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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门重生手记_御井烹香【完结+番外】(130)

  看她平日沉着冷静,颇有杀伐果决的大将之风,没想到一旦牵扯到自身,立刻就如此担忧、恐惧。权仲白也多少能体会到清蕙的恐惧——她怕的不只是可能的结果,而是失去对自身命运的控制。也许在另一种险境中,她会毫不犹豫地放弃生命,牟取更大的利益,但因难产而死,在焦清蕙看来,简直是毫无意义,是其极力避免,却又很可能不得不面对的结局。

  任凭哪个人随时面对死亡威胁,心qíng当然都不可能很好,权仲白也同一些孕妇打过jiāo道——他甚至还在许家少夫人身上学了不少讲究,譬如用沸水同烈酒“消毒”,从前他是知其然,在许少夫人的解释中,也算是模模糊糊地知其所以然了。还有难产不顺时该如何处置,她也是给了一些方案的,虽说许少夫人并不从医,但有些想法,权仲白以为很有道理。

  可即使是从来都坚若磐石的许少夫人,在生育前夕也一样忧心忡忡,焦清蕙色厉内荏,比她更没种一点,的确也不出奇。就是权仲白自己,其实也并不是……只是现在家里已经有一个人怕成这样,再多一个人一同害怕,则实在是于事无补。

  进了五月,他不再应诊了,甚至连宫中都提前打好了招呼。除了偶然给一些寻上门的病患开些方子以外,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焦清蕙身边。两人并且罕见地毫无言语争执,焦清蕙不管说什么,权仲白都让着她——虽然身边的接生婆子,已经在廖养娘和二少爷的双重规制之下,瞒住了胎儿很可能过大的问题,但焦清蕙毕竟是焦清蕙,她是何等聪明?怎么会察觉不出众人隐隐的担忧,孩子揣在自己身上,它胖一点,肚子不就沉重了一点?虽然没有说破,可越近产期,她就越是明白,越是明白,就越是害怕,越是害怕,她就越是焦躁,仿佛她即将要过长空栈道,‘鹞子大翻身’,恨不得能把爪子磨得再尖利一点,以便嵌进石壁之中,取得更多的支持。

  “你好歹也是个神医。”焦清蕙一遍又一遍地说,“死了一个就算了,不会再死第二个吧!”

  连这话都说出口,可见真是怕得都有些失常了……权仲白只好把她抱得更紧了一点,和声道,“不会,到时候,即使是保大人不保孩子,也一定把你给保住的。”

  这保证似乎对孩子很无qíng,但对焦清蕙却是很好的安慰。权仲白发现她不但怕死,而且很怕为人加害,对她而言,也许如今整个权家都是敌人,只有自己,因为身份关系,人品也勉qiáng得到认可,还算是一个能保护她的盟友。她恨不能十二个时辰都呆在他的怀抱里,汲取他的温暖和保护。——如果能让他代为承受生产的危险,她想必是会毫不犹豫地照办的。

  焦清蕙就像是一个无穷无尽的活力源头,永远都不会疲倦,永远都不会气馁。她永远想着驾驭他、奴役他、摆布他,受挫了一次、两次后,她也会作出楚楚可怜的姿态,来诱使他怜惜、纵宠,可在壳后,她似乎从来都在狡猾地寻找着他的弱点,一击不中,那就换个方式再来。她无疑是美丽的,支撑着这美丽的不是她的相貌,而是她永远都燃烧着的、活跃着的,生机勃勃的内在jīng魂。权仲白忽然发现她对生命实在也是充满了热qíng、充满了追求,虽然这追求他不认可,但她毕竟是热爱着生命,她是太热爱了,热爱到反而成了她的阻碍。

  现在,她没有从前美了,甚至说得上是有几分凌乱、憔悴,过分的恐惧减损了她的风韵,要不是她还是那样敏锐而尖利,权仲白几乎要以为她有几分谵妄,他是担忧的,可人世很多时候,担忧有什么用?急、急不来的。

  五月中,天气已经相当炎热,焦清蕙却还是要缩在他怀里睡,闹得权仲白自己也睡不好,他有些顾虑——一旦临产,自己jīng神不佳,如有qíng况,很可能会误了大事,可要自己独眠,清蕙该怎么办?

  这天晚上,粘热中醒来时,却觉得身边空空如也,他的睡意立刻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半坐起身子左右一看:却听见净房传出水声,没有多久,蕙娘便捧着肚子踱了出来。

  “连整觉都睡不好了。”她轻声抱怨,又上了chuáng偎到权仲白怀里,在深夜里,倒是要比白天更平静。“一整晚,不知要起来多少次。”

  权仲白低声道,“这难免的,肚子大,压着你的肚子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睡意,权仲白以指轻轻地梳着清蕙的发鬓,盼着能助她略微放松一点,焦清蕙却没有给出一点反应。过了一会,她居然轻轻问。

  “你知道死是什么感觉吗?”

