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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花共眠_八月薇妮【完结】(6)

他颤声说,似说了很多,但当时那种朝堂争斗,俨然已是诸神之战,似张珍这种低微凡人,哪里有cha手的余地?别说是救人,他沾手此事便已似飞蛾扑火。

而那时的应怀真,早已心死,双耳已经听不见任何,心神也不愿再理会周遭,故而对张珍奉上的关切,也同样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此刻,都在那看似童稚无心的对话中,有些零碎的场景浮现,是在法场上,人群中,他拖着腿奋力要闯上前来,声嘶力竭地叫:“真真!”声音都嘶哑变调,守卫不得不举起器械将他击退,不知是什么狠狠打在他的头上,血顿时就迸流出来,那身影愈发踉跄,人làng中似大海孤舟。

只是那日,流了太多的血,故而应怀真竟不记得,其中,还有一个叫做张珍的,她昔日的青梅竹马的玩伴。

要如何才能见真qíng假意?

岁寒知松柏,患难见真qíng。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应怀真拼命跑到后院,胸口像是要炸裂一样,她怕被人发现又要大惊小怪,便停步,轻手轻脚地走到角落,在台阶上轻轻坐了歇息。

说话的声音,从开着的窗户里断断续续传了出来,应怀真听出是爹娘在说话,便也不以为意,手托着腮边歇息边听。

只听李贤淑问:“真的是府里的亲戚?你可认清楚了?”

应兰风道:“可不正是我的小舅舅郭继祖么?脸上有个痣的,我当时并未认出来,是招财提醒了我,不然我差点儿就判了。”

李贤淑忽然恨说:“什么差点儿,你做什么理会招财叔那老糊涂,左右你起初没认出他来,索xing就直接判了!”

应兰风迟疑:“这、这使得么?毕竟是亲戚,事关人命……”

李贤淑道:“他若不打死人家,怎会要判他死刑?如今你是官,他是囚犯,又不是偷jī摸狗的小事可以周旋的,这有什么qíng面可讲?”

应兰风道:“然而夫人那边,若是知道了……”

李贤淑颇有点恨铁不成钢:“到时候真的夫人知道了,你便只说你没认出来就是了!反正他们那边不也没有认出你来么?若他们认得你,早来讨qíng面了,何必招财那个老糊涂提点你?”

应兰风恍然大悟,却仍有点儿于心不忍:“唉,毕竟曾跟他相识过一场的,我亲判他死罪,未免……”

李贤淑道:“亏你还是当官儿的,这点子小事竟把你为难成这样儿,可知这事关你的前程,公事公办便是!如今趁着府里没有知晓,你就只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赶紧判了了事!招财叔那边我来料理就是了。”

应兰风被推着往外,还不忘说道:“别为难招财……”

李贤淑笑了声:“为难他做什么?我疯了不成?招财叔是你的心腹,说这些也是为了你好,我跟他说透了他必然明白,要知道他是一时糊涂,却并不傻!”

应兰风长吁一口气:“近来赈灾的事儿还忙得焦头烂额,偏又添这份乱,我自jiāo州程兄处听说,朝廷派了铁骨御史下来巡查,那人是有名的心狠手辣,走到哪里,哪里就得掉几个脑袋,简直就是勾魂御史……也不知是否会到泰州来,我这心里可有些发慌呢。”

李贤淑安抚道:“怕他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横竖你对得起天地良心朝廷俸禄,他再铁骨勾魂又能如何?别先唉声叹气,平白矮了自家气势,别忘了你还有阿真跟我,上回不是说阿真一心想你做个清官儿么?”

应兰风听了这句,却蓦地jīng神万丈:“娘子教诲的很是!既如此,不能再耽搁,我且去了。”

应兰风抖擞jīng神,迈步出门,一眼看到台阶上的应怀真,微怔之下过来,摸摸头顶,又轻弹了弹她鬓间那朵小花,含笑问:“真儿怎么在这儿?”

应怀真道:“方才跑的累了,才过来坐坐。”

这会儿李贤淑也出来:“阿真在这里?听到爹娘说什么了?”

应怀真摇摇头,露出疲惫的样子:“跟大元宝玩的累了,有些发困。”

“那我抱乖乖回去睡觉。”应兰风见了女儿,便把他事忘得一gān二净,才伸手要抱,李贤淑推他一把:“你有正经事,还不快去?我抱回去就是了。”

应兰风只好一笑,又刮刮应怀真的鼻头:“你才病好,不要玩得太疯了些,瞧脸儿红的……那爹去办事了,等回来再看乖乖。”

应怀真打了个哈欠,点头。

第5章

应怀真乖乖趴在李贤淑怀中,心中想着父母方才的对白。

当初凌绝那厮于她面前展开圣旨,所提到的应兰风的罪名第二道,是徇私枉法,包庇杀人凶犯郭继祖,但是方才,李贤淑跟应兰风明明商议了要秉公处置。

应怀真并不怀疑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只是对现在这qíng形百思不得其解。李贤淑抱了她上chuáng,哄她歇息,正半睡半醒里,就听外面李贤淑压低了嗓子说:“怎么忽然又给拦住了?那来人是谁?”声音里满是诧异。

家奴招财回答:“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自称是大人的表弟,虽然年幼,可瞧着十分厉害似的,把大人堵在房里至今没出来……我怕会有什么变故,所以赶紧来禀报二奶奶。”

李贤淑琢磨道:“一个毛孩子难道能反了天?不过,他又是怎么忽然来了的?来的可真快!”

招财回:“应该是郭家的人回去送了信……”

李贤淑道:“就算郭家要派人来,也不能派个毛孩子,郭家都没别的男人了?”

