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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花共眠_八月薇妮【完结】(64)

她思忖片刻,回身蹑手蹑脚地走到那院门边上,趴在门边探头往外看,——见郭建仪站在原地,仿佛踌躇不定,过了一会儿,却终于迈步往牡丹亭那里去了。

应怀真见状,心中竟不知是喜是忧,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花丛之中,心头一跳,便从藏身处跑出来,沿着花园的外面抄小路跑到那牡丹亭的一侧的蔷薇廊下。

这蔷薇廊是许多棵蔷薇攀爬在顶上的架子上形成的,花丛茂密,似天然的走廊,而位置正是在花园东墙边儿上,虽然离牡丹亭远些,但在这儿正好能看到左右的花园入口,来往进出的人一览无余。

应怀真见左右并没人来,略松口气,才站稳了,就见亭子里应含烟猛然起身,先是神qíng紧张地看向前方,继而唇角一动,难掩喜色。

果然郭建仪的身影出现在亭子内,只是站在边上,并不入内,远远地向着应含烟施礼。

应含烟上前一步,却又不敢靠近,低头不知说了句什么,脸上即刻有薄薄地晕红,十分羞涩,眼中却是盈盈喜意。

郭建仪却总是垂着眼皮,看也未曾看她一眼,虽然仍是态度温和有礼,但骨子里却透出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来。

应含烟越是含qíng脉脉,便更显得郭建仪冷qíng淡然,简直似是一团徐徐燃烧的温火遇上了一团看似棉白的冷雪!

应怀真虽然听不见亭子里他两人的说话,但看着这样qíng形,心却没来由地揪了两下。

正呆看中,天边闷雷轰响,一团乌云掠来,应怀真只听的窸窸窣窣地声响,知道是细雨打在头顶的蔷薇花叶上发出的响动。

应怀真qíng知雨会越下越大,心里想走开,脚却动不了。

亭子里两人你说我答,不多一会儿,就见郭建仪又施了一礼,转身便yù走!

这刹那,应含烟急着叫了声,走到他身边儿,qíng不自禁地伸手握住他的衣袖,似是拦阻之态,而郭建仪将袖子一甩,倒退两步,他本就是在亭子边儿上,如此一退,就下了台阶,头顶的雨刷刷地落下来,打在他的头脸之上。

应含烟见状,皱着双眉仿佛是叫他进来,自个儿也往外一步。

郭建仪却并不动,只缓缓地仰头看了应含烟一眼,雨把他的眉眼浸润的格外温柔几分,但偏偏那双眼睛,清净的仿佛无知无觉,无yù无求。

天空的雷越发大了,那窸窸刷刷地落雨声儿已经响成哗啦啦一片,雨点从蔷薇架中透下来,劈里啪啦打在应怀真的头上脸上,身上肩上,然而她竟来不及躲避,只是痴痴傻傻地看着。

郭建仪站在雨中,双眸凝视着应含烟,不知说了句什么,然后终于微微一笑,因脸上带着雨,这原本是温淡的笑容竟多了几许伤感的意味,然后他转过身,冒着雨大步离开了!

亭子里应含烟追出去两步,却又生生地止住。

此刻天空惊雷连响,应含烟凝视郭建仪离开的方向,半晌,忽然双手捂住脸,俯身弯腰下去,应怀真不知她是怎么了,才要跑出去……忽然间惊雷疾风之中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应怀真猛然止步,耳边听着应含烟的大哭声音,双手死死地抓着胸口衣裳,身子一晃,顺着那蔷薇架便缓缓地坐在地上。

水把头发都打湿了,流海儿上滴滴答答,像是个水帘子,应怀真捂着眼睛,眼中*辣地,热泪滚滚涌出来。

应怀真当然知道应含烟是怎么回事,她甚至早知道如今这件事的结局。

早在应含烟求她去叫郭建仪的时候她就知道:不会成事的。

不然上回郭建仪把她单独留在花园里,为何却并没回来接?以他那样谨慎小心的人,怎么会去而不返?

