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容貌很年轻，气质很年轻，说话时声音悦耳动听，但依然很年轻。也许他曾经害怕过巫妖，但现在已经不怕了，反而变的沉静而坚定，令苏眉想起阔别已久的瑟莱恩。
她见巫妖没有意见，便解除了重力套索，淡淡说：“你可以活动一下，请不要试图袭击我。”
凯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个无比动人的笑容，“谢谢你，法师小姐，我还没有这么蠢。刚才说到哪里来着？哦……其实对于我们jīng灵来说，只要移居到其他地区的森林，就能避开老鬼婆的影响。但我同qíng平民的遭遇，也不愿看到可怕怪物永远统治下去，这才选择帮助义军。”
巫妖看起来不以为然，但又忍住，淡淡问道：“你说的义军，指的就是地下反抗军吧，想不到他们还没被打压下去。话说回来，他们的近况如何啊？”
凯叹了口气，坦诚地说：“我不太清楚，也没有问过。但我听过另外一桩流言，认为它很可能是真实的。义军曾经派人暗杀克温纱，但未能成功。再qiáng大的刺客也会死在她手上，甚至无法冲破保护她的屏障。后来有人说，克温纱获得了神的爪子，所以拥有一部分神力。单凭凡人之力，根本不可能伤害到她。”
苏眉扭头的幅度如此之大，差点扭了自己的脖子。可她没看jīng灵，看的是巫妖，眼神中充满了恍然大悟和鄙视。巫妖本来已经不再憎恨jīng灵，反而觉得他很有用，此时一听这话，顿时比刚才还要恨他。
“我以前说过类似的话，现在还要再说一次，”苏眉冷冷说，“原来该喝吐真剂的人是你啊，海恩哈姆。”
她并非轻信jīng灵，却瞬间明白过来，认为他的说法多半是正确的。巫妖过去曾向她透过口风，说古神遗骸之间，仍然存在着无法解释的吸引力，倾向于集合在一起。一块遗骸出现在某个地方，那别的部位也会渐渐移动过来。
若说一切都为巧合，巫妖根本不知道老鬼婆的力量从何而来，那未免太小看它了。像巫妖这种大反派，发现敌人拥有古神的爪子，产生的想法可想而知。它应该无法战胜老鬼婆，又忌惮她就在自己身边，随时可能发动攻击，才急于找到同为神骸的huáng眼。
然而，它迄今为止都没有说出真相的意思，只哄着她赶来法塔，导致她一阵阵气闷。也不知万一老鬼婆察觉了神眼在附近，连夜打上门来，它是否打算用飞舞和撞击来消灭敌人。
面对她的讥讽，巫妖又嘶哑地笑了起来，却没回答她。它这人从来理直气壮，一旦这么做，就代表它自觉心虚，又不可能道歉，只好用gān笑摆平一切。
凯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们两个，再度露出困惑表qíng，问道：“有什么问题吗？还是我说错了。”
苏眉笑道：“你没有任何问题，有问题的是巫妖大人。我说啊，海恩哈姆，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现在我怎么想的，已经不重要了吧。如果那位老鬼婆想变的更qiáng，绝对不会放过我，而那会是什么时候呢？”
此时，巫妖终于想不出任何借口，只得暂且放过jīng灵，对苏眉说：“算了，看在你好奇心这么qiáng的份上，告诉你也没关系。老鬼婆的确拥有古神之爪，也被它的气息改变了体质。她那只手可以摧毁任何事物，还具有不为人知的能力。她以此牢牢控制着yīn影利爪，让那些人为她奔走卖命。”
它顿了一顿，又说：“本来我想亲自暗杀她，免得她的势力逐渐壮大，最终成为我无法对付的心腹大患，结果去了之后，碰巧得知此事，不得不退回来另寻方法。劣魔，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要是她对遗骸的搜索有效，那你早就被发现了。如果我没想错，遗骸附着在别的生物身上，也会发生改变，避开原有的搜索方法，所以你发现不了爪子，她也发现不了你。”
第87章
这一层的墙壁已经露出缺口，能够听到狂风在海面上呼啸而过的声音,还有海làng席卷岩石的拍打声。巫妖选择这地方建造法塔,正是看中它背靠大海的优势。哪怕敌人qiáng大到它无法应付,也可以到海中暂时躲避。
在法塔完好无损的时候，外界环境与塔中人无关。然而,此时法塔破损严重,离彻底倒塌只有一步。他们身临其境,听着外面烈烈风声，难免感到孤单凄凉。
篝火仍在燃烧，但jīng灵可能还得饿一段时间肚子。他不安地动了一下，从旁边拿起树枝，投进火里，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苏眉。
正常人见到巫妖，要么根本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要么如临大敌。苏眉与巫妖同行,对它毫不客气，证明她有着和它媲美的力量,无需卑躬屈膝。如此一来，她的身份同样可疑。更可疑的是，在jīng灵的记忆中，完全没有这么一位女法师的身影。
奥斯看了看凯，认定他无足轻重，便没去拍他马屁。与此同时，他发现两位大人再度剑拔弩张，只能可怜巴巴站在一边，等待这场嘴上战争的结束。
巫妖的话好像已经说完，但说到最后，又加了一句，“这全是出于空想的推测。现在，我只能确定一件事。”
“什么事？”苏眉冷冷问。
“如果克温纱知道你的事qíng，那么她会以最快的速度杀过来，摧毁你的灵魂，抢夺你的躯壳，将包括眼睛在内的所有东西据为己有”
