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目的地时已凌晨四点，天际仍是一片深邃如墨，初秋的长夜尚未过尽。卫霖下车时，几乎认不出本部的大门。
眼前是舷梯般的金属台阶，一直向上延伸至两扇近三十米宽的宏阔大门。大门呈现向外凸起的圆弧状，深银灰色的合金表面，凹槽与一些半透明的透光板勾勒出对称的图案。门是对开式，中央部位正严丝合fèng地紧闭着。
卫霖绕着圆弧状大门走了一圈，发现它与同样颜色的合金围墙浑然一体，仿佛是某个巨型碟状物边缘的一小部分。门fèng旁有个巴掌大小的方形凹dòng，他尝试着把手伸进去，手指感到被针尖刺破的微痛。片刻后旁边的微型屏幕上亮起绿字：“DNA验证通过。身份编码：250。”
卫霖当即被白源无处不在的小心眼气笑了：“你特么才是二百五！”
大门带着轻微的机械声向两边滑开，卫霖目光向内一探，不由自主地chuī了声惊讶的口哨：这是——
凭借着超qiáng的记忆力和空间想象能力，以及一些残存的研究所建筑布局的影子，卫霖穿越气闸舱、通过满是弧形承重柱的走廊，进入涡轮电梯，发现所处楼层是D层，地面以下还有E到G层，往上是C到A层。
这么看起来，白源是把研究所原本的主楼拦腰沉入地面以下，连同外墙与包括治疗中心在内的副建筑群，整个改造成了星舰风格，还真是令人震撼的大手笔！
卫霖一面为他在“绝对领域”中堪称恐怖的具现化能力咋舌，一面马不停蹄地赶往顶端A层的舰桥——那里曾经是研究所的神经中枢、超级智能光脑“星云”所在的控制中心。之前他在讯环投影中看到的正是控制中心的天花板，可见白源对主舰桥区的改造尚未完成，对方应该还在那儿。
不久后，他到达呈正圆形、被布置成好几个工作站的主舰桥区，果然在其中一个工作站内找到了白源的身影。对方正背靠柱子坐在地面，一条腿伸长，另一条腿曲起，左手搁在膝盖，右手掌支撑着金属地板。
附近显示屏的冷光映照着他的侧脸，将微凸的眉骨、挺拔的鼻梁、薄而优美的嘴唇与gān净利落的下颌线条，镀上了一层仿佛遥不可及的清辉。
卫霖愣怔了好几秒，蓦然回过神来，并为自己短暂的失神感到莫名其妙和一丝暗恼。
“白源。”他叫了一声，走上前去，才发现对方双目紧闭像在沉睡，可是面青唇白、汗湿重衣的模样，又像是因为力竭虚脱而陷入昏迷状态。
“……喂，你没事吧？”卫霖弯腰问，不知为何有点紧张，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正想伸出手拍拍白源的脸颊，对方缓缓睁开眼皮，覆盖着黑色角膜接触镜的左眼有细小电芒闪过。
“你来gān什么。”白源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多管闲事。”
瞧，我就知道会是这个反应，卫霖心想，嘴角便挂起了似笑非笑的弧度：“你看起来qíng况不太乐观哪白先森，超负荷了吧？难道不知道能力透支会损伤脑细胞？我猜你现在一定头疼得快哭了，就像有成千上万个纳米机器人在里面一边拉着锯子一边唱歌。”
白源面无表qíng地看他：“也许你的能力极限不过如此，但我的远远不止。另外，你知道突破极限意味着什么？大概率的脑损伤与脑死亡，小概率的脑域进化能力等级提升——不过我很怀疑这对你而言毫无意义，你应该只是‘实验没有失败’，但也谈不上成功，至少目前为止，我没见过你有任何特殊能力。”
卫霖并没有反驳，撇撇嘴算是默认了对方的说法。
“就算我有特殊能力，也不会像你这样，把自己往悬崖边上推，就为了那千分之一的深度进化的可能xing。人生苦短，及时行乐，gān嘛要把自己bī迫得那么紧呢？”卫霖歪着脑袋又凑近了一点，哂笑道，“说真的，你的头都快疼炸了还能说出话来，我挺佩服你的。剧痛、眩晕、耳鸣、呕吐、虚脱感，脑力超负荷的后遗症至少持续八个小时，你还有得熬。”
“关你屁事。你可以滚了。”白源闭上眼，纹丝不动地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不再搭理他。
卫霖起身拍拍衣摆，扭头走向工作站后方的涡轮电梯。电梯门关闭，他伸出手指，在楼层按钮面板上方虚划一圈，从B到G，又从G到B，却迟迟没有按下其中任何一层。
电梯悬停在A层，安安静静地等待着搭乘者做出决定，卫霖夸张地叹了口气，肩膀耸陷出明显的弧度。
他摊了摊手，对着光滑如镜的电梯厢壁，用一种戏剧化的腔调念白：“此刻，白源感到周围又恢复了空空dàngdàng的冷清，那个他从未将之视为搭档的男人的痛快离去，既在意料之中，又令他产生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失望。他为这股突来的失望而极为不满，因为这显得他那颗无比自恋的、对其他人不屑一顾的心，有了与凡俗大众相类的软弱与裂隙。‘我怎么可能对旁人抱有任何希望以至于失望呢？我可是bī格突破天际的白源呀’——白源如是想到，于是他将这股失望qiáng行按捺在心底深处，以最为擅长的面无表qíng来维持自己一贯的高冷形象。”
卫霖声qíng并茂地对着电梯厢壁念完，抱着手臂哈哈大笑，表演yù得到满足的同时，心qíng也好转不少。他一转身，毫不犹豫地摁下了开门键，重新回到主舰桥的工作站。
白源仍闭目倚柱而坐，似乎打算把后遗症最qiáng烈的时间段捱过去后，再起身离开。但从支撑着地板的青筋毕露的右手背看来，这段时间不论长短，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卫霖走到白源面前。
第14章 二百五与刻薄鬼
现实世界。治疗室中，电极舱旁边的cao作台上指示灯亮起，监测员叶含露第一时间开启了jīng神对流。深入“绝对领域”的破妄师的脑电波，以文字形式逐行显现在全息投影屏幕上。
“jīng神类后遗症科A级治疗师卫霖，呼叫监测员。”
“13号监测员叶含露收到，请讲。”
“请求开启jīng神力传导通道，A点卫霖，B点白源，由A向B单向传递。”
很规范的请求，符合破妄师“两名搭档之间在紧急qíng况下，允许相互进行jīng神力传递”的规定。叶含露怔了一下，不禁多问了句：“出了什么事，任务还顺利吗？”
“没事挺顺利的，放心吧，回头请你喝咖啡。”句末光标闪了两下，打了个嘿嘿笑的表qíng符号。
叶含露被逗乐了，回道：“好好gān，我等着你的咖啡。”随即开启了jīng神力传导通道，并严密监控传导过程，以防止能量溢出而导致输出方消耗过度，甚至造成脑细胞损伤。
“绝对领域”内，卫霖无声地完成了与监测员的对话，在白源面前蹲下身来。
白源的大脑正被疼痛与混乱的大军洗劫着，但依然用自制力勉qiáng维系着几分清醒，睁眼不耐烦道：“还不滚，找骂？”
卫霖半边脸上透出“不qíng愿”，另半边脸写着“看好戏”，这两种泾渭分明的神qíng糅杂在一起，竟有种诡异的协调感。他轻笑一声，说：“待会儿你可别吐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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