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晴空下意识应了一声。
下一秒，他才在房间外的走廊看见他的宿主。
少年隐在月色照不到的黑暗处，靠在墙边。
在夜色里，他的黑发柔顺如上好绸缎，瞳眸是极醇的红茶色，一眼过去几乎醉人。穿着一件月白锦衣，简单清雅的颜色，却绣着双蝶起花云团，更显极致的华丽迤逦。
他没有背剑，然而宽袖外的修长指尖夹着一张古老黄符，符面泛着微微的暗光。
一墙之隔。
不同于房间里的喧嚣，走道寂静无声，在暗夜中似狩猎者耐心漫长的等待，只待一击毙命。
初晴空莫名紧张：“……”
系统和宿主的交流，不需要对外发出任何声音。
“阿裴。”初晴空悄悄咪咪地喊他，“你在干什么？”
裴辞以轻轻一笑，眼里没有多少真正的笑意：“你看里面坐在高位的人。”
初晴空是系统，可以隔着墙壁扫描房间里的场景。
他开启扫描功能，发现隔壁房间还是原来的样子。偌大的灯红酒绿场所内，分散着数个软榻，坐在中间最为瞩目的男子，此时已经喝了不少的酒，酒意上头。
“黑鹰大人，”花魁的纤纤玉手攀上他的肩膀，调笑妩媚地道，“奴家这就来伺候您……”
黑鹰嘿嘿一笑，揽住花魁，头顶冒出两个巨大的尖角，黑漆漆的，狰狞可怖。
——魔族的尖角。
初晴空眨眨眼睛，恍然大悟，结束了扫描。
裴辞以想要杀房间里面的魔族。
他和魔族不死不休。
……
初晴空第一次见到裴辞以，就是在他被魔族灭杀全家的那一夜。
在出现第一个宿主面前差点酿就的工作事故之后，他得到了一个足够深刻的工作经验，于是在来到第二个世界之前，及时看完了宿主的全部背景资料。
裴辞以原本不叫这个名字。
他原名裴恣意，出身玄幻大陆第一世家裴家，父母是世家的掌权人。
裴家声名煊赫，家大业大，书库藏有独门功法。
少年的童年平静宁和，从小在爱里长大。他性格活泼开朗，天赋高资质好，早早学了裴家功法，刻苦，进步飞快。大家都认为他是裴家理所应当的未来继承人。
这样安宁又美好的生活，却在措不及防之间，被魔族摧毁。
在一夜之间，魔族十万大军为裴家独门功法入侵裴家。腥冷的血夜见证了这一场残忍至极的屠杀，魔族杀伤抢掠，仗着人多势众，张扬大肆地灭了裴家全族。
而这一天，少年心无旁骛，一身劲装，披着大红绣金的披风，腰间系着黑色云纹束带，行着惩恶扬善之举，满满都是豪情满满的少年气——
他正好在外游历，对家族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
裴家族人正受刀刀刮骨之痛，血流满地。
“该死，找不到那本功法！”
“你们裴家把功法藏在哪里了？！”
魔族首领将裴家长辈绑在一起，扔到祠堂，满脸横肉的脸上神情阴狠，带着恼怒和不甘。
“谁要是说，本王可以饶谁不死。”
裴家铁骨铮铮，无人回答。
魔族首领仰天大笑，笑声桀桀：“你们裴家百年大族，竟然就这点能打的？”
“你们家那传闻中的少年天才呢？怎么没有见着他人，不会是把功法藏在他的身上了吧！”
裴家家主脸色一沉，声音似从牙间挤出。
“何必找小辈算账。”
魔族首领啧了一声：“小辈？家主怕是不知道，横竖大辈小辈，在我魔族眼里一视同仁，都是刀俎之下的尸体。”
他拎起长刀，身周是十万大军，哪怕只是一个整装行进的基础动作，都发出震天动地的响声。
无人可挡。
“算了。”魔族首领抛了刀，刀尖重重砸穿地面，“本王何必在意一个所谓的少年天才？裴家之外早就设下了铺天盖地的结界，任何一只蚊虫都走不掉，只要你的继承人在这里，那便插翅难飞。”
“纵然他藏在哪里，都必死无疑。”
“——今夜之后，再无裴家。”
魔族到最后也没有找到那本功法。
他们早已没了良善，心肠狠厉至极。他们找不到，那么别人也别想找到。
黎明之前，一把大火霍然燃起，似是一片怎么也没有尽头的无边地狱景象。烈烈熊火卷起了满地的血与尘埃，烧尽了整个百年世家。
……
初晴空来的时候。
裴辞以满心欢喜回家，却闻到寂冷而腥的血味。
他一路行来，骑着的骏马速度越来越慢，直至再也没有向前一步的力气。
最后一刻，少年踉踉跄跄下马，入目满目疮痍。他像是失去了全身的信念，跪在裴家昔日大门如今残存的黑灰之前，深深垂头，一霎血泪如珠。
他忽然想起出发之前家主父亲温厚的目光，给他亲手系上的披风，仿佛还带着余温。
他忽然想起曾经家族里玩得好的伙伴，陪着他打闹，扔石子捞鱼不亦乐乎，最后一起遭到家法处罚。
他忽然想起母亲的拥抱、想起长辈对他的教导、想起姨母做的热气腾腾满桌的佳肴……
极致悲痛和满心恨意击溃了他。
这一夜间，他瞬间长大，背上血海深仇，与魔族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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