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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为偶_李歆【完结+番外】(142)


但是……但是……
是她啊!
是东哥啊!是那个叶赫那拉布喜娅玛拉啊!
敦达里跳出墙外,满心烦躁,一拳砸在树gān上。那树gān不算粗壮,只是盛夏树冠枝繁叶茂,敦达里这一拳下去,树冠摇曳,簌簌声响间不见树叶飘落,倒有个娇小的身影刺溜儿扒拉着树gān滑落下来。
那人扑通落地,与敦达里四目相对,不禁两相皆愕。
“你……你怎么在这?”
阿木沙礼手足并用的从地上一跃而起,撒腿儿钻入了一个胡同,等敦达里从错愕中惊醒过来,她已转瞬没了身影。
敦达里迟疑片刻,终于跺了跺脚,没有尾随相追,他这会儿有更重要的事得去跟,阿木沙礼这个意外,只能暂且搁置。
刻不容缓,敦达里不敢有丝毫耽搁,迅速将布喜娅玛拉潜归建州的消息传递出去,他不敢肯定皇太极是否能及时赶回,所以他只能一边盯住布喜娅玛拉和代善的动向,一边焦急地等候皇太极方面的回音。
出乎意料,皇太极回来的速度比他想象得快,两个时辰后,天还没擦黑,皇太极便已进了城,浑身全给雨淋湿了,满脸疲惫,被雨水淋透的脸上透着苍白的憔悴。
此次随扈的安达里从马背上下来时差点没摔倒,落脚踩在地上身子竟在左右摇晃,那张脸早已累得脱了色,紧抿的双唇也没了半点血色。
敦达里猛地有些领悟了:“爷,您这是赶了几天路?几宿未合眼了?”
“少罗嗦,备车。她在哪里?”
敦达里愕然,无语凝咽。
安达里站在皇太极身后偷偷冲敦达里摇了摇头,暗示他别再多问。敦达里只得按捺下忧心,躬身回禀:“回爷的话,半个时辰前,古英巴图鲁领人进了地牢。”
皇太极苍白的脸色猛地一沉,眼神yīn鸷得可怖,但他脚步却没一刻停歇,连衣裳都来不及换上一件,急匆匆地跳上马车。安达里摇摇晃晃地跟着爬上车架,坐到敦达里边上。
敦达里瞧他满脸倦意,用手肘碰了他一下。
安达里侧目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敦达里!”皇太极喝令。
“嗻。”敦达里扬鞭将马车驱赶起来。马儿在雨中飞奔起来,马蹄践踏,雨势渐密。
敦达里和安达里两人披着蓑衣坐在车架上,敦达里赶车,安达里蜷缩在边上不吭声,而车厢里只安静了一会儿,随即传来砰的一声巨响,车厢剧烈晃动。
敦达里倏然回头,忧心忡忡:“爷?”
皇太极的拳头抵在车厢壁上,眼神yīn沉,语气冰冷:“今天负责地牢守卫之职的是谁?”
敦达里咽了口唾沫:“是额突古牛录额真的人……”
皇太极冷笑:“我倒是不知正白旗的奴才原来是效忠于我二哥的。”
安达里突然打了个冷颤。
敦达里与他对视一眼,二人齐声道:“爷请息怒!”
