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天牢里足足坐了三天，滴水未进。
他想告诉她，不要怪我。
然弟，不要怪我，你可知身为帝王的身不由己，可知面对挚爱的隐忍克制，可知我从来说不出口的苦衷。
然弟，你回到你的世界，我既舍不得，又为你高兴。我舍不得放手，因为我会心痛；我舍不得不放手，因为会心疼你。
然弟，你一气之下不辞而别，始终令我挂怀。也罢，曾得你一句喜欢，已是我最大的满足。
然弟，愿你在不知名的远方，安好。
可是，再多的努力也压不住心中的思念，再多的期待也换不来曾经。
这是一场梦，他告诉自己。他本以为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淡忘，但是一年过去，当他听到相府暗卫来报，不管她是不是，他还是放下手中的政务，第一时间赶来了。
是不是你，然弟？
所有的彷徨，在两人四目相对时如春雪消散。
她是她，曾在酒后红着脸颊说喜欢他的，燕然。
第85章 第八十四章
“阿然，怎么了？”朱颜见燕然只是站在门边，一副怔愣的样子，不禁出言提醒。
“哦，”燕然猛的回神，说着“我去拿药”头也不回地走了。
“哎——不是拿药是拿酒啊！”阿然什么时候这么迷糊了？朱颜不放心的追了几步提醒她，却不防看到院里梨花树下玉树临风的身影，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就要关上门。
天啦，门里一个，门外一个，都是不好惹的人物，相府要翻天啦！
容钰明显不接受朱颜息事宁人的苦心，他修长的手掌抵在门边，面无表情的看着院中人，嘴角微抿，眼神冰冷。
他与东方沉玥积怨已久，不是躲避就能抹杀的。
远有当年太子和九皇子夺位，东方沉玥兵行险着，洒下弥天大谎离间了他和太子，从此新皇登基，容家一蹶不振，骨肉分离远走他乡。
近有燕然的心意归属，他不信以他的能力查不到他和燕然的关系，她已经是他的妻子，板上钉钉，他又跑来凑什么热闹！
东方沉玥的确知道了，暗卫带来的不光是燕然的回归，还有她已然成婚的事实，而她的丈夫，竟然是当初名满京城的容钰。
当年容钰智勇双全，年轻有为，他对他又是忌惮又是钦佩，可惜他是太子一党，两人终究难以相容。
当初他虽没有下令铲除容家，但归附他的朝臣却纷纷将箭靶瞄准了容家，只为得他器重，而他也是乐见其成。
容钰是一个威胁，他早知道。
他原以为他死了，不想他还活着，娶了燕然，来到京城，难道只是为了治病？
且不管他是真是假，东方沉玥都不会姑息。
“不许救他。”绯薄的唇对朱颜下令。
朱颜神色有丝惊惧，不救他阿然怎么办啊？嘴唇动了动，但还是不敢反抗他的命令。他怀念阿然想让她留在这里，她才能留；她若胆敢忤逆他忘记自己的身份，他可不会心软。思索利弊，朱颜决定先妥协，再想办法，只好静默点头，随即又下意识看向站在一旁的容钰。
容钰看着东方沉玥，薄唇微扬，眼神轻蔑。
东方沉玥转眼，看了一眼对他视而不见的燕然，吩咐朱颜道：“叫她来见我。”其中的她，自然是燕然。
朱颜有些为难的看向主人，燕然想见他自然去见，可是现在她明明连提不想提他啊，燕然不愿意的事，谁能逼她？
燕然余光看到翊飞身而去的身影，眼神落到手中的刀酒上，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未见到他之前，她心中对他满是恨意，恨不得也让他尝尝一剑穿心、痛苦绝望的滋味，可是……可是，在看见他的那一刻，看到他眼中的情义与温柔，那些怨怼、不甘好像统统消散了。
也罢，他救过她一命，又害了她一命，他们两清了，从此两相陌路便是。
想清楚这些，燕然神色恢复自然，把刀酒递给朱颜，询问道：“接下来做什么？”
“种蛊。”阿然想救容钰，主人想让他自生自灭，一边是好友，一边是家主，她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朱颜示意容钰饮了酒，然后倒出试蛊虫放到容钰的手背上，看着它慢慢摸索到血管，倏忽钻了进去。
“夫君，疼吗？”燕然站在容钰身侧，看着蚊子大的虫子一下子冲进容钰的血管，不禁心下一骇，紧紧抓住他的另一只手，仿佛能够感受到那种破皮噬骨的痛楚。
容钰摇头，捏了捏她的手掌，笑道：“这只有点疼。”
燕然瞪了他一眼，像极了娇嗔。
半个时辰后，蛊虫又缓缓从他手背的血管出来，容钰像是耗尽了力气，斜倚在燕然身上，脸上一丝血色也无。
燕然有点心疼，柔声问道：“夫君，你怎么了？”
即使容钰累的动也不想动，但是怕燕然担心，仍是平静的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朱颜倒是知道他的情况：“他现在怕是累得很，先让他休息一会儿吧，试蛊虫引蛊最消耗体力了。”
“他真的中了蛊？”燕然心中很是担心，病、毒、蛊层层递进，一种比一种狠毒，容钰又中蛊多年，岂不是更难治。
朱颜的神色无比凝重，还有一丝不忍心：“他中的是噬毒蛊，这种蛊虫嗜毒如命，中蛊者症状看起来像中毒，以毒攻毒才能抑制症状，但这只是饮鸩止渴，因为这些毒素都被蛊虫吸食，它越长越大，终有一天会拖垮人的生命。”
“那……要怎么治？”
“麻烦就在这里，此蛊之狠毒，在于它终身依附人体，人在蛊在，人死蛊亡。”
人死，蛊亡。
燕然看着朱颜的表情，心头仿若冰水洗过。
“夫君，要不……我们不治了吧？”回去的路上，燕然心中疼惜，覆上容钰的手，艰难地吐出这一句话，她知道他一直想治好自己的病，想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但是，她不想容钰有事，很不想。
容钰顺势握住她放在他手背上的手，抬眼认真看她：“暖暖，我问你一句话，你要认真答我，倘若有一天，我与他针锋相对，要置对方于死地，你帮谁？”
燕然何等聪慧，自然明白容钰口中的他是谁，可是这要怎么答呢？她不愿翊死，更不想看容钰出事，只能回答：“太子已死，你对他已经没有威胁了……”
“君心难测，你又何曾觊觎过他的皇位，他不是一样下得去手？”
即使燕然心中也怀疑他，也已下定决心不再与他来往，但是还是无法在别人面前诋毁他：“他是帝王，也有许多苦衷……”
容钰心中悲凉，想到在相府的那句“不许救他”，神色冰冷的甩开了燕然的手。
燕然看着他明显疏离的侧脸，动了动唇，终究什么也没说。
容钰和燕然一连冷战数天，连初心都觉察出了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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