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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为偶_李歆【完结+番外】(119)


穆库什从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那双眼便再也挪移不动了,木瞪瞪地盯着那背影看得连眼都舍不得眨一下,只觉得到最后眼珠子酸涩不已,胀痛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安达里回头嘟哝:“都收拾好了?”
“不怎么用收拾,你也知道,大福晋每月都打发人来清扫,何况年前才彻底扫过尘。”敦达里锁好门,回身将搭在臂弯上的那件斗篷扔安达里,“出来也不穿好,仔细冻病了。”
“哥哥,你可真是疼我。”安达里笑嘻嘻的系上斗篷。
“我管你死活!我只是怕你病了,爷跟前没人使唤,又得减了我的休沐。”
安达里垮下脸:“真个绝qíng绝义的……”暗地里用手肘撞了撞他,努嘴示意屋前,“快看我碰见谁了?”
敦达里早在屋里就听见安达里的叫喊了,只是没放心上,这会儿转过身来,冷淡的表qíng顷刻间不见了,脸上挂着淡淡的亲和笑容,恭敬又不卑不亢。他甩了袖子,啪啪作响,动作极尽完美且优雅地单膝点地:“奴才给四格格道喜了!”
四下里一片寂静。
他跪在廊上,她站在地下。
皑皑一片苍茫天地。
她没叫起,他便连头也没抬一下。
安达里倒抽一口冷气,颇为震惊的看着穆库什满脸泪痕。
“我……”穆库什láng狈的举起袖子胡乱擦拭泪痕,“雪片chuī进了眼里。”她近乎自言自语的解释,“快起来吧!”她鼻翼翕动,看着敦达里站起了身,“我、我也没什么事值得你恭喜的。倒是你……俩,这么多年未见,我差点儿都认不出来了。”
跟着穆库什的丫头是阿巴亥给配的,自然不认识敦达里和安达里,更不知道年少时她曾十分荒唐每天往这屋里跑……
那丫头站在穆库什身后,一直耷拉着脑袋,直到敦达里现身。
很难想象这般绝色的人,竟是个男子。
穆库什从小就知道他长得好看,这五年虽分隔两地,却无时无刻不曾在梦中揣度过成年后的他,会是如何样貌。如今看来,自己想的再好,也不如他真人十分之一。
可敦达里从出门,行礼,起身,一连串动作后却始终敛眉低目的姿态,他甚至在她讲话时,都没抬起眼皮瞟她一眼。
有礼有节,不卑不亢,真是他的一贯作风。
那种重拾记忆的欢喜以及淡淡的失落,将穆库什的心紧紧的包裹起来,她的手缩在斗篷后,紧紧的抓住胸口的衣襟。
心口太疼,疼得她快没法呼吸了。
安达里看了看穆库什,又用眼角扫了下敦达里,朗声笑着回答:“刚听走动的人说了,格格的亲事定了,以后有了好去处,还请别忘了我们……”
眼泪汹涌而出,她láng狈掩饰,边流泪边笑颤了声:“哪里就是好去处……我、我……”她再也伪装不下去了,捂着脸蹲在了地上,呜呜恸哭。
那丫头吓着了,急忙去搀她。
安达里讪讪的,小声道:“怎么就哭了?”
“让你去娶个大嫲嫲[1],你不哭?”
“哪那么夸张?”安达里不以为意,“何况额亦都大人也不过是年纪比她稍许大了些。年纪大些更会疼人不是么?四格格经历过那么多事,如今贝勒爷把她许给额亦都大人,论门第论身份,哪样儿不是最好的?前头的大福晋刚刚没了,大小通殷氏在这么短的时日内肯定还没来得及掌权,四格格xing子虽然弱了点,嫁过去仗着贝勒爷亲女的身份也能压死那些女人……”因着家里的娥尔赫福晋,他们对额亦都家门里的那些人和事真可谓是如数家珍般的熟悉。
敦达里不置可否,没有接腔,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的积雪。
安达里知道他是个锯嘴葫芦,从来不轻易说人是非,无论是人前还是人后,谁都摸不清他心里到底怎么个想法。
“哎呀,其实……”安达里看穆库什哭得伤心yù绝,终于不免于心不忍起来,嘟哝道,“要不是担心扎剌玢福晋去了以后,大通殷氏掌权做了大福晋得了体面,以至于娥尔赫福晋心大了收不住,最后招惹咱们大福晋……爷也不至于就会惦记上四格格。”
“女人总要嫁人的,她一年轻寡妇总不能一直依靠娘家恩养,她也没个子嗣。”敦达里方才还在为穆库什说话,可这会儿却陡然转了风向,“嫁给额亦都,是四格格最好的选择,爷可没薄待自己的妹妹。”
安达里冲敦达里挑了挑眉。
得,在这个家伙面前,说谁都行,唯独不能说自家爷的半分不是。
安达里自觉的闭上嘴,转头看向穆库什。
这会儿穆库什已被侍女扶了起来,她哭得花容惨淡,一张沾染了泪水的脸被风chuī得苍白,倒是显出几分楚楚弱柳般的风qíng来。
安达里忍不住又开始嘴贱了:“真看不出来,四格格原也有几分姿色,小时候觉得她不过尔尔,大了倒有几分味道了。额亦都真是有福气……”
“闭嘴!”敦达里一把掐在他的腰上,手劲大得出奇。
安达里疼得张嘴“嗷”一声,憋在嗓子眼里没敢喊出来。
敦达里拽着他踉踉跄跄出了走廊,也没往穆库什那方向靠近,只远远的站定行礼:“奴才们还有事要做,这就告辞了。”
穆库什心有不舍,好多话语盘旋在心里,却最终一个字都没吐露出来,只得泪眼朦胧的目送他俩远去,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再次在面颊上淌成一片,被冷风微微一chuī,刺辣辣的疼。
----------------[1]大嫲嫲:满语发音damama,高祖母的意思。

第十九章
莽古济正在院子里吆五喝六,不时的呵斥着丫头下人,她初次嫁女,着实下了本钱。香樟木的衣箱、顶箱、立柜、几案、方桌、圆桌、炕桌、炕几乃至方凳、圆凳……阿木沙礼的陪嫁妆奁塞满了整个院子,大到书架,小到吃饭喝汤的筷子银匙,除了刀、剪外,无一不齐。
饶是如此,她却总觉得还有不足,心神不定的抓着色尔敏不停追问:“你帮我再清点一遍,还漏了什么没?”
色尔敏笑道:“不差了,不差了。”
莽古济突然“哎呀”叫了声:“什么时辰了?”没等色尔敏回答,她又火急火燎的嚷起来,“快!去看看格格,妆梳好了没?”
阿木沙礼住的寝室内,此刻满当当的放着当初男方家抬来的八抬聘礼,莽古济分文未动,打算仍由女儿带去夫家。
佳穆莉小心翼翼地穿越过箱奁,阿木沙礼此刻正端坐在镜奁前,由乌吉绞脸梳头。
乌吉手里握着稀疏发huáng的一把长发,心里不由发酸,便从柜子上取了事先准备好的假发,一绺绺的用梳子抿进真发里,绕在扁方上,分出一个两把头的髻子来。
“姐姐,你真好看。”佳穆莉舔着手里的糖糕,一脸的艳羡。
阿木沙礼表qíng木然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门帘子一掀,走进来一个十岁出头的丫头,穿了一身簇新的湘妃撒花长袍,微低着头,双手抱着一只硕大沉重的包袱,乖巧地走到跟前,低声道:“格格,这是福晋让拿进来的,说是姑爷才使人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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