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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花共眠_八月薇妮【完结】(8)

应怀真低头看了一眼,看着那已经变得柔顺的粉白蔷薇,莞尔一笑:“果然好看的很。”

张珍看着她的笑颜,只觉心花怒放,不由也跟着傻笑。

应怀真掐着那朵花,蓦地看到他的神色,不由眉头一皱,竟把花儿扔给张珍,敛了笑意,淡淡道:“它先前带刺,本就是防备着人来靠近,肆意采摘,你却偏要这样……”

张珍愕然,不明白应怀真为何忽地变了脸,想辩白,又不知从何说起,一时脸色涨红。

应怀真不忍看他的脸色,便转身道:“我累了,你快快回去吧,改日再说。”不待张珍回答,拔腿就跑。

有些模糊的记忆仿佛沉在水底的落叶,飘飘悠悠地逐一浮起。

张珍对她确实是从头到尾的好,但她离开泰州之后,很快就忘记了他,有一天门上告知有个泰州的故旧来拜访,恰好她跟一帮淑媛游玩,当看到微胖腼腆的张珍时候,她甚至没认出那是谁。

那时候,在她旁边不知是哪家的小姐,看着张珍微有些颠簸的腿脚,居然笑嘲道:“这是哪儿来的土包子,看他长得,何其可笑……”她们这帮名门闺秀,锦衣玉食长大,素来眼尖的很,将人扫上一眼,便能辨别对方出身,自然也看得出张珍非出身官宦,又见他腿有不便,便知必然是个无名小卒。

一语罢了,轻浮无礼的笑声纷迭响起,应怀真甚至也跟着笑了几声,当时她并没有格外留心,张珍的脸色,在瞬间变得紫红窘迫,他本竭力走的端正些,笑声乍起时候,那原本就不灵便的腿蓦地一拐,差点踉跄倒地。

是啊,彼时她是无心的,但这无心的伤害却伤人至深,但是却并不知道,这个她忘记过的伤过的人,却在她落难之后,曾经不顾一切拼了所有的想要救她于水火。

但是当时再见时候的张珍,已经成亲。听说他的妻子是泰州当地的大户人家女子,温柔娴淑,成亲一年就生了麟儿。

然而他却为了她,奋不顾身地投身到那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党争大漩涡内,真似飞蛾扑火。

上辈子已经欠足了人家,这一辈子就别再造孽了。

怕张珍追来,应怀真拐来拐去,跑到僻静地方,正驻足喘息,就见一道人影从墙上跳下来,一把抓住她道:“小丫头,张家那小少爷呢?”

应怀真吃了一惊,心念转动间,便仍是吓得呆呆的模样,结结巴巴道:“你问张珍吗,他回家了。”

那人很是意外,却万万想不到一个四岁的女童竟会说谎,咬牙切齿道:“可恨,又给他跑了……”

应怀真此刻只在心中祈祷张珍不要忽然出现,那人盯着她,眼神一变问:“你又是谁?”应怀真见他目露凶光,便装作吓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儿,一声不吭。

那人皱了皱眉,忽然道:“生得倒真是好……总比空手回去的好。”说着咧嘴一笑,很是不怀好意,应怀真见势不妙,才要呼救,那人一把将她抱住,扭身跳出墙去。

县衙的后花园墙并不高,这人轻易翻出,生怕应怀真呼救,便把她捂在怀里于路上疾走,应怀真起初的确是想挣扎或者呼救,然而这人凶狠qiáng悍,若要她闭嘴只怕有千千万万的法子,因此她索xing不言不动,静观其变。

这汉子起初讶异应怀真并不哭叫,慢慢地便只认为这孩子生xing如此,或许她并不明白发生何事,也未可知。

应怀真始终安安静静,怔怔呆呆,不管是人多人少,置身何处,总是不哭不叫,十分听话,故而那汉子一路走来,终于逐渐放松了警惕,不再似之前一样防范她。

这一日来到齐州街头,汉子便抱她在怀中,似抱着看光景的模样而行,不料走到街中,应怀真忽然大叫起来。

这汉子大为错愕,反应过来之后,急忙想把她拉回来,不料应怀真死不松手,并大叫:“救命!我是泰州知县应兰风之女应怀真,这人是拐子,是坏人!”

拐子目瞪口呆,如在梦中,此刻那些侍卫一拥而上,将他掀翻在地,这人的功夫本也不错,奈何一来太过震惊,二来扑上来的都是顶尖儿的高手,一时如狐狸遇到一群饿láng,毫无还手之力。

小唐牢牢抱住应怀真,却听小女孩儿义愤填膺又说:“大人别放过他,他还想害我张家哥哥呢!”四岁的小童,微微蹙眉,稚嫩却肃然的声音清清楚楚。

小唐按捺心中诧异,好不容易将目光从应怀真脸上移开,他转过头去,看到林沉舟的双眼中有跟他一模一样的震惊之色。

第6章

其实应怀真始终在找一个能脱身的机会。

一路上她见过很多人,也有很多机会呼救,但是她都不曾贸然出声,只因为她得找一个确确实实能帮她脱身之人。

这个人得聪明,果断,而且有足够的能力。

寻常百姓不行,这拐子大可以捂住她的嘴,说是小孩儿开玩笑而已,的确,谁会信一个四岁的孩童呢?第二,假如有聪明的信了她想施加援手,也得看能不能打得过这拐子……综上两点,若无十足把握而贸然呼救,下场可能只会更惨。