“……”
事qíng到了这个地步，苏眉已经产生某些可怕的想法。巫妖本来没必要向她隐瞒这件事，结果被过路的jīng灵踢爆，不得已才说了出来。一个人如果隐瞒另一个人，多半有着不为人知的动机。而隐瞒者是巫妖，这动机更比普通人可疑百倍。
要说巫妖蓄意出卖她，和老鬼婆联手，看看可否从中取利，那她绝不相信。她人品再差，也比声名láng藉的怪物好。万一巫妖这么做，又失败了，可就输的连裤子都不剩。
因此她也只能确定一件事——即使同行了这么久，用“同生死，共患难”形容亦不为过，巫妖仍然不会考虑她的安危和利益。只要它认为有一点可趁之机，就会瞒下如此重要的事qíng。
“老实说，你们现在使用的语言，我一句都听不懂，”jīng灵忽然在旁边开了口，“但我能看出，你们的谈话并不愉快。这让我很困惑啊。难道到了这个地步，还有比法塔被摧毁更重要的事吗？”
苏眉把深渊语当作第二母语，只要没有外人在场，都会使用深渊语与同伴jiāo谈。这个时候，谈话内容稍稍涉及她的秘密，因此他们都改换了语种，尽量让jīng灵无法理解。听他的反应，他们的决定十分正确。
“……还有他，他怎么办？”苏眉问。
巫妖冷酷地看向了凯，用低沉至极的声音说：“他已经看到了我。”
“你是羞涩到不敢见人的贵族大小姐吗，”苏眉怒道，“不要打坏主意，我绝对不帮你杀人灭口。”
值此关键时刻，jīng灵忽然福至心灵，又说：“我可以和你们同行吗？让我做什么都行，就是……请不要杀我。”
苏眉终于暂停了和巫妖的jiāo谈，转身看着他。他恰好站在风chuī进来的地方，满头金发随风飞舞，如同在耳边飘动的金色烟雾，轻盈而美丽，有种jīng灵特有的脆弱美感。然而，苏眉看到这幕画面时，心里却回dàng着他的自我jiāo代。
他们两人都认为，jīng灵说的是真话，连巫妖都没再提吐露真言的事qíng。按照凯本人的说法，他杀死了老鬼婆手下的重要人物，这才被迫逃亡，可见他不仅胆大，而且富有行动力，敢想敢做。
也许他慑于海恩哈姆的恶名，一见飞舞的头骨，立刻魂飞魄散，本能地向出口逃去，像个吓破胆的懦夫。但苏眉可以肯定，倘若她痛下杀手，对方绝不会坐以待毙。单看他飞快逃脱寒冰囚笼的速度，被重力套索套中仍能坐起来的体力，就知道杀他没那么容易。
何况，她根本不想杀死他，因为缺乏必要理由。无论如何，凯对泰林那国境中的qíng况非常了解，有派上用场的可能，允许他同行也没什么。
“如果巫妖想杀人，可以用头骨把对方撞击致死啊。”她坏心眼地想着。
在场的四个人中，唯有奥斯心态良好，需求简单，只期盼两位大人赶紧恢复正常，其他人都各有各的心事，齐齐陷入了沉默。苏眉思索良久，问道：“为什么？”
jīng灵苦笑道：“第一，巫妖先生必定担心我一离开，就跑回泰林那向克温纱报信。毕竟我的话是真是假，谁都不知道对吧？而巫妖对克温纱造成的威胁等于一千个我，说不定我报信之后，论功行赏，就能在泰林那国内自由生存了。”
“第二呢？”
“第二，我说的都是真话，小姐，我已经上了头等通缉名单，无路可走了，”jīng灵的眼睛依然闪耀光芒，堪比最璀璨的星辰，“我能看出巫妖极为愤怒。老鬼婆这么做，彻底断绝了双方修好的可能。你们是她的敌人，我也是她的敌人，敌人和敌人联手，共同行动，有什么不对吗？”
由于巫妖尚未作出真正伤害她的事qíng，苏眉的怒气很难持久。考虑到它迅速说出实qíng，又刚刚失去了所有财产，她决定暂且不和它计较。最重要的是，所谓天道终有报，不管巫妖想利用老鬼婆做什么事qíng，它注定无法成功。
凯从未与巫妖亲身接触，所以只能看出它愤怒。苏眉却觉得，巫妖的怒气早就臻于顶峰，如果继续生气下去，可能整个头骨都会“砰”的一声炸掉。
她脑筋转得飞快，推测这件事对自己的影响，以及究竟要不要先下手为qiáng。巫妖其实也在想同样的事qíng，而且它怒意有增无减，心态却越来越冷静。它和这邻居暗中敌对了很多年，深知对方的能力，更深知发怒于事无补。如今之计，唯有冷静行事，才能报这桩同时损毁它尊严和利益的仇。
苏眉又看了凯一眼，淡淡说：“只要你不做蠢事，我就不会杀你。巫妖嘛，我看它的心思已经不在你身上了。我名叫苏眉，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有时那个狗头会叫我哈根达斯大人，你不要理他。”
凯微微一愣，立即恢复正常神色。苏眉敏锐地抓住了他一瞬间的停滞，皱眉问道：“怎么了？你听过我的名字？”
“事实恰好相反，我没听过，才有点惊讶，”凯老实地说，“有资格和巫妖成为同伴的女法师就那么多，但你的名字并不在其中。”
苏眉还要再说几句，却听巫妖说：“先不说这些，我要继续往下看，劣魔，你还跟上来吗？”
苏眉跟在巫妖身后，奥斯跟在苏眉身后，凯跟在奥斯身后，沿楼梯鱼贯而下。期间凯犹豫了一下，仍出言安慰道：“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这地方早被一扫而空，没能留下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巫妖yīn沉沉地说：“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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