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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郎_常叁思【完结】(33)

  在权微的角度来看,衣物遮住了女人的伤口,看不出伤口的深浅,但血在衣服上晕开的速度和面积让人惊心,她每中一刀,身体就像是接受心电复苏了一样剧烈地弹跳一样,两只手在地上摆出了摸爬的姿态。

  权微猛然闭上眼睛,心想她现在一点不像一个人了,而像一条被开膛破肚,却仍然在砧板上挣扎的鱼。

  更多的人加入了逃窜的队伍,六神无主但又本能地抓住了路过摊上能当做武器的东西,土豆、西葫芦、莲藕……菜场里女性很多,男人也不少,在这一秒万年长的险境里,暂时还没有人回去扑救。

  人多距离远,杨桢在地上跳了两下,什么都没看见,接着权微就跳上了摊子,杨桢受他启发,也想起来要往上跳,只是他弹跳力不行,连撑带爬才站上去。

  权微背对着他,不知看到了什么,站着一动没动,杨桢看他这么淡定,脑子里根本没想过出现在眼前的画面会那么血腥。

  被重伤的女人看到了高处的两人,艰难地仰着头,嘴里念念有词。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杨桢脚心蹿起,他仿佛又回到了若羌山下的乱石林,庞大的黑熊和被撕咬得开膛破肚的少年,他明明已经气若游丝,可求生的意志却让眼眸灿若星火。事隔经年与一个世界,这两双眼睛无声地重叠起来,包含着同一种绝望和希望对他说:救救我……

  蒋寒最后的声音忽然从他脑海里冒了出来。

  你无心救人的因,是害你丢掉性命的果,如果早知如此,蕴卿,你……你还会救他吗?

  杨桢陡然回过神来,开始撒腿在台子上跑。

  电光石火间权微用余光瞥到他的动作,感觉方向不太对,跟别人背道而驰,在开口问杨桢想干什么之前,权微的动作先语言中枢一步反应,猛然伸手捞住了他。

  时间太短,权微来不及咂摸出心里的感受,只是有些怔忪地警告道:“危险。”

  紧接着权微就感觉手背一热,被人轻轻拍了两下,杨桢的语气十分冷静,权微听见他说:“放心,我不过去。”

  杨桢一直没有机会回答蒋寒,自己会死,关阿岚什么事呢?只有他蒋寒和应绍丘在算计章舒玉,蒋寒这锅甩的,他没法接。

  第21章

  权微并不是信他,而是猛然回过神,被杨桢的体温烙得整个胸前都不自在,他就没跟人搂成这样过。

  杨桢一早上都没消停,后颈上挂着汗,皮肤微微发烫,浑身都在向外辐射热意。

  该劝的他劝了,没用过的拦法也用上了,可是别人让他放心,手背上的碰触轻如鸿毛,权微带着一种闪避的意味立刻松了手,意识层面里暂时没有嫌弃,一切状况忽如其来又出乎预料,他需要时间反应。

  杨桢一得自由,破开权微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臂圈,争分夺秒地冲走了。

  他这阵子扛上扛下,肌肉虽然没怎么发达,但手脚确实练出了劲儿,跑起来虎虎生风。

  晨曦正好刺透云层,撒下来的光是分明的一缕一缕,范围很小,所以格外耀眼。

  权微看着他的背影,离暴徒和伤者越来越近,迷彩色的工装套在身上,像是一个救死扶伤的军人……可他实际上只是一个跑路的欠贷者。

  权微心想一个东躲西藏避债的人,却在这种公众关注度高的恶性场合里毫不犹豫地跳了出来,女人能不能救下来、他可不可以全身而退都是未知,但能肯定的是他很快就会被人发到网络上渲染,英雄、勇者、见义勇为,到时候高利贷想找他,只需要组织里的人爱上网就行。

  他理解不了杨桢的脑回路,觉得这个人非常奇怪,奇怪到让他难以忽视,说是如鲠在喉也行。

  不过超凡的勇气和大义具有一种碾压的折服性,尽管权微对高利贷相关的人事物都抱有偏见,但在这个时间紧迫、命如弦崩的早晨,他虽然觉得杨桢矛盾、傻、冲动、不自量力,但是让人肃然起敬。

  在他思索的功夫里,杨桢已经跑到了蛋类区,他果然是在骗人,步伐根本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同一时间,求生的意志让女人爆发出了一股惊人的蛮力,她整个上身的衣服都已经被血浸透,可在骑着她的男人疯狂狠厉的下一刀到来之前,她猛地扭转上身,冲男人的眼眶砸了一拳,接着这点伤害带来的钳制松懈,她将男人掀倒,手脚并用地往前爬去。

  血路漫漫,灼得人触目惊心。

  一个人要活到什么境地,才会舍弃生而为人尊严和体面,像野兽一样以四肢并用来行走。

  杨桢心跳如鼓,一股恨意猛然在他心里迸发,无处发泄地转为冲动和报复心,他眼眶发红地蹲下来,眼底瞬间蓄了一层泪光。

  ——

  苦屿城里的百姓,都说他们章家高攀了。

  阿晚嫁进太守府那年,他自己确实也开心,欣慰他的小丫头成了大姑娘,而和兴元上下300年,也终于有了官家的背景。

  阿晚嫁的人是太守次子,名叫刘信与,是苦屿城里的才名俱佳的公子哥,太守派人来提亲,十分有诚意,一拒两拒仍然没有放弃,阿晚早过了出嫁的年龄,还能寻到这样的婆家着实不容易。

  阿晚不想出嫁,跟他闹了几次脾气,可不止是苦屿,整个中原都少有不出嫁的女人,她在外头被人指点了,回来也总是郁闷,章舒玉这次就没把她的意愿当回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中原的亲事都是这样定下的,他家父母不在,阿晚的婚事自然归他操持。

  他亲自约见过刘信与几次,年青人温文有礼,模样不差,对未来妻兄的他也尊崇有加,最重要的是阿晚性子野,他却说是率性本真。章舒玉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自以为阿晚嫁给他,会受到别家没有的尊重。

  没多久,阿晚好玩儿,被刘信与整天带着游山玩水,自己也开窍了,秋去冬来、张灯结彩,她满头的小辫子被绾成发髻,泪眼汪汪地成了太守家的少夫人。

  她出嫁之后,家里就冷清了很多,因为太守亲家的关系牙行的生意也受到了关照,章舒玉外出的时间越来越长。他顾不上家,消息也闭塞,因为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所以也不好总是叫她回来相见。

  对于她在刘府那个高墙大院里面的生活,章舒玉也知之甚少,只是觉得第一年春节她带着身孕来回门,沉默稳重了很多,那时她原来陪嫁的丫头已经许了人家,不再伺候她,他有心替她再物色一个人,但刘府作为婆家,用行动表示了这点小事不需要他来干涉。

  阿晚什么都没跟他说过,问她就说一切都好,这里她犯了个致命错误,以为报喜不报忧是对家人的照顾,其实不是,娘家应该是永远的后盾,有人撑腰,婆家才不敢放肆。

  章舒玉一无所知,以为这是初为人母之后必然的成长,满心期待着外甥的出生。

  结果孩子没有出世,阿晚也没了。

  章舒玉从番邦回来,天寒地冻的,阿晚和孩子都已经出殡了,送丧的信据说才走到山海关,他被这道晴天霹雳震乱了三魂七魄,好一段时间都无心经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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