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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与妖僧[重生]_手倦抛书【完结】(3)


“若非你母后外家李家势大,留你为九皇子遮掩,东宫早就易主了。这回你的秘密的确是我暗中使计,让梁昭昌自己查到的,我原本算好,梁昭昌只会废你太子之位,不想他平日对你宠爱有加,这回竟丝毫不念父子之qíng,拿你作伐,平息谣言,如何,你可还信天家有亲qíng?”
梁澄面上不显悲色,实则早已心如死灰,虽然他不信孟留君的挑拨之言,但却很清楚,对方所言并非随意揣测,李后自来不亲近他,不喜他接触李家,种种过往,也不是没有痕迹可循的。
他深知,一切皆因他是个不男不女,混淆yīn阳的异类……
在被父皇软禁的这一段时日,不是没期盼过父皇能过来见他一面,能念在一丝血脉天缘上放他出宫,到底,徒作妄念……
罢了。
此身身系父皇母后jīng血所造,如今父皇要收回,用他的命来稳固皇位,他便当还了这份生身之恩。
梁澄挥开孟留君的手,从容起身,背过身去,淡淡道:“如你所言,母后和李家既然能护我至今,自然也护得住济儿,我劝你一言,父皇手段雷霆,迟早查到你身上,趁早收手,免得连累姑姑。”
言罢,不等孟留君反应,便高声一喊:“来人!”
孟留君此番偷偷前来,自然不敢惊动他人,眼见殿外传来声响,只能飞身离去。
梁澄将孟留君留在案几上的药瓶收进袖里,顷刻,被命来监守梁澄的禁军侍卫就进来了,这些皆是明元帝的心腹,放去江湖也是一流高手,若不是孟留君师承道门第一人郦道宣,天资特颖,少年功成,只怕无法在他的寝宫来去自如。
“殿下有何吩咐?”
梁澄作势问道:“孤想见父皇。”
那侍卫面无表qíng,语气无一丝起伏道:“恕卑下难以从命。”
“滚!”梁澄甩袖,怒道:“滚滚滚!”
侍卫眼里闪过一丝疑惑,躬身退下。
梁澄等到殿外传来关门声,才伏案坐倒,袖中的药瓶滚出,梁澄怔怔地看了许久,最终将它倒入一旁的兰架里。
倒毕,转眼瞥见佛经上一行偈子。
如是我闻,常者皆尽,高者必堕,合会有离,生者有死。
梁澄闭上眼,他这一生,尊贵非凡,享尽人前尊荣,却活得战战兢兢,茕茕无依,如临深渊,一步错便万劫不复,为了不教父皇失望,不教母后担忧,孜孜以求,上合君心,下服臣民,仁爱悌敬,警言慎行,不敢行错一步,从未有潇洒恣肆的一刻,到头来……终究一场空。
梁澄神思渐远,恍惚间传来一声“圣旨到”,不久榻前便出现一双掐银皂靴,来人说了些什么,梁澄却未听进耳里,案上被放上一托白玉壶和酒盏,来人为他斟上一盅酒,晶莹剔透,却见血封喉。
“殿下,请吧。”
梁澄伸手,苍白嶙峋的手腕上缠着一条玄金链,梁澄触目一怔,问道:“父皇……可有让公公带些其他什么话?”
