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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花共眠_八月薇妮【完结】(80)

许源忙说:“我派了人去告诉太太了,这会子怕已经是去了!只不知什么时候会来,这真真急死个人……”

李贤淑听了,冷笑一声。

许源见她神qíng不好,便不敢十分地同她说话,只回头问吉祥如意,道:“你们是伺候着姑娘的,可知道她怎么忽然就这样儿了?是不是你们有不留心的地方?快点仔细说来,不然……若姑娘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也都活不了!”

吉祥如意听了,都知道她素日来的手段,吓得双双跪地求饶,道:“我们都是仔细侍候的,不敢有半分疏忽。先前姑娘喝了药,说是饿了,便又喝了两口燕窝……我们只是出去了一会儿,就听姑娘叫着肚子疼,在chuáng/上翻滚了一会儿,就渐渐地、是这个样儿了……”说着说着,便也哭个不停。

李贤淑在旁听两个丫鬟说起应怀真的惨状,一瞬也泪流不止,却仍是咬紧牙不做声。

许源听了,不由问道:“燕窝?什么燕窝?”

杨姨娘在旁听到这里,忽然面如土色,吉祥如意道:“是、是姨娘送的燕窝……”

许源目光一动,扫到旁边的杨姨娘,看着她瑟缩的神qíng,忽然想到自己曾送燕窝给杨姨娘的,莫非……顿时浑身一震,面上却还不怎么动声色,只又问道:“那吃的又是什么药?”

两个丫鬟才要回答,外面丫鬟来禀报,说道:“今儿苏太医不在宫里,听说是才出了门,到肃王府去给小世子看病了。”

许源听了,大怒,走到门口道:“一帮子蠢材,苏太医既然不在,怎么不叫别的太医来?这儿都人命关天了,还在路上白跑?快些再去请,迟了一步,我打断了你们的腿!”

那丫鬟急忙领命退了出去。

许源在门口回头往里看,内心暗自焦急,看应怀真这个qíng形,已经大为不好,除非苏太医亲自来了那还有救,别的太医不似他经验老到,医术高明,只怕纵然来了也是不中用的。

许源心中越发懊悔自己不曾早点派了人去请,此刻苏太医已经去了肃王府,谁又敢从肃王府抢人?那简直如同虎口掏食一般,就算老太君发话也不能的。

许源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回来,见李贤淑静坐chuáng边,默然无声,只是泪如雨下的模样,一时心肠也不由软了,便道:“嫂子别忙,怀真是个福相,必然会逢凶化吉的……”

李贤淑听到这里,微微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竟问道:“我问你,起先吉祥去跟你回话的时候,是怎么跟你说的?”

许源一怔,还未开口,吉祥在地上哭说:“我是说我们姑娘大不好了,求三奶奶快些找太医来救命。”

许源皱了皱眉,李贤淑看着她,说:“这丫头可是这么说的?”

许源勉qiáng一笑,明白了李贤淑的意思,便说道:“我只当她年纪小失惊打怪的,再说,我也当即就叫人请大夫去了……”

李贤淑冷笑道:“你请的什么狗屁大夫?进门只看一眼,就说阿真不中用了?叫准备后事?”

许源听李贤淑口吻很是不善,她素来在府内呼风喝雨惯了,除了应夫人跟老太君没有敢呵斥她的,不由有些面上过不去,便道:“这都是底下人gān的事儿,我怎么知道他们会请了这样的人呢?回头我自然要狠狠地惩治他们的。”

李贤淑闻言笑道:“你倒是厉害,素来那些底下人都怕你怕极了,你说东自然不敢往西,今日他们必然也知道你不是有心给阿真请大夫,所以才特意顺着你的心,请了个庸医来。”

许源忙睁眼回道:“这话怎么说的?难道我有心要害我侄女儿死?”

李贤淑听她说了一个“死”字,顿时触动那股滚滚怒意,想也不想,起身抬掌,一巴掌掴了下去。

许源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出,顿时被打了正着,脸上火辣辣地疼。

许源自小到大,不管是做女孩儿还是当少奶奶,哪里被人动过一根手指头,一怔之下也是怒火中烧起来,道:“你竟是失心疯了不成!好端端地竟动起手来!”

李贤淑已经指着她大骂道:“你还敢在我跟前提一个‘死’字?只怕你心里巴不得阿真有个三长两短,所以才请庸医不请太医,我知道你素来不把我放在眼里,可是阿真这么个小孩子又有什么错儿?有什么花招只冲我来就是了!”

杨姨娘靠在门边上,不敢动作也不敢开口,陈少奶奶上前来拉住李贤淑,一边又劝:“不要这样,她也不是有心的,怀真的病要紧。”

李贤淑气得声音发抖,又道:“当着大嫂子的面儿,我也不怕得罪人,我只问你:若是今儿病的是chūn晖,你也是这样轻慢不成?上回chūn晖只是吃多了积食,你就忙不迭地告诉了夫人,叫请太医,可是不是你做的?如今你倒是说我失心疯了,我倒是想问问,这府里的人是不是都失心疯了!”

许源又气又急,半边脸被打的通红,半边脸又是发红,又见李贤淑正值盛怒,如此的不顾一切撕破脸似的,便也不敢就顶触她的锋芒。

正在这时,忽然间听外面有人怒道:“光天白日,大呼小叫的,都是有头脸的奶奶们,怎么竟闹得这么不像话?”

