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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为偶_李歆【完结+番外】(166)


葛戴似乎明白了什么,却是泪凝于睫,无语凝噎。
娥尔赫舔了舔唇,最后一跺脚,也开始卸下珠钗首饰:“去就去,我女真女子不输那些天朝男子。”
这一日,在明军从南bī近的危急时刻,八大衙门口聚集了无数背负粗陋武器的妇孺,这些妇人中年纪最大的已是双鬓皆白,更有一些是面带稚气,身量还没长成的少年。
马匹牲口都被征用了,日暮时分,阿木沙礼背着一张铁弓去了外城南墙。
赫图阿拉的外城墙,说的好听是墙,其实不过是凭借山岗,用碎石堆砌而成的围墙,高不过丈余,最高的城门处也不过两三丈的高度,堪堪站上几个人做放哨眺望。
国欢没在城头站着,他穿的也不是正白旗统一的甲胄,但那一身甲胄显然不是从敌人手里夺来的战利品,看那尺寸真像是量身定做了一般,可惜的是太过簇新的甲胄,没有一丁点的血腥气和刮痕,穿在国欢身上,依旧显不出任何的杀伐气息。
看国欢斜斜的靠在城墙上,修长白皙的手指捻着一杆烟杆,低眉敛目,一切神态都隐在了吞吐的烟雾中。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国欢抽烟,国欢爱gān净,身上总是洗的gāngān净净,纤尘不染,一看就是富养的权贵子弟。
“怎么背了这么丑的东西。”他靠在墙上,抬头看到她一步步走来时,眼里轻柔带笑。
他没问缘故,看到她蓦然出现也没有丝毫的惊讶。
城头上有人不停的大呼小叫:“哦,看到了,看到了,那边……是旗子吧?那些在动的,是不是南人的旗子?”

第四十章
“国欢。”她慢慢走过去,投入他的怀抱,“我发现我现在连一石的弓都拉不动了。”
她身后的弓是匆忙间用根粗铁条在两头绑了牛筋临时制成的,虽然材料简陋,做工粗糙,但因为是生铁,弓力却是比木制的更qiáng。她这一路试着拉了几次,发现以自己的膂力竟是根本没法把弓拉满。
眼瞅着明军围城,四下里有不少妇孺因惊惧而哭泣不断,她走了半个多时辰,越走越觉得悲观。到了今天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不仅做他的妻子不算合格,就连以往父母教导的生活本能都给忘光了。
国欢拍着她的背,抬头望了望天,暮色渐浓,夕阳正从地平线上迅速往下沉。
他无奈的叹息:“我原也以为……”
他原也以为随着大金日益qiáng壮,他只要挣够了银子,养活妻子,与她一生相伴总不是太大的难题。他天天琢磨着挣钱,却忘了其实自己所处的家族并不安定,他怎么就有足够的自信,觉得大金不会像哈达、辉发、乌拉那样被人攻占都城,直接杀戮抢掠,国破人亡,妻离子散。
日子越过越顺的他当真忘了在关外推崇的武力为尊,谁拳头硬才是真的厉害,这是个靠武力致胜的种族。他这么多年真是被关内的那些汉人沾染的都快忘了自己身在关外,而非天朝。
“对不起。”他亲吻她的额头。
他该教她自qiáng的,这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生存本能,他却将她的本能都给养废掉了。
阿木沙礼不懂他内心在惆怅什么,只是看着越来越黑的天色,心里一阵阵的空虚。
如果城破,他们面临的将是什么样的惨淡人生?这一刻,她突然很想问问阿玛,当年哈达城被建州军侵占时,城内的百姓到底遭遇了什么?但是同族之人可以投降,可以归顺,可以延续生存……异族之间会有这样的宽宥吗?不可能的吧,想想夺下抚顺后,大汗对待那些汉人的粗bào,归顺者沦为奴隶,不顺服的尽数杀掉……阿木沙礼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心生惧意,只紧紧将国欢拦腰抱紧:“若是……若是……城破……”
城破之时,与其被俘受rǔ,不如……
国欢猛地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了起来:“胡说什么呢,这城岂是这等容易被攻下的?”
他身上弥漫着陌生的烟味,加上那一声厉声,眉宇生出凌厉之气,竟使她刹那间感到心口一痛,忍不住泛起满腔委屈,竟而落下泪来。
国欢越发后悔往日对她宠溺太过,这样娇气的xing子若是放在平时倒也罢了,这般生死一发的时候,心xing若不够坚毅,怕真是没法生存下去。
那些话在他嘴边滚了好几番,终是没忍心说的出口,他最后叹了口气,将她搂在怀里,软言宽慰道:“一个时辰前已派了探子去古尔本。汗玛法他们今日又是大捷,晚上在古尔本驻扎……没事的,一切都还来得及。我们未必会输,你别担心。”
有心让她坚qiáng起来,见她梨花带雨犹如柔弱无依的菟丝糙般,国欢只得作罢。

第四十一章
刘綎所率的南路军从董鄂路而来,先于经清河路来的李如柏所率军队。连续厮杀了两天一夜的大金八旗在接到消息,刚在古尔本安营便又赶着拔营连夜回赫图阿拉。
努尔哈赤命几个儿子带兵分拨走人,令代善先带二十人扮作哨探开拔,代善走后没多久,莽古尔泰也走了。
岳托抓了两把炒米塞嘴里慢慢咀嚼,而后就地抓了把积雪润喉,抹抹嘴从地上站起来。这会儿人疲马乏,天色已晚,正是最为困倦的时刻。岳托眼睛扫过不远处挥斥方遒的努尔哈赤,和诸多将士相比,沾染血污的努尔哈赤腰背挺直,jīng神矍铄,一点儿都看不出已是六十的老人。
身后有马蹄声响,不待岳托回头,来人已从马背上翻身而下。
“你不跟着你阿玛同去打前哨,留下来跟着汗玛法一起走,不觉得可惜了么?”
岳托对杜度的态度淡淡的,自那年在暗无天日的地狱中醒来,再见时难免多了一些尴尬。论亲疏,他们本该是最亲近的堂兄弟,可无论是杜度、国欢,还是岳托,都因为不可言语的某些事,感qíng越来越淡,就连逢年过节也少有走动。
这一仗,打的有多惨烈,未来有多艰难,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明白。
生与死仅在转瞬之间,很多深埋在心底的小疙瘩,在此时此刻,夕阳余晖的映照下,显得多么的渺小,犹如尘埃。
不由的,岳托冲满脸血迹的杜度咧嘴一笑,从地上搓了一团雪球丢了过去。
“给你,擦擦脸。”
杜度用雪球在脸上滚了一圈,随手用袖子胡乱抹了抹。
“真希望今晚能赶回赫图阿拉,幸运的话还能在家里的炕上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
“说是明军从南边已经过来了。”
杜度笑的肆意张扬:“媳妇孩子热炕头,也就这么一说,想睡炕,还得先打完那些南朝人再说。”
岳托眯起眼,逆光看向杜度,发觉此时的杜度全身笼罩在点点金光下,神圣而qiáng大,一如很多年前,他第一次这般仰望自己的大伯父时所见。
“汗玛法应该会有别的想法。”
代善派去打前哨了,身先士卒,有可能他们会在直接南下时遭遇到那两股明军,无论对方是哪一路的,都有至少两万五千人。
而代善带去的,才区区二十人。
连着两日的胜利,以少胜多,凭借的是一鼓作气,但是接下来这仗得怎么打?北面尚未完全清除所有敌军,南面的主力却又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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