招财苦笑:“还真差不多……郭家这一门,就只有这个郭继祖,还有咱们夫人姊妹所生的男孩儿,今儿来的这少年多半就是那位小少爷了。”

李贤淑思来想去,道:“我不信他能翻天,你再去听听他们说什么,随时回报。”

招财领命而去,榻上应怀真听得暗自心惊,此刻李贤淑并不知道这来人的身份,但是应怀真却清楚的很。

这位来救郭继祖的少年,名唤郭建仪,就如招财所说,正是公府夫人那位姊妹的孩儿,这位小公子,自小就生得清秀端丽,且聪慧异常。

郭家这一辈人丁不旺,郭继祖并不成器,整日花天酒地,算来果然只有郭建仪一个出色的后辈,里里外外都是他一肩挑起。

郭建仪也争气,自幼饱读诗书,十五岁上便在科考中崭露头角,皇帝龙颜大悦,翰林宴上,众学士簪起花来,满座琳琅,而凌绝同郭建仪两位,却似双壁,相映生辉。

很快郭建仪被选入翰林院,本来前途无可限量,不料三年之后,他自行辞官,于四海悠游,顺手竟经起商来,此举虽颇为人诟病,然短短两年内,郭家的商号遍地开花,简直富可敌国……而其待人接物,面面俱到,手段一流,但凡认得他的人,无不如沐chūn风,jiāo口称赞。

但是应怀真也知道,她这位七拐八弯并无任何血缘关系的“小表舅”,其实是个面热心冷的人物。

譬如前世,起初同应兰风家里也是花团锦簇,跟她也是孜孜和气,然而不知从何时起,这位小爷便若即若离,有意无意疏远了……不久之后,应兰风便出了事。原本郭家同应府实有亲眷关系,是在株连之内的,可最后入狱以及绑缚刑场的人众之内,却并没有郭家一个人。

不得不说,手段通天。

现在细想,以郭建仪jiāo游遍天下的手段,恐怕他不知从哪里听了些风声,或者他自己察觉了有什么异样,但是这人却只字不说一言不发,所做的只是袖手旁观,远离避祸而已……

在某种意义上,郭建仪跟凌绝是同一类人,都是聪明绝顶,也都极为无qíng,只不过凌绝的无qíng如刮骨利刃,杀的人面目全非;而郭建仪的无qíng,却是初chūn的风,借着恰恰阳光的照耀透出一派暖色,底下脉脉地寒凉入骨。

如今想想那金玉似的面孔,应怀真qíng不自禁轻轻裹了裹被子,而又想到郭建仪的手段,应怀真有一种预感:应兰风是摆弄不过这“少年”的,郭建仪敢自己前来,又来的这么快,必有万全之策。

这时侯应怀真也隐隐猜到,前世应兰风所犯的罪行,多半跟郭建仪这次“不期而至”脱不了gān系。

李贤淑正在想心事,忽听女儿大叫了声,唬了她一跳,忙起身至chuáng边细心查看,见应怀真正摸索着坐起身来,满脸惊慌之色,李贤淑一把抱住,将她脸上的头发撩开,问道:“乖乖,怎么了?”

应怀真揉揉眼睛,小嘴微微撅起,吸吸鼻子,道:“娘,我做了个梦。”

李贤淑松了口气,笑道:“小小年纪,做得什么梦?莫非是梦到什么不好的吓醒了?”

应怀真吸了吸鼻子,仰头看着母亲:“我梦见一个白胡子老头,拿着拐杖要打我。”

李贤淑这才意外,皱眉道:“什么白胡子老头?无缘无故做什么打你?”

应怀真低头,愀然不乐的模样,因是小小地女孩儿,面上流露一分的委屈,瞧在大人眼里就有十分,李贤淑很是心疼,抱紧了道:“乖乖不怕,娘在呢,你好生说来听听。”

应怀真用几分哭腔,道:“是一个白胡子白头发的老头,他说、说是爹爹做了坏事,放了坏人,故而他要打我出气。”

李贤淑心中正惦记着郭继祖之事,蓦地听应怀真说起,就如戳中心头一根刺般,有些色变。应怀真做戏做十分,索xing便抽抽噎噎地假哭起来,李贤淑忙抱紧了女儿哄道:“你爹怎会做什么坏事?别怕,咱们不哭。”转头又恨恨道:“何况就算做了,那也是大人的不是,是哪里的白胡子老头这样不懂事理,做什么吓唬个孩子!有本事冲我来!”应怀真哭笑不得。

李贤淑哄着应怀真,心底计较前面的事儿,扬声叫道:“如意!”外间丫鬟忙进来,李贤淑道:“你去前面,看看招财进宝谁在,让他们不管如何都要把老爷叫来。”丫鬟领命而去,顷刻功夫,应兰风果然回来。

李贤淑放开应怀真,叫如意拿了果子给她吃,自己到外间先问详细,果然跟招财说的差不许多,应兰风拧紧双眉道:“不成想郭家的人来的这样快,这位小表弟委实厉害,让我招架不住。”

原来之前郭建仪登门,先是叙了身份,开口并不提郭继祖的案qíng,只命人捧了个拜匣上前,道:“二表哥在此任职,本该早来拜会,然而母亲身子不甚好,我又年幼,因此竟不得来拜会,真真失礼。之前听闻怀真侄女病了一场,我家里也有几个生药铺子,颇存了些好冬虫夏糙,花胶燕窝,最是滋补,算是我做叔叔的一点心意。”说罢,便将匣子打开。

应兰风见他身量未足,一身浅蓝色的骑马装,虽然年纪小小,却透出一份gān练利落,让人一见心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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