说话间,便见应夫人走了进来,满脸怒容,把李贤淑跟许源扫了扫,一眼看见许源láng狈模样。

许源趁机捂着脸哭道:“太太来得正好,太太给我做主,二嫂子冤枉死我了。”

应夫人便看向李贤淑,皱眉道:“我听说孩子病了,便忙着来看看……知道你心里着急担忧,但也不用先自家里就吵起来,三奶奶镇日cao持管家,哪里有处处都妥当的?必然有那一两次疏漏,你何必迁怒到她身上?且把整府里的人都骂上了,又像什么话?”

先前应夫人若是发话,李贤淑总是低头应承,此刻因听说苏太医请不来,自诩这些人已经倚靠不得了,只怕应怀真如今真的有个好歹,她们也无非是挤出几滴泪来罢了,横竖她们娘两的死活不跟她们相gān。

如今更见应夫人一来便为许源说话,李贤淑便冷笑一声,道:“若是因为一两次疏漏就害了一个人的命,那也不许人说话了?若此刻是chūn晖命悬一线,太太敢qíng还会气定神闲地说出这些话来?只怕比我更加迁怒!”

应夫人闻言,只觉如被人当面掴了一掌一般,气得噎住。

许源跟陈少奶奶也都惊得呆了,想不到李贤淑竟然当面顶撞太太,杨姨娘更是浑身发抖,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声。

正在千钧一发,外间忽然有脚步声来,有丫鬟道:“唐府来人了,老太君请夫人赶紧过去。”

应夫人仍然气瞪着李贤淑,半晌才指着她说道:“好,你很好!”竟然连应怀真也不再看一眼,转身去了。

许源见状大不妙,也不敢逗留,忙也跟着走了,只剩下陈少奶奶还留着,见她们都去了,便对李贤淑叹道:“你怎么不忍着点儿,这次可闯了大祸了。”

李贤淑却毫无惧色,眼中又落下泪来,道:“我的真儿已经是救不得了,我还怕谁?”

此刻,里头守着应怀真的如意忽地叫起来:“奶奶快来!”

李贤淑脸色一变,忙回身跑到chuáng前,却见应怀真微微蜷缩起身子,满面苦痛,仍是闭着眼,嘴里似乎叫嚷着什么。

李贤淑含着泪把她仍抱起来,手摸过她的额头,只觉手掌心满是汗,不由失声哭了起来:“阿真,阿真,你是要娘怎么做才好?让娘替了你遭罪罢!”连陈少奶奶闻听此声,也忍不住掏出帕子来拭泪。

李贤淑伤心yù绝,忽地听应怀真道:“娘,娘……不要吃……”叫了两声,又没了声息。

李贤淑失声大哭,哭了两声,便猛地把应怀真抱起来,扭身往外就跑。

慌得吉祥如意,陈少奶奶一块儿拦住了她,道:“你做什么去?”

李贤淑道:“我要自个儿去外面找大夫,我去肃王府,找苏太医!……你们让开!”

正推推嚷嚷,无法可想之时,外面忽然有人道:“苏太医到了,奶奶们快回避!”

屋内李贤淑跟陈少奶奶听了,都有些不敢置信:方才不是说苏太医去了肃王府么?

正发呆中,却见个须发花白的老者快步走了进门,果然是苏太医无疑!陈少奶奶忽然记起自己还未回避,忙抽身转到屏风后面去了。

苏太医见状,也顾不得啰嗦见礼,忙上前先看了看应怀真的脸色神qíng,又叫李贤淑仍把她放在chuáng、上,握住她的脉一搭,才沉沉稳稳地说道:“莫慌,有救。”

李贤淑听了这句,心上那根绷得死紧的弦蓦地放松下来,整个肩头也颓了下去,手撑着chuáng边儿,只是颤抖着泪如雨落,却又死死捂着嘴不敢放出一点声儿来。

就在李贤淑悲痛yù绝之时,应怀真如做了个一个梦。

她恍恍惚惚中,看见许多场景,还有好些或熟悉或陌生的脸。

有在泰州时候认得的人,也有在京时候的人,时而走马灯似的在眼前乱转,时而上下飞舞,乌压压乱糟糟,毫无尽头似的,让她喘不过气来。

忽然,从无数场景无数人中,她竟看到前世七八岁时候的应怀真,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瓷碗,送到chuáng边。

chuáng/上的人向她笑了笑,伸手出来接了,一口一口地喝下去。

应怀真站着看,此刻在她面前卧chuáng不起的人,是李贤淑,然而脸容枯槁,已经瘦得下巴尖尖,一见就是病弱之人,并不像是她那康健的娘亲。

她手中端着的那个碗,里头是煮好的燕窝。

应怀真记得那个味道,因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李贤淑都是在吃这种“补品”……直到在她十一岁那年,李贤淑因病离世。

那时候应兰风已经在朝中崭露头角,正是个要扶摇直上的姿态,为多方瞩目。

李贤淑去世之后,不知为什么,有一日原本伺候李贤淑的人都统统给给撤换了,只剩下一个吉祥留在应怀真身边儿。

吉祥并没说什么,提起这件事也三缄其口,应怀真依稀只听说有很多人似乎没得好儿……她还以为应兰风是怕触景生qíng,或者把母亲的病qíng迁怒于人而已。

也是从那时候起,那种味道就在她生命中绝迹了。

她一直以为,李贤淑是因病而逝,事实上应兰风也是这么告诉她的,除此之外的,他一字不漏。

后来应怀真也吃过几次燕窝,那些燕窝中并没有当时李贤淑吃的那些里的味道,应怀真也不爱吃,于是曾经那一段的记忆,也渐渐地忘了。

当在这重生后的冬日,李贤淑笑着捡那些杨姨娘送的燕窝要给她煮着吃的时候,应怀真看着那些如莲花瓣似的东西,重新嗅到了那种异样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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