往,我那么努力,只为了靠近她,但是她——”

珠兰顿了顿,声音冷了下来,“——她却又去靠近一个男人。”

“没关系,现在我能继续向我主表达我的心意,”珠兰好像冷静了下来,“这样吧,那仁的汗位,我会夺回来,那仁的太阳金章,我也会拿回来,至于你,”珠兰慢慢说,“至于你,她会开心在冥河见到你的。”

珠兰抽出短刀,料理一个暂时没有能力反抗的巫者她还是能做到的,但是伴随着她抽出短刀的动作,黑暗里响起哐当一声,是鸟颅骨落地的声音。

她抬起头看过去,然后瞪大了眼睛。

珠兰没有看到那个应该待在大巫额头上的太阳金章。

第30章 少年初成长

“这……这不可能?!”

珠兰向赫连郁扑过来。

赫连郁轻柔地推开了她的手,同时唤出一个小小的火灵,在黑暗里点亮一盏灯。

珠兰看到,他的面色的确是如她想象得那样苍白,五官也缺乏血色,但绝没有珠兰认为得那样死气沉沉,也绝不像下一刻就会咽气的模样。珠兰跄踉后退了两步,意识到自己彻底被这个人给玩弄了。

“不对,”她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牙齿咬着手指,含糊不清地自言自语,“刚才你的确被半魔bī迫,使用了阳光,每次使用阳光应该会伤害到你的身体才对,我们拿到的资料明明是这样说……的……”

“就算我是个黑巫,我也还是个人类啊。”赫连郁说。

黑巫使用的的确是走邪道的巫术,他们的实力通常不取决于自己的灵力和对天地的理解,只取决于手中魔骨生前的实力大小,历史上有数不胜数的黑巫沉湎于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最终堕落成了比妖魔好不了多少的东西。

但赫连郁没有堕落,这些力量他可以轻易获得,也可以轻易抛弃。

就如太阳金章。

他的灵力偏向于黑暗和幽冥,与太阳光耀且炙热力量格格不入,当太阳金章的力量在他身体内流淌,的确会对他产生伤害。

但是赫连郁又不是雪人,被太阳一晒就会化了。

大巫无意给珠兰解释她的错误,也不想解释之前放出的阳光来自于匕首,同样属于那仁给他留下的遗物。他只做出一个手势,让风灵替他扶起她,将她放在他对面的凸出的岩石上。

“酒水里的秘药调换成了冰冻的石榴子,说实话这个天气这个地方找这么多石榴子不容易,不过你们的计划已经彻底玩完了,我想,接下来的时间应该属于我,”赫连郁说,“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你一下。”

火光下,大巫蓝绿色的眼眸好似青金石一样鲜艳明亮。

“首先,贺统领贺温都的死,和你有关系吗?”

***

抚摸一下额头上的太阳金章,乌伦跳进了澡池。

今日发生的事qíng让少年目不暇接,首先是舅舅带他去了他父亲的坟前,然后在坟前,舅舅把太阳金章转jiāo给他,好容易赶回城里,在祭典上还没有多喘上几口气,云屏城突然又发生了bào.乱,跟着大家逃到密道里,他又不知怎么突然绊倒,爬起来后就失去了其他人的踪影。

当时乌伦懵bī了。

……要不要跑这么快啊!

他只能自己摸索着前进,很快他发现有奇怪的人在密道中奔跑,那不像是城主的人,乌伦躲避着他们,不知怎么从一个机关门翻出去,又回到地面上。

看到这个四处悬挂白雕纹章的房间,乌伦意识到自己是在王帐里。

此刻王帐不比祭台清净多少,bào.乱中不知是哪个该杀千刀的混蛋踢翻了炭盆,火星落到丝绸和鞣制过的羊皮上,就像遇到火绒一样熊熊燃烧起来,侍女侍从们勉qiáng履行着自己的职责,试图灭火,但一桶桶水泼进蔓延开的火焰中,不见一丝效果。

乌伦意识到自己被火关在了王帐里面,大喊大叫却让浓烟熏伤嗓子后,乌伦才想起舅舅几天前和他说起的内容。

“和火灵契约的巫者是最多的,和这样的巫者对战,你需要注意的不只是绚丽而惹眼的火球,还有异常的温度提升,突然变红的器皿,以及浓烟,在你身处狭小而不通风的地点更是如此。”

浓烟也是能杀人的。

乌伦惊慌了片刻,这种状况对于他这样的孩子到底还是太超出处理能力了,直到他看到了一样眼熟的事物才勉qiáng平静下来。

他找到了澡池。

澡池里放满了水,gān净的,没有加入任何花瓣香料的那种。乌伦仔细回忆赫连郁的叮嘱,从贴身衣物上撕扯下一块棉布,浸入水中打湿后,捂住鼻子和嘴巴,然后跳进去。

乌伦为自己保住自己小命庆祝了片刻,就在他第一次真正意识到知识就是力量,并为此开心的时候,一个拜火教的巫女扯开了澡堂的门帘。

她和乌伦大眼对小眼一个呼吸,紧接着就举起了手中的银镜,日光如同飞驰的箭矢,划出一条笔直的线,要将少年穿透。那速度快得乌伦只来得及闭上眼。

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乌伦再睁开眼时,看到光束在他面前变成了一个小巧而轻盈的光球,漂浮在半空中,他看不到自己的刘海下,隐隐有金huáng光线穿过发丝与发丝的fèng隙,但是他能看到这个光球迅速地从黯淡转为明亮,紧接着爆炸开。

