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磊只觉得自己的鼻孔和嘴里都在冒血，他像狗一样狼狈地四处乱爬，一边爬一边哭：“让我回去，我要给我媳妇送东西，让我回去……”
“你们在这儿做什么呢？”远远的有人声传来。
“这是徐诗诗他男人，从县城回来了，还想打我们，他妈的！”
两个男人打得没力气了，肖磊满脸血肉模糊，死狗一样趴在地上。
紧接着，被打的男人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刀，气急败坏地朝肖磊背上刺了一刀又一刀，刺穿了肾脏和肺叶。
等血流得不再流了，他一脚把肖磊的尸体踢到又臭又脏的河沟里。
“人已经死了，你还动刀子干嘛？”
“你不懂，他女人把肖地主的儿子害死了，咱们一命报一命，回去了好领赏。”
“还是大哥聪明！”
天黑的时候，徐诗诗还是没等到门口熟悉的人影，于是她偷偷从村子里跑出来，出来之前特意化了点妆，那点脂粉早就过期了，仍然挡不住徐诗诗的漂亮。
他们的家没有钱，徐诗诗走了两个多小时，最多只能走到山下。
经过河沟时，徐诗诗没有认出来肖磊的尸体，她以为肖磊的车还没到，所以在车牌旁边又等了一个多小时，听见山路边路过的几个农民在聊天。
“人怎么会这么狠毒啊。”
“是啊，那男人都要死了，还对着人打了半个多小时，硬是给打死了。”
“听说是县城来的，不知道得罪了哪家权贵。”
徐诗诗拢了拢袖子，被风吹得直抖，一直在车牌附近打转。
她回去了一次，看着河沟底下血乎乎的尸体，越看越觉得那双鞋子很眼熟，便问路过的老人：“那个人是谁？”
老人摇头。
徐诗诗不敢过去看，只能接着问下一个路人：“那边趴着的是谁？”
求生者（26）
徐诗诗一连问了好几个人，都没问出来死的那个到底是谁。
连陆寒之都在想，如果尸体不在这里就好了。
她依然没有勇气走到河沟边去看，而是掏出所剩无几的几个硬币，走到小摊边买了一个肉包子，蹲在停车牌下面，一边小口小口咬着嘴里的包子，一边继续眼巴巴地看着汽车驶来的方向。
夜空里的星星已经完全变得耀眼，路边的小吃摊都收了大半，徐诗诗在愈加寒冷的秋风里打了一个哈欠，看着接近城内的道路上一盏接一盏家灯亮起，不知为何，眼泪忽然流了下来。
一种极其强烈的预感在她脑海里不断加深，握住包子的手指颤抖得很厉害，吞下去的东西仿佛变成了另一样东西，是腥咸的、发臭的，像在咀嚼谁的血肉。
她不敢继续去想，把包子扔到一边，捂着脸呜呜的哭起来。
哭了半个钟头，徐诗诗才手脚发软地站起来，颤颤巍巍地顺着陡坡爬下去，河沟边被裹着泥浆的尸体已经扑了不少苍蝇蚊子，她淌过水池，爬到尸体旁边，摸了摸那双鞋子，上面的针脚和自己当初留下的一模一样。
“姑娘，别呆在那里了，县城监狱待会儿有人来收的！”岸上有人隔得远远的喊。
天黑漆漆的，徐诗诗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也嗅不到，她仿佛聋了瞎了，足足捧着那只脚十几分钟，最后才跪倒在地上。
她以为自己刚刚已经在停车牌的下面哭得够久了，但她没有想过原来人可以流出这么多眼泪，她看清了肖磊手指上残破的指甲盖，还有身上无数的刀口，几次都把即将爆发出来的哭声咽了下去，她把自己的嘴唇咬得鲜血淋漓，还在河底下摸到了木人偶的半截身体，浸湿的布面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徐诗诗在尸体边守了一整夜，头发杂乱得像稻草，脸上的妆被哭花了一片，东一块西一块的黑着，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许多路过的人都在议论她，对着徐诗诗指指点点。
天微微亮起的时候，县城有一队人来收拾尸体，每一个手臂上都戴了红袖章，看见徐诗诗跪在尸体边，用竹竿把她打开，打算把肖磊的尸体塞进大麻袋里。
“你们别动他！别动他！”徐诗诗嘶哑着嗓子哭出来，露出来的胳膊青白且瘦骨嶙峋，像具咆哮着的骷髅。
徐诗诗用手拽着肖磊的破衣裳，红袖章的人不停地拽她，踢她，徐诗诗大拇指的整片指甲都被衣服缠着脱了下来，泊泊流着血，她像什么感觉都没有，疯狂地用牙咬他们的手臂。
“哪里来的女疯子！”红袖章终于没耐性了，抬起棍子往徐诗诗身上一棍接一棍的打。
徐诗诗被打晕过去，醒来的时候，肖磊的尸体已经被县城监狱的人带走了，地里河里都是血，她的十根指头被泡得发白肿大，轻轻一搓，皮就掉了下来，但她的神情僵硬得就像石头，又仿佛什么表情都没有，浑身湿淋淋地从河里走了出来。
她仿佛幽魂一样从河里出来，再一直走到肖家村的山上，天刚蒙蒙亮，村子里面仅有几家亮起了灯，剩下的还在梦乡里。
徐诗诗独自一人在房间里坐着，红肿得泡起来的双眼半睁半闭，仿佛陷入了和睡眠一样昏迷中。
她大概坐了三分钟，便重新站起来，在房间里转悠了一圈，像在寻找什么，随后从枕头底下翻出来之前的几封信，一点一点撕碎了，边流眼泪边塞进嘴里，慢慢咀嚼着吞进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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