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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鸾辞_澄莒【完结+番外】(58)

  裴凝碧把骨灰坛子放到灵案上,“他怕华仪看见他被抽gān血的样子,为他难过,一定要明灯把他火化,可是我去接骨灰时,看见明灯把经过讲给华仪听时,华仪半点没有伤心。”

  “她的心真冷啊,我听说贺水嫆给他殉qíng了,可是她连一滴眼泪都没有给他。”

  六哥默默站在一边听裴凝碧数落我,半晌微皱了眉道:“娘娘此话说的,小王也不曾流泪,难道小王的心也是冷的?”

  “你不难过,是因为华楚刚烧了你的画影楼。”

  六哥哼了一声:“我晓得他为什么烧我的画,他为了华仪什么事qíng做不出来?但我这般宽宏大量,事后有找过他麻烦么?我不难过又不是因为我记恨他烧了我的画,只是为他高兴,做了自己想做的事,他自己愿意的事qíng,有什么可难过的。你说华仪冷血,可我现在最担心就是她,你不明白,她不是能想的开的人。”

  他俩放下骨灰闲聊完,六哥送裴昭仪回宫。

  我从棺椁后走出来,只感觉四肢冷得发颤,目光锁在骨灰坛上。

  今天早上,我还同他说早点走,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走了,我现在说话他还能不能听到。

  我感到心口很痛,却是钝刀子割ròu的疼,迷惘间,仿佛看见庭前木芙蓉下站着的四哥,他朝我浅浅一笑,淡淡道:“我欢喜的那个人,不喜欢我。”

  ☆、终章

  我深吸几口气,俯身去搬骨灰坛,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的糊了满脸。

  可是心里还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疼到极致了,就是没有感觉的。

  “四哥,我现在说喜欢你了,你能听到吗?”我掀开瓷坛的盖子,眼泪滴进骨灰,很快融进去,凄迷的月光下,只有一道很浅的印痕。

  庭前木芙蓉下的这口井,浇灌木芙蓉百年。

  我站在井口前,把骨灰倒进井里,晚间风清月明,井底深不见底,我解开绣鞋抱着瓷坛,一跃而下。

  冥间好冷啊,我从三途河渡到浮尸海,遥遥五千里。

  浮尸海,幽冥第五河,尸浮其上若不沉,yīn灵则不散。

  经久尸腐,余骨骸,凫水累彻,yīn灵嗖嗖而泣,其声若埙,苍茫无疆,百里无光。

  经由的海水浇灌的彼岸,花开艳红,百年不败。

  彼岸花花开绚烂,我渡过浮尸海,上岸,顺着延绵不绝的花海走到奈何桥前,等四哥的来世从这里过。

  六十年的光yīn一刹而逝,瓷坛不再光可鉴人,我的头发渐渐花白,从奈河的倒影中看到的人也不再年轻。

  我阳寿未尽却回不去原身,华楚给我的六十年即将用尽,白无常与我道,若是不迈过这桥,我便会魂飞魄散。

  可是我还没有见一面四哥,与他说,他喜欢的那姑娘,其实也喜欢过他。

  等在桥边久了容易忘事,或许也是年纪大了的缘故,白无常便时常与我聊天,聊聊我过去的事qíng。

  他拎着一壶酒,喝的醉熏熏,“天公造物以来,名家鸿儒对于大道各有说辞,似乎各有所言亦言之有物,但物法大同,抛出浮世表象,谁又能真正说出个所以然来。

  逍遥游讲究随心所yù,编书的人随心率xing,后人皆效仿,千年来却再没出过一个逍遥子。

  拾人牙慧津津乐道了许多年,便容易把自己当成编书的那个人,然而一枕huáng粱过后,梦醒再看,何曾不是仍在浩浩乾坤下反复煎熬,戴惯了尘世枷锁,先放下的那些人被当成了疯子,还睡着的那些俨然成了好人。世人便是种种看不透,喜欢自己骗自己。

  便如你,命中注定活不过被噎死那天,以苏瑄的壳回到过去的三年,也是你四哥给的,在苏瑄身上的一个月是回溯的准备期,生魂难养,要和壳磨合一个月才能回到过去,你四哥帮你改命,可不是想让你在这破地方待一辈子,你便是有点良心,也不该这么消磨自己,听我的话,过了这桥,喝了汤,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一弹指是二十瞬,一瞬是十二念,六十年过去,我苍白了头发,终于参透因果。

  我始终没能在奈何桥畔等到华楚,即将魂飞魄散时,我回望着彼岸花蜿蜒着的地方,做好消失的准备。

  白无常又是一脚,把我踹到了奈河里。

  汤汤奈河水灌进喉咙,那感觉就像是六十年前在木芙蓉下的那口井里,沉溺着。

  无常道:“你呀,还是太天真,好好回去过日子,别再瞎折腾了。”

  听说裕王府的家丁把我从井里捞出来,一个劲喊我回魂,我浑身湿漉漉打着颤,口中一直喊着四哥的名字。

  我抱着四哥的骨灰坛投井自杀的消息从东大街传到了西大街,父上听闻此事,大叹晚年不幸。

  我躺在公主府的病榻上,来看望的人络绎不绝,公主府格外热闹,六哥与言昭时常说悄悄话,还时常避讳我,我躺在病chuáng上看他两,隐约听见六哥问言昭:“她还是想着法寻死?”

  站在茜纱帘子后面的言昭点了点头,“昨个吃了五十只馒头想撑死自己,没死成,呕了一夜。”

  六哥无言了。半晌拿扇子瞧瞧自己的脑袋,“真是蠢。”

  我面无表qíng看着他俩,自己也晓得了,尝试的许多法子都没能死成,可见是阳寿未尽都是死不成的。

  我投井自杀未遂的半月后,明灯大师到了公主府。

  不知是谁请他来的,大师泰然看着我,道:“裕王殿下在世时,曾问过老衲如何搭救苏瑄,老衲除了说出冶命术外,还曾与他说过,救人容易救心难,即使苏姑娘活下去也是孤寡一生,若要她幸福得先解开她的心结,也就是回到三年前,把前因后果都看一遍。

  可是苏姑娘太执拗,她并没有解开心结,裕王因她而死,她想把命还给裕王,但是她不明白,冶命术不可逆,续命的人不能复生。殿下怕她想不开,给她留了一颗药,吃了这药,前尘往事悉数忘去,你会忘记裕王,自然也会忘记言昭,就当是给自己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重新来过,可是重新来过的世界还是没有四哥。

  我欠他的,始终还不了的。

  成化二十八年冬,陛下驾崩,太子登基。

  同年在江湖中猖獗数十载的沧海阁被朝廷一网打尽,也是这年,言昭彻底赋闲在家,一心一意养花弄糙。

  他在院里种了许多奇珍异糙,有些我从来没见过,言昭说我去年害了场大病,忘记了许多事qíng,那时候把他吓坏了,他四处寻医问药,才勉qiáng恢复了我一丁点记忆。

  也只是一丁点而已。

  我不知原来的我是何样的,只是现在的我怕井,厌恶吃西瓜,按照言昭的说话,也不若从前爱笑了。

  开chūn时我和他一起去茂陵扫墓,路过一块无字碑时我问言昭这里埋的是谁,言昭说是一位故人。

  我在碑前上了柱香,不觉中落下眼泪,心中便奇怪,为何好端端会难过。

  可是心头,半点不适的感觉都没有。

  自那日扫墓回来后,言昭与我生疏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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