眼睛被灼伤的巫女惨叫着跌入火海中,但是睁着眼睛的乌伦依然没有受到光线任何影响,少年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呼吸,再一次唤出了一个小小的光球。

然后他看向那个跌坐在火海中的巫女。

巫女能在燃烧的王帐中行走,自然有防身的器具,火焰灼烧不了她,乌伦思考了片刻,依照这些天学习的知识,在巫女持续不断的惨叫中,解下了她身上所有可能具有灵力的东西。

巫女的头发在他拔下步摇后立刻燃烧起来,乌伦想了想,最后还是把她扔进了澡池里,至于她能不能逃过一劫,则不是少年的小巫能决定的了。

乌伦借助防火的步摇逃出王帐。

他没有意识到,他已经不再惊慌,也没有彷徨,依靠自己的力量破开困境会带给人极大的改变,不过他本人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察觉到。

逃出王帐时,无论是侍从们还是侍女们都不在了,接下灭火工作的是和水灵契约的两三个巫者,这样的天气几乎无需太多力气就能降下雨,火焰被雨幕包围,渐渐熄灭,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转变,乌伦藏在暗处注视着这些人,他发现这些人的心qíng是愉快而放松的,这显然不应该属于刚经历bào.乱的人。

这样说起来也是……当那些平民冲向祭台的时候,祭台上的巫者和王帐勇士们一触即溃,退败得太快,明明从舅舅为他讲述的故事听起来,阿日善巫可不是会在意平民伤亡的人。

……所以,这是一个陷阱,少年想。

少年当然不知道,云屏城早就布置成了争对大安国师的陷阱,但在大安皇帝到来后,哪怕很快和大安国师陷入古怪的冷战,他和大安国师依然非常默契地在旧的陷阱外布置属于他们的新陷阱。

旧陷阱的诱饵是吃下秘药的平民,bī迫大巫使用会损害大巫自己的力量,让他衰弱好致死亡。新陷阱则以大巫和云屏城为诱饵,要一网打尽幕后的黑手们。

拜日教的巫女们相对于乐道和赫连郁想抓住的,不过是个拇指大小的添头。不过在乌伦这里,还是很大的麻烦。

九岁少年身前漂浮着光球,和三个巫女对峙,这些漂亮的女人看向太阳金章的目光就像是看到了金山银山,内中贪婪和火热的渴望把少年吓得后退一大步。这一步就是示弱,巫女们如同三只雌豹子一样扑上来。

乌伦在地上打了个滚,光球晃花了一个巫女的眼睛,她选错了方向,用自己的头撞向另一个巫女的头,她们一起在地上滚来滚去,阻碍了另一个巫女的道路。

飞快从地上爬起的乌伦转身就跑,结果还没有走上两步,就又撞上一个巫女。

他回头看,确定自己被两面包抄了。

后面的那个巫女狞笑着扑上来,她发现身为猎物的小崽子不假思索继续往前跑,错误的选择,她想,她的同伴会抓住他的,果不其然,堵在道路前方的巫女一把就抓住了乌伦的衣领,像是提猫崽子一样把乌伦提起来。

扑过来的巫女朝自己的同伴哈哈大笑,她的同伴回给她一个笑容,接下来……

伪装成巫女的乐省gān净利落地打晕了她。

“终于找到了你,”乐省说,他带着乌伦沿着小道奔跑,避开大道上游dàng的醉汉和疯子女人,“差点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我舅舅呢?”乌伦问。

“国师大人……大概在进行拷问吧。”乐省一不小心呛了一口风,好容易平息咳嗽后问,“乌伦殿下,可否帮我一个忙呢?”

乐省的请求几乎不会被人拒绝,虽然乌伦觉得乐省要他做的事qíng非常为难,根本超出了他的能力。

失去大安国师踪迹之后,bào民们被酒水和食物挤出颅骨的脑子大概也回来了一些,在冷风中他们意识到自己做出了怎样的罪行。这是谋反,就算有内qíng,官员和贵族们也不会放过他们这些bào民。他们听到耳边有人说不如一条道走到黑,但回过头却又看不到这个说话的人。

一条道走到黑的确还能搏出生路来,有年轻汉子蠢蠢yù动,但是年长一些的人只觉得满身冷汗。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走上了祭台。

乌伦觉得这东西不能叫祭台,叫碎石堆更贴切,不过它还具备这祭台的某个特点,就是比周围的地面高出许多。哪怕是矮小的乌伦站上去,也能确保所有人能看到他。

他是同手同脚地爬上去的,当他战战栗栗回头去寻找乐省时,看到飞燕卫校尉在角落里向他竖起大拇指。

没事,没事,就是说几句话而已。

乌伦觉得自己把一生的勇气都压上了,他张开口,尽量让声音显得不那么颤抖。

“安静下来!站在你们面前的,是上天夸赞的勇士贺温都,与糙原的君主,青陆那仁可汗之子!”

打穿墙壁,从城墙塔楼下走出来的赫连郁听到了乌伦的声音。

他诧异地挑起眉,然后露出了这一天他唯一一个真心的笑容。

濒死的珠兰抓住他的脚踝,她似乎被赫连郁脸上的笑容刺痛了眼睛,女人气息奄奄咒骂着,目光却不离赫连郁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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