她一直隐忍着,期待自己能遇到这样的人,等待最佳机会,离开泰州到了齐州,她心底自然不免有些惊慌,直到在人群中看到小唐。

被那拐子抱着,应怀真装作看热闹的模样,实际心中颇为紧张,看小唐的第一眼她并没在意,当目光转开时候,心底却有种奇异的感觉。

不动声色地重看向小唐,打量着那眉眼,依稀有些眼熟。

应怀真心底飞快思量到底为何觉着小唐有几分面熟……他究竟是何人,又曾在哪里见过?当然不可能是今生,然而前世她的活动范围只在京城,且闲杂地方从不去,只在高门大户里行走,接触的人非富即贵,见寻常陌生男子的机会实在不多,而依照小唐的年纪推测……再加上他身上那份卓然清贵的气度……

应怀真跟自己赌了一把,她赌小唐身负官职,多半是朝中人。

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她所能想到的跟小唐照过面的最大可能,无非是在朝堂或者家中,而能进入尚书府的人,已绝非一般的官员,三品以下的都寸步难行。

也容不得应怀真再多想,因为这一刻拐子已经抱着她越发靠近了小唐,飞快地已经要擦肩而过……应怀真再无犹豫。

事实证明,这一把,她赌赢了。

拐子被侍卫们五花大绑地押着,捆绑的如一只受缚的螃蟹,只顾瞪着应怀真:“你、你这贱……”

小唐冷道:“让他住嘴!”侍卫们伸手在拐子下颌上轻轻一转,轻轻易易卸了他的下巴。

因这一场小小风波,许多人聚集了看。齐州府的衙役们闻风赶来,小唐本想把应怀真放下,然而这女孩儿像是认准了似的,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不放,又是警惕又是坚定,像是受惊的小动物,找到了唯一可信赖倚靠的人。

小唐无奈,把她的头往胸前一抱,微微遮住她的耳目,才吩咐道:“把此人押回衙门,详加审问,派人快马前去泰州,询问应知县的令爱是否丢失。”

那衙役也是有眼色的,见小唐气定神闲地指使,qíng知必然是大人物驾临,便不敢喝问,只陪着小心问:“您是……”

小唐探手入怀,掏了一面令牌,握在掌心微微一晃,口中道:“不可张扬。”衙役仰头细细一看,瞧见上面“大理寺”的字样,冷汗刷地流了下来,忙弯腰答应。

小唐本要把应怀真jiāo给齐州府的差人,不料应怀真毫无松手的意思,小唐还以为是女孩儿受了惊吓所致,也很不忍心qiáng把她拽下来,只好勉勉qiángqiáng地抱着。

一旁的林沉舟负手,在他身边踱了几步,饶有兴趣地看看应怀真,向着小唐笑说:“这孩子瞧来是看上你了。”

小唐觉得自己背上似出了一层汗,转过头来看看应怀真,后者把脸窝在他鬓边肩窝处,真个似害怕不敢抬头的样儿,现在想想方才她大声叫嚷的时候,看似镇定,可实际应该是紧张透了吧……委实可怜极了。

小唐不由地伸手轻轻拍了拍应怀真的后背:“好啦,无事了。”然而他跟林沉舟心底却双双好奇的无法言喻:为什么这孩子竟一眼认得出他是“大人”呢?

倘若不是别的原因,而是这孩子单纯地认出来他们两个身负官职的话,那么这一路走来的“微服私访”,又算什么?

齐州的衙差们很快来回复,这拐子起先嘴硬,用刑之后终于招认,原来他觊觎张家财大气粗,然而张家防卫森严,他无法动手,于是就把主意打到张珍身上,本想趁着张珍出来的机会,绑了张珍勒索钱财,没想到错遇应怀真才临时起意……

林沉舟跟小唐听了,方确信应怀真真的是应兰风之女,但如此一来,事qíng就越发可疑了:譬如,他们方才还商议去会一会那应兰风,为何下一刻他的女儿就找了来,且认得他们?莫非那应兰风早料到他们会在此地,且早有防备?若真如此,那么应某人的手段可真是无法限量。

客栈内,林沉舟向着小唐使了个眼色,两个人都看向坐在小唐身边正在一板一眼认认真真吃面的应怀真。

小唐轻轻咳嗽了声,问道:“丫头,你叫什么?”应怀真扫了他一眼,方才在街上她那么大声地报自己名头,莫非他忘了?闷闷低头:“我叫应怀真。”

小唐道:“是了,你方才说过……你是应兰风的女儿……对么?”应怀真点了点头,头埋得更低了些,几乎要把脸埋在碗里。

小唐见她的头发晃了下来,便替她撩起抿在耳后,应怀真怔了怔,本能地想躲,却又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不用躲的,于是继续认认真真地吃面。

小唐温声哄道:“那我叫你小怀真好么?是了,小怀真,告诉叔叔,你怎么在街上叫我‘大人’呢?”

应怀真猛地咳嗽起来,大概是吃的太急了些,呛到了,小唐忙给她顺气,又替她擦拭嘴角,竟十分细心温柔。

应怀真镇定下来,小唐见她无恙,才又继续絮絮善诱地问:“你可以告诉叔叔么?方才为何叫我大人?”

应怀真嘟了嘟嘴,慢慢地说:“因为……你长得像是好人……像、像是我爹那样的,我爹是大人,你也一定是大人。”她的意思是应兰风是当官儿的,那么小唐自然也肯定是了。

小唐听了这个果然孩子气十足的理由,哑然失笑。

林沉舟也轻轻一笑,问道:“小怀真,那你觉得我是不是‘大人’呢?”

应怀真抬起眼皮看他一眼,说道:“你不是。”

林沉舟问道:“为何?”

应怀真仍是慢慢地说:“伯伯你长得不像是好人。”说实话,如果不是小唐在,单只是遇上林沉舟,应怀真未必会呼救……林沉舟在她眼里,就像是个寻常的老伯而已,而应怀真自诩前世也并没见过林沉舟,自然不知他是何许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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