应怀真曾问过给应兰风传信的小丫头,说起那日小舅爷的事,小丫头说:“小舅爷在花园门口儿就拦着我,叫我去给二爷二奶奶送信儿,他自个儿就回花园去了,说是不能留姑娘一个人在那儿gān等。”

多半是郭建仪要回来的时候,看见应含烟在,所以才特意地避开了……

落花有意,流水无qíng。

曾几何时,她又何尝不也是这样别有心思的痴人,心心念念地惦记着的……却是个对自己完全无意的冷心绝qíng的。

所以此刻应含烟的心qíng,应怀真亦感同身受。

方才她看着亭子里的qíng形,眼前浮现的,却是前世的自己,那些痴傻眷恋,一点一滴,本以为全都淡忘了的,连想也不会去想,可仍是被这一幕勾了出来,那颗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涌动,撕心裂肺,痛不可挡。

只因原本那些刻骨铭心地贪恋,都因为最后那一场给绞得粉碎,还是被他亲手撕碎的所有。

原来当时有多么自以为是地深爱,后面就有多真多狠的伤害。

听着远处那隐隐地哭声,唤醒昔日的噩梦似的,让应怀真qíng难自禁,竟也随之泪如泉涌,又怕不留神哭出声儿来会给人听见,便忙又掩住口罢了。

正在默默垂泪,忽然间有人道:“你在这儿……是做什么?”

应怀真吃了一惊,猛然抬起头来看去,泪眼朦胧中,隐约看到一个白衣飘飘之人,手撑着伞站在眼前,一时看不清脸容。

应怀真抬手擦去眼中的泪,终于看清他的脸……并不是昔日噩梦里的幻影,或者只沉浮于她记忆中的那个人,而是——真真正正地凌绝本尊。

一刹那,应怀真身心都冷彻了,她正是心碎悔恨的时候,偏偏那个令她心碎悔恨的人正好儿出现跟前,这莫非就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应怀真看着凌绝,满心里不能言语。

而凌绝亦是吃了一惊,他看着她泪痕láng藉的脸,唇上的伤,湿透了的头发跟衣裳,那裙摆上还沾着被雨打湿了的蔷薇的枯叶子。

凌绝皱了皱眉,又打量了会儿应怀真的眉眼,忽地恍然大悟,蹙眉说道:“是你?怎么你竟比上回更脏了许多!还弄得这样láng狈?”

应怀真听了这句,又是愣住。

凌绝斜睨着她看了会儿,看她呆呆的小模样,忽然哼道:“罢了,小丫头而已……”说话间,便撑着伞走到应怀真的身边,却只是站定了,居高临下地扫着她,咳嗽了声,道:“快些起来,我送你回去。”

应怀真仰头望着他的脸,心中又冷又疼,挣扎了两下,才终于按着柱子爬起身来。

凌绝见她起的艰难,垂着的左手一动,似是想扶,然而看她身上湿透,正犹豫间,应怀真已经站起身来,凌绝便又咳嗽了声,把左手拳起来,背在身后去了。

应怀真站起身来,垂着头仍是一言不发。

凌绝道:“走吧?怎么总是呆呆愣愣的。”说话间,略往她身边挪了一小步,把伞往她头顶移了移,目光微垂,看着她淋的如一只小山雀儿般,不由嘴角一挑,想笑却又板住脸,迈步往前要走。

忽地听应怀真轻声唤道:“凌绝。”

凌绝一呆,疑心自己听错了,便低头去看应怀真,应怀真抬手,用尽全身的力气他腰间狠狠一推。

凌绝猝不及防,站立不稳往后一晃,身子重重地撞在蔷薇枝子上,头顶的蔷薇花架本就吸足了雨水,经如此一震,顿时哗啦啦地似下了一场急雨,雨水劈头盖脸地打下来,凌绝的伞因歪跌在旁边,顿时整个人被雨浇了个正着,如突然之间洗了个冷水浴,从里到外透心儿地凉。

