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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色_梦溪石【完结+番外】(97)


但是他忘了,就像其它学派一样,儒门里也分了许多派别,有时候同为儒门弟子,彼此的观点也有截然不同的时候。
别说熊康不是儒门领袖,就算他是,估计也控制不了局势的发展。
渐渐地,就开始有人把关于君王仁德牵扯到刘远对父亲和嫡母不孝的事qíng上去,刘远最恨别人在这件事上对他指手画脚,当时一听,直接就恼羞成怒,拂袖离去,事后还将说出这番话的那个儒门弟子痛骂一顿,对儒家的印象自然也就一落千丈。
这下正合了其它门派的士子的意了。
儒家风头最盛,大家正愁没机会扳倒他们,他们自己内部协调不好,直接把把柄递到别人手上,其他人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蜂拥而上,把儒家贬得一无是处,顺道把自家学说改一改,以便更加适应时代发展需求,尤其是帝王的统治需要和爱好。
譬如说有人批评刘远不尊父母这件事,法家弟子就反驳道:父慈子孝,父若不慈,做儿女的又如何孝顺?万事万物源于法,法若得立,诸事大定,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这种qíng况就应该订立律法,规定子女nüè待父母,当处以大刑,反之若父母待子女不慈,甚至nüè待子女,子女成年之后,也可不必赡养孝敬父母云云。
从前秦律里对孝道有很严厉的规定:儿女控告父母,奴婢妾室控告主人家,一般都不为罪,父亲偷了儿子的财物,这也不算罪,父母如果控告儿女不孝的,要求处以儿女死刑的,也要处以重刑。
这些律法的制定,当年都有身为法家弟子的商鞅与李斯等人的影子在里面,后来新朝建立,刘远因为自身经历的缘故,对这条律法怎么看怎么不慡,就要求不要加入乾律里。
结果现在法家弟子为了光大自身,顺便打击别派学说,直接就与时俱进,迎合上意,把律法给改了,直接呈献给皇帝。
诸如这样的行为,其它门派的弟子也没少gān。
总而言之,这场被后世称为“国策之争”的辩学,开始愈演愈烈,朝着不可预测的方向进行。
这些事qíng,就连丞相也控制不了。
仔细说来,其实朝中大臣,多数都有诸子百家的影子,比如说周允就继承了法家里申不害一脉,而宋谐则是名家弟子。
但名家一派到了秦末,就已经逐渐趋于没落了,宋谐没有能力力挽狂澜,也不觉得名家不适应时代发展,任其沉寂下去有什么不好,所以他压根就不赞成这种辩学之争。
在他看来,百家争鸣存在的意义,在于让诸侯割据时代的诸侯王们选择最为适合的发展道路,从而出现其中的王者,比如说秦国,采取了法家qiáng国的观点,果真就从七雄中脱颖而出,成为最后的胜利者。但在天下一统之中,需要的就是统一思想,因为思想的统一有助于政治的统一,这是大一统王朝发展的必然趋势。
但是刘远自从立国之后,事事顺风顺水,难免开始自信心膨胀,他没有听取宋谐的劝谏,反而听从了熊康的话。
宋谐也有些气xing,见劝不动,索xing也就不再劝了,既然皇帝不撞南墙不回头,他就等着皇帝撞了南墙之后再出来收拾残局,到时候皇帝自然就会明白他的话是多么正确。
现在的qíng况是,百家争鸣,那么多学术门派齐聚一堂,大家辩着辩着,难免就离题万里,加上其中还掺杂了各种政治因素和各派利益的斗法,局面已经开始变得有些混乱起来。
原本的国策之争变成了学说对学说的攻击,曾经开宗立派的圣贤们早已作古,而继承并发展他们学说的后代弟子又良莠不齐,一宗之中还分了好几个派别,彼此分歧纠葛更不必说。
刘远被吵得烦不胜烦,又不能出尔反尔取消招贤令,他只能减少去争鸣殿的次数,免得每次回来都听得一肚子火,饶是如此,关于各派学说的上书还是源源不断地呈上来,在刘远面前不断秀着存在感,其中又以指责他的言论占了上风,直让刘远恨不得让人将这些竹简都丢去烧火做饭。
刘远也有自己的打算,他不想去问丞相。
当初宋谐劝言的时候,他没能听进去,现在局面有些难以收拾了,他再去问计,那些人嘴上不说,心里难免有些想法,好像自己除了打天下之外就一无是处似的了。刘远不相信,自己离了这些人,难道就做不成事了?
而且他还收到孟行的奏疏,孟行弹劾熊康作为朝廷大臣,竟然借着国家机器为己谋利,建言陛下辟争鸣殿,以此宣扬本门学说。
孟行是御史大夫,负有监察百官之责,当初开国之后,刘远封了爵位给那些他一起打天下的臣子,大家都欣然接受了,唯独孟行坚决辞去,刘远知道他xingqíng耿直,也不勉qiáng,但对他难免比对旁人多了几分敬重,所以孟行说熊康是儒门弟子,那熊康肯定就是。
刘远怒了。
他没有想到,自己不是胡亥那等耳目堵塞的昏君,自己是亲手打下江山的皇帝,可即便是这样,国家这才刚刚建立没多久,就有人敢为了各种目的来蒙蔽他。枉费自己还喜滋滋地跟着熊康的指挥棒起舞,以为辟了一个争鸣殿,自己就当真是万世明君了,只要一想到这里,刘远就觉得一阵难堪。
他很想马上将熊康抓起来杀掉,但刘远知道这样做于事无补,如果杀了熊康倒是简单利索,但辩学之事要怎么收场?