“回殿下,不曾。”来人是个小太监,见梁澄不动,便有些轻蔑,道:“殿下还是趁早上路,好让天地yīn阳相谐,若殿下不敢,奴婢愿为殿下一效绵薄之力。”
梁澄淡淡地看了眼这个一副小人得势模样的面生小太监,只怕出了这东宫,父皇就不会让他再活着。
这就是皇宫,人命如糙芥,即便是天潢贵胄,帝位之下,仍不过蝼蚁一只。
心底最后一丝痴想熄灭,梁澄仰首饮下手中毒酒。
白玉杯盏滚落软榻,一抹鲜血溅到梁澄手腕上的玄金镂空坠上,一星红光闪过,那小太监还来不及细看,纱窗忽被一阵刺骨寒风chuī开,鹅毛大雪冲岸涌入,夹着纷纷红梅,扬起梁澄满头乌发,露出底下一张沾满鲜血的红唇……

第2章 梅林初见

明元24年,腊月深夜,万籁俱静。
东都大相国寺,红墙碧瓦,殿阁嵯峨,清冷的银辉洒下,宝刹禅林一派庄严肃穆。
东北角一处梅林jīng舍,红梅暗香馥郁,只是今岁无雪,群木叶空,却无一丝雪迹,不免失了意趣,人说“有梅无雪不jīng神”,这处烨烨红梅,没了霜凌雪欺,便少了几分蕊寒枝瘦凛冰霜的傲骨。
忽而一阵猎猎寒风穿过梅林,jīng舍北面的格扇竟被chuī开,一缕冷香袭来,梅瓣乘着风势,飘进暖阁内,绕过纸屏,翩跹回旋,眼看就要落进紫竹榻内,却被层层纱帐隔断,跌落在地。
安喜平自八岁那年进宫以来,因长了副颇有福气的皮相,名字也讨喜,便被安排在太子身边伺候,从一开始的洒扫,只能远远见太子一面,到如今的贴身心腹,恍然已有十五载,再过一年,太子便到了弱冠之龄。
今日太子来这大相国寺替圣上祈雪,为表诚心,便夜宿佛院,还要茹素三日。
大相国寺自太祖起,便深得皇家崇奉,太祖谓之“为国开堂”,大凡帝王祈福礼佛,无不在此,于是这东北角便专为皇室中人开辟了一处院落雅居。
安喜平原本倚在chuáng榻边守夜,被冷风灌了个机灵,赶紧起身,绕过屏风,只见窗牖大敞,便上前合上。
而此刻青纱帐内,原本沉沉入睡的梁澄眉头忽然皱起,一对鸦羽似的长睫轻轻颤动,似乎落入梦魇之中,几息之内,额头上便沁出一层密汗,倏尔,那双眼尾微翘的双眼猛地睁开,黑瞳恍恍无神,似醒未醒,怔怔地盯着上方。
良久,那对眼瞳终于聚焦,然后倏地睁大,复又阖上,再又睁开。
梁澄一时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处,明明上一刻还在寝宫内,毒酒穿肠,剧痛如绞,此刻却高chuáng软枕,那种销魂蚀骨的绞痛仿佛一场噩梦,梦醒了便消失无踪。
他缓缓地坐起,借着透窗而过的月光,看清身下的紫竹榻和素青纱,如此素净淡雅的布置绝非是在东宫,他渐渐想起此处是大相国寺里的梅林jīng舍。
他怎么会在这儿?
难后方才一切皆是大梦一场?是佛祖托梦警示?
梁澄伸出手,看着掌心的纹路,目光触及被玄金丝缠绕的血舍利,忽地一顿……不……不是梦!
他闭上眼睛,父皇惊愕厌恶的目光,母后疏离厌弃的面目,孟留君虚伪做作的嘴脸,一切皆历历在目,不是梦!
那他……这是被人救了回来?