第48章

</script> 应怀真早上刚出门的时候,吉祥指着郭建仪的方向道:“小表舅也在……”又说他身边有人,应怀真只踮脚看了一眼,便惊见他旁边的是凌绝。

故而就没有靠前,反而当即转了相反的方向。

因此后来,在院子里应含烟求她去找郭建仪的时候,她也只叫了个小丫头过去罢了,免得跟凌绝照面。

没想到就算是如此竭心尽力地避开着,竟还是不偏不倚地遇见了。

然而瞧着凌绝浑然无事的模样,眉眼里那股淡淡地轻蔑傲慢带得那样明显,应怀真才自方才那股心头剧痛中缓了过来。

她看定凌绝,心想:现在在她眼前这个人,就是那个冷心冷面冷至绝天绝地的人物,曾让她领教何为地狱,明白何谓刻骨铭心的人。

方才她目睹应含烟伤心之态,勾起往事,心中惨痛非常,他却在这个节骨眼上轻飘飘地出现,一如既往没事人儿一般。

虽然知道此刻的凌绝还并未作出什么来,也不曾欺瞒她伤害她,但仍是在这么一瞬间,心里的那股恨竟竟覆地翻天地涌了出来,总想做点儿什么也好。

应怀真狠狠地一推一撞,因是用尽全身力气所为,凌绝又全无提防,后退一步没有停住,推金山倒玉柱似地跌在了那一排蔷薇上头。

他因着急稳住身形,便撒手丢开了伞。

应怀真心中烈火熊熊,又见那油纸伞落了地,便想也不想地就抄手拿了过来,举起来向着那石柱子上拼死力砸下去,谁知那伞坚固,砸了一下竟然没碎,应怀真火遮了眼,索xing狠狠地扔在地上,纵身跳了上去,将那伞乱踩乱跺,务必要毁了才甘休似的。

凌绝才被雨水浇了个遍体通透冰凉,又有些花叶泥枝落下来,零零落落地打在头上身上,更让素来爱洁的他难受难堪,无法言喻。

凌绝又惊又气,却因事出突然,竟一时没反应过来。

猛然又看应怀真把他的伞给毁了,凌绝又是惊心又是愤怒,好不容易起身,气得喝道:“臭丫头!你是疯了么!”

应怀真抬头,忽看见他怒意勃发的模样,那样锐利凛然的眉眼……又让她想起前世的种种,所有温柔面目的背后,无非是他露出獠牙的那一刻,他说:“我如今终于不用再面对你这张令人恶心的脸了。”说完之后,仰头大笑。

应怀真浑身抖个不停,喃喃地说:“这样很好,咱们彼此也算扯平了,现在……我也可以正大光明地觉着你恶心了。”

凌绝并未听清,皱眉道:“你说什么?”

他见应怀真举止这样反常,不由心生狐疑,便试着上前一步,低头仔细打量应怀真的神qíng,试探着问:“臭丫头,你是不是……”

就在这时,忽然脚步声响,有人急急而来,人还未到,先叫道:“怀真,小绝!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怎么都不撑伞呢!”

凌绝回头一看,来的竟然是郭建仪,举着伞飞奔而至。

凌绝张了张口,看看应怀真,又看看地上被踩坏了的伞……才要说话,不料应怀真捂住脸,忽地大哭起来。

郭建仪正走到跟前,本正疑惑地打量凌绝,见应怀真哭,顿时顾不上理会凌绝,忙转到应怀真身边,单膝一屈扶住她的肩膀道:“怀真怎么了?怎么通身都湿透了呢!”又见她头发散乱面色红白,跟凌绝的láng狈竟不相上下,心中一阵惊跳。

应怀真并不回答,只是大哭,像是受了天大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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