那个愚蠢的女人求着代善要去见褚英,代善个软骨头犯起浑来还当真允了。负责看守褚英的是正白旗,这事若闹将起来,这里头关乎的三位爷一个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悄悄回眸瞥了眼皇太极,发现主子脸色虽难看,神气却一如既往的镇定,敦达里心里的不安愈发qiáng烈。
雨势紧一阵疏一阵,前方的道路也变得泥泞起来,天地间白茫茫的。敦达里忽然觉得应该庆幸这一场雨下得及时,让路上的行人一下子少了许多,道路也因此变得空旷无比,仿佛天地间唯有泼天雨幕。
“嚯!”他扬杆轻挥,指挥马车在街角拐弯。也正是这一霎,变故陡生。
马车拐弯时车身略向一侧倾斜,敦达里正努力控制车速,保持车身平衡时,车厢先是一震,随后车身一轻,外侧的车轮陡然失衡地离地,车身倾斜——竟是皇太极从疾驰的马车上纵身跃下。
敦达里急忙勒缰,千钧一发时勒停了马车,车轮哐地重新砸落地面,安达里没能坐稳,被震得从车架上跌下去。敦达里只觉得自己两条胳膊都麻了,刚才危急关头用力过猛,以至于左手虎口都被缰绳勒出血来。
伤口的血珠才冒头便被爆增的雨点子冲刷gān净,半点儿血丝红晕都寻觅不着。雨点若冰雹般砸将下来,砸得车篷顶噼噼啪啪直响,在这片嘈杂声中,风雨的那一头隐隐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安达里从地上爬了起来,敦达里将他重新拉上车。
“你没事吧?”
安达里用力吸了口气,摇头,面上雨水四溅,他抹了一把脸,本想甩去脸上的水珠,没想到最后右手的动作停住了,呆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敦达里倏地侧首,顺着安达里的视线,眼前雨水织就了一幕厚重的雨帘,然而即使隔得稍远,也能分辨出那里除了皇太极之外,有一个女人坐躺在地上,边上站着一个三四岁大的男童,而只隔了丈许距离,一个六七岁大的男童正挣扎着从泥泞的地上爬起来。
敦达里的心揪了一下。
皇太极将地上的女人抱了起来,而那个大男孩从地上爬起后,踉踉跄跄跑到皇太极身前,拦住了去路。雨声太大,听不见他们彼此间的对话,然而熟悉皇太极气息的安达里和敦达里,依然能qiáng烈感受到那种紧绷的危险感。
安达里一个箭步便想跳车,敦达里一把拽住他。
也就是在这个罅隙,那孩子被皇太极一脚踹中胸口,小小身子倒飞出去,啪嗒摔在泥地里,水花四溅。
安达里双目尽赤,挣扎yù前,被敦达里死死拉住。
安达里哑声:“那是豪格!”
敦达里厉喝:“那是爷!”
安达里身体僵住。
敦达里放开他:“你放心,爷自有分寸。”
安达里苦笑。他陪着爷从抚安日夜兼程地赶回赫图阿拉,爷这一路究竟有多失常,只有他最清楚。分寸?分寸是什么东西?爷这会儿真还有分寸可言么?
豪格是爷唯一的子嗣,谁都知道八爷子嗣艰难,府中福晋一个接一个娶,可爷自大婚后七年来统共也只得了这么一个阿哥,平时府里的人谁不宝贝得视同明珠。打小豪格若是生个病,都会惊动得满府上下不得安宁。葛戴大福晋若是知道平时被珍视如心肝的豪格被他阿玛踹心窝,不知该有多痛。
“祸水!”安达里恨恨地咬牙。
“噤声!”敦达里推了他一下,“爷过来了!”
皇太极正往这边走,敦达里灵光一闪,忽道:“安达里你留下。”
安达里立即明白他的用意,迅速跳下车,绕到身后藏匿行迹。这时皇太极已抱着布喜娅玛拉过来。敦达里正yù下车相迎,皇太极却已径自抱人踩着车辕蹿入车厢。
“去城外!”
安达里等马车去得远了,立刻飞奔向豪格。
豪格摔在地上,边上那个小男孩吓得脸色发白,安达里走近才发现那孩子竟是十四阿哥多尔衮。
“阿哥,大阿哥!”
豪格捂着胸口,不说话。
安达里急了:“大阿哥,您倒是说句话啊。奴才这就抱您回家去!”
雨下得大,根本分不清豪格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只是那孩子双唇紧抿成一线,嘴角略弯,脸上说不尽的委屈受伤。安达里将身上的蓑衣解下,披在他身上,豪格稚弱的身躯微微一震,忽而放声嚎啕大哭:“我额涅不是奴才!不是!不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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