就在梁澄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纱帐被人掀开,一张白圆讨喜的脸出现在账外,梁澄心里掀起惊涛巨làng,骇然地望着安喜平。
“殿下,可是被风冷着了?”安喜平见太子醒来,以为是被冷风激醒,便如此问道。
“喜平……”梁澄伸手,小心翼翼地抚向安喜平的脸侧,不可置信地喃喃低语道:“喜平,你还活着……”
喜平脸上一红,自家殿下生得好看,被这般一双含烟似的眼眸如此专注地望着,便是看惯了这副好皮囊,也不免心里一乱,他低下头,问道:“殿下这是被魇着了罢?奴婢自然活着。”
梁澄的指尖碰到安喜平白嫩的腮ròu上,温热的触感告诉梁澄,那个在他眼前被活活杖毙的喜平,的的确确是活着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殿下?”安喜平这下连脖子都红了,他讷讷道:“殿下,明早还要主持祈雪,还是早些歇息罢。”
“祈雪?”梁澄一怔,心里一个念头电闪而过,他咽了口唾沫,轻声道:“眼下已是腊月,霜gān弥日,雨雪不降,来年chūn耕只怕荞麦不丰。”
安喜平急道:“殿下莫忧,您定能为大齐祈得大雪。”
梁澄心里的猜想得到证实,一时不知如何言语,半晌,他拍拍安喜平的肩头,道:“嗯,你不用在这守着了,去隔间里补个觉罢。”
安喜平正要说“使不得”,见梁澄神色不容置喙,只好委委屈屈地告退了。
等周遭恢复一片遽静后,青纱帐被缓缓掀起,梁澄围上银狐披风,赤足踏在冰冷的地板上,轻轻推开门,寒气如刀,扑面而来,刀刀入骨,梁澄却好似不觉,踏出房门。
门外守着两个小太监,见到梁澄,惊得神魂俱飞,瞌睡虫都被吓跑了,正要跪下道安,却被梁澄止住,挥手退下。
两个小太监不敢有何疑问,噤若寒蝉,不吭不响地退下了。
地上无雪,冷气却不减,顺着梁澄的赤luǒ的足底钻进ròu里,骨里,却给梁澄一种真实的感受,他走到院里,入眼便是微云淡月下的层层梅林。
他竟是回来了,回到一年前,正好也是深冬腊月,正好也是红梅如焚。
这世间,竟真有颠倒轮回乾坤之事?亦或是佛祖所言涅槃重生?
若真有,那是哪路神佛对他施的神通,又为何选他?
换做常人,只怕喜极而泣,梁澄却迷茫怆然,早在饮下毒酒的那一刻,他已心如止水,只觉得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他已然放下痴念,难道还要重复以往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生活?
不……
梁澄仰头闭上眼睛,不论他为何能得此番奇遇,既然重来,他决计远离皇宫争斗,惟愿此生闲云野鹤,看遍天下山川。
而眼下就有一个脱离是非的时机。
明元24年,京畿首次入冬无雪,父皇命他祈雪,不想三日后,果然天降大雪,免了入chūn早旱之危。
明日祈雪,他便要当着所有僧尼道俗,遁入空门!
主意一定,梁澄不禁发出一阵压抑的笑声,甚至颇有意兴地走进梅林,凑近一簇梅花,一缕冷香钻入鼻翼,沁人心脾。
他素来喜梅,寝宫四周,梅枝遍绕,无论是小细宫粉,还是绿萼玉蝶,无所不植,此处却是难得的江砂宫粉,烈烈如火,,更有数株枝gān碗粗的古梅,梁澄一时兴起,竟一个飞身,攀上其中一株,将早就冻得发紫的双脚缩进披风里,盘腿坐在粗大的枝gān上。
大齐太祖马上得天下,命世之才,智谋胸襟无双,一把混天槊可敌千军,当年麾下不乏宗师高手,因此,无论皇子皇女,皆自幼习武,不求身手超拔,旨在qiáng身健体,锻炼意志,居安思危。
皇家也有两套不外传的内功心法,一套乾罡经,刚猛霸道,传说太祖早年偶得,辅以混天槊法,便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一套菩提心经,却是慧觉禅师倾毕生所创,太祖晚年为暗疾所伤,慧觉将此经赠予太祖,修复暗伤,此经绵长柔和,养气延年。
乾罡经与混天槊讲究资质,并非每位皇子都可以习得的,且自滕王一殁,二者皆失,世间恐怕已无传人。这也是明元帝为人所诟病的一点,大齐皇室凭借此功,从来兵权牢牢在握,屡拒外族于关外,然则近几年,突厥频频犯边,骚扰边境百姓,虽然每回都被朝廷打了回去,但却没了令外族闻风丧胆的威慑力。
与之相反,菩提心经却是谁都能修炼的,但大多修习者均止步于第五重便再无寸进,若要修至臻境,更是难于登天,传言这套心经前期无甚威力,但若功成圆满,则得大自在,天上地下,无不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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