熊康是当年在宛县就跟着他的老臣了,开国之前制定的各种典章制度,他也出了不少力,甚至还负责其中的礼仪制定,所以刘远才会如此信任他。
刘远没想到熊康会是这样来回报自己的信任。
心qíng很不好的刘远在杀与不杀熊康之间徘徊,他连政务也没有心qíng处理了,直接就绕到后面姬妾的宫室那里,打算让她们的温柔来抚平自己的怒火。
他去的是陶氏那里。
后宫之中,陶氏容貌比不上邓氏等新进美人,但她xingqíng婉顺,说的话又往往能说到刘远心坎上去,兼之还生了刘远最喜欢的儿子,所以早早就被封为仅次于皇后的夫人。
后宫姬妾都是自己的女人,不需要担心有人背叛自己,刘远一边享受陶夫人揉捏着自己肩膀,一边将自己这几天遇到的事qíng统统倒了出来。
说出来之后,整个人果然感觉舒服多了。
刘远道:“阿陶,你也是聪明人,此事若换了你,你会如何做?”
陶夫人笑道:“陛下伐bào秦,平天下,我若能拥有陛下这样一份功绩,只怕做梦也会笑醒,哪里还有余暇去想那些治理国家的大事呢?”
刘远哈哈大笑,饶是知道陶夫人在故意讨他开心,他也确实觉得心头烦闷稍稍消散了一些。
“你但说无妨,左右这里没有旁人,说得不好,我也不会取笑你的!”
虽说秦始皇独创xing地规定只有皇帝才能称朕,但事实上平时说话,刘远很不习惯句句咬着个朕字,也只有在国家重大的节日祭典上需要念那些冗长繁琐的文辞,他才会不得不用上那个字,平日里该怎么说话还怎么说话。
陶夫人温柔道:“妾一妇人,长居深宫,怎会有什么妙计,不过此事丞相定是有办法的,陛下何不问问丞相?”
刘远不悦道:“我正是不想去问他,那老狐狸狡猾得很,当初肯定已经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qíng,却只是轻描淡写劝了几句,若不是念在他曾随我从颍川起事,一路功劳颇大,我就将他这个丞相免了!”
若是宋谐在这里,只怕要喊冤。
不过宋谐不在这里,陶夫人与他素昧平生,自然也不可能帮忙说话。
陶夫人想了想,又道:“那不如陛下将长公主招来问一问?我虽与长公主来往不多,可也听得宫中上下人人jiāo口称赞,说长公主聪颖过人,若是男儿,如今恐怕已经被陛下立为太子了。可惜公主是个女子,幸而……”
刘远眉毛一挑。“幸而什么?”
陶夫人歉然一笑:“妾也记不大清楚了,说不定公主会有什么妙计呢?”
刘远总觉得陶氏刚才有什么话没说话,但他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只笑道:“朕想听你说,阿桐聪敏不下于阿桢,难道身为他的母亲,你就如此逊色不成?”
陶夫人掩口笑道:“陛下也太抬举我了,妾如何能与阿桐相比,阿桐的聪慧全是继承自陛下。再说他如今年纪还小,纵使反应稍稍敏捷一些,也当不得陛下如此称赞,阿桐何德何能与长公主相提并论?”
刘远:“难道你就不想让阿桐当太子?”
陶夫人似乎没料到刘远有此一问,先是微微一震,继而又摇头,“妾只愿阿桐平平安安地成长,从不作非分之想,还请陛下勿要将阿桐置于险地!”
刘远沉下脸色:“阿桐是我的儿子,我如何会将他置于险地!”
陶夫人恳切道:“妾自然知道陛下疼爱阿桐,但阿桐的xingqíng我也知晓,虽说自幼聪敏,但心思也敏感,心肠更是柔软,非是为君之象,何况他上头还有两位兄长,于qíng于理,阿桐都不该被立为太子,这既是为了他自己好,也是为了天下好,妾句句出自肺腑,无一丝作伪,还请陛下明鉴!”
“好了好了!”刘远缓下脸色,亲手将她扶起来:“我自然知道你没有野心,也不想为自己谋私利,与熊康那等人不同。太子之事,我心中自有主张,无须任何人来置喙。”可怜熊康无形之中已经被刘远贴上一个“jian佞”的标签了。
陶夫人破涕为笑:“陛下若是不愿询问长公主,不妨去问问皇后,这等国家大事,妾岂敢胡乱开口?”
刘远见她谨慎小心至此,满意之余,就笑道:“罢了,我不勉qiáng你,你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快些呈上来,方才积了一肚子气,如今才觉得饿了!”
陶夫人笑道:“陛下且稍等,随后便好!”
刘远的心qíng在陶氏那里得到纾解,用过饭食,他又与刘桐玩耍一会,就起身前往张氏那里。
此时张氏正跟刘桢在商量刘楠的婚事。
许王是皇帝长子,虽说现在还没有被立为太子,但是地位和重要xing都是毋庸置疑的,兼之许王现在还在军中,将来若是掌握了兵权,那就有了任何人都比拟不了的优势,所以许王妃的人选同样也是大热门,能被呈到张氏这里的,大都已经经过一轮筛选了,也并不全都是出身好,父祖有爵位的女子,有些长辈官位较低,但是品貌良好的,同样也被留下来了。
最后当然还要刘楠自己过目,再由皇帝最后钦定,不过在此之前,张氏和刘桢也需要帮忙相看。
张氏看中的人选是蓝乡侯吴虞的女儿。
吴虞当初娶了张氏的三妹,但在之前,吴虞还有前妻留下的一对儿女,如今女儿也已快要及笄,与刘桢差不多年纪,正好也即将婚配,最重要的是,张氏觉得,不管将来刘远是不是要立刘楠当太子,有了这一层亲上加亲的关系,也能够多了不少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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