  她的语调不同于白日里的尖利同紧绷,轻飘飘的,竟像是一个小姑娘,在同她的伙伴倾述心事。权仲白不禁一怔,他谨慎地说,“我没死过,自然是不知道的。”

  “死是一种极难受的感觉。”清蕙像是要告诉他一个秘密,她几乎是附在权仲白耳边说的。“在死去的那一刻是很轻松,可在死前的折磨与恐惧,是人世间最为可怕的折磨。对生活的期望,被一点一点剥夺,数不尽的雄心壮志,未了夙愿,永远都再不会有实现的一天。我非常怕死,权仲白,我非常、非常怕死……”

  她的手轻轻地搭着权仲白的肩头,指尖还带了井水的凉意。“如果——如果我……”

  “不要说什么如果。”权仲白忽然兴起一阵烦躁,他打断了蕙娘。“我一生活人无数,还救不出一个你?你放心好了,只要产道全开,即使孩子有事,我都保你无事!”

  “如果——如果我不行了。”清蕙压根就不理他,她执拗地道,“你喂我喝你的麻药吧,让我晕过去……让我无知觉地死。”

  她求恳地看着他,眼神是如此的脆弱而坦诚,她是真的诚挚地在求恳,“别让我再品尝一次那样的滋味了。”

  权仲白闭上眼,恼怒地叹了口气,他收紧了怀抱,将头埋在清蕙肩上。

  “你不会的。”他喃喃地说,“放心吧,你不会的……”

  #

  有权神医在,什么吃饭睡觉中忽然发动,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打从小歪种胎动渐止的那一天开始,立雪院上下就进入了迎产程序,血房是早就布置好了的,产chuáng也屡次经过查验,连坐月子时专喝的水都给预备上了。果然过得一天半,蕙娘开始阵痛,也见了红,她立刻就被送进血房里去了,权仲白亲自在侧陪伴,没有让别人cha手——她娘家长辈都是寡妇,进血房不吉利,权夫人么,麻烦她还不如权仲白自己守着了。

  江妈妈为首,季妈妈在侧打下手,其余产婆依吩咐行事,廖养娘在院子里揽总,蕙娘洗头洗澡,吃过一餐饭,在产chuáng上静候开宫。到得此时,她反而有一种事到临头的慡快感,甚至还和权仲白开了几句玩笑,只等开得十指,开始分娩了。

  不想就是这个开指,开得就极为不顺,羊水破了有一段时间,她也才只开了四指——权仲白虽有接生经验,但却始终不如产婆们老练。他神色还镇定呢,蕙娘已经从江妈妈脸上看到了一线yīn影,她顿时有些害怕了:难道……

  不祥的预感似乎得到了验证,又等了两个来时辰,羊水已经浑浊,阵痛剧烈,她却还没开全,蕙娘在一阵模糊中,隐约只听见有人低声道,“怕是产难……头大口小……”

  被这么一说,她顿时再支撑不住,已为剧痛bī得放声叫了起来。可没想才叫了一声,啪啪两声脆响,面上竟着了两掌——这两下,是把蕙娘的神智给打回来了。

  “你——”她一生人从未受过耳光,此时不禁愕然抚腮,望向了权仲白。

  ——她从未见过如此严肃,甚至是如此生气的权仲白,他的眼睛像是两颗剔透的金刚石,在她脸上能烧出两个dòng,说起话来像是在吼。“你还想不想活?”

  又是一阵剧痛,蕙娘简直失措到了极点,她慌乱地点了点头,死死地握着权仲白的手,“我——我——我想——”

  “想活就不许哭,不许叫,憋着!”权仲白的口吻充满霸道。“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现在屏气!”

  蕙娘才慢了一步,他便吼,“屏气!”

  她吓得立刻就屏住了气——在此时此刻,还谈何拿捏权仲白?为了保命、为了求活,根本是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旁的说法,什么‘在羊水里便溺’,‘这么迟还没出来,得催催’,‘再迟就没气了’——这些繁杂的谈话,她顾不得听了,她能望见的只有她的主宰,她xing命的所在,她求生的浮木。

  权仲白。

  也不知过了多久,剧痛中全没有时间,她甚至以为自己即将就这么死去,甚至憋屈得死都不能出声……终于,权仲白开始让她,“用力!你们推肚子!”

  “屏气——用力——屏气——用力!你没拉过屎吗?用拉屎的力气!”

  她顾不得难堪,真连那力气都用了,终于,有人喊道,“看到头啦!”

  浮木的手忽然松开了,她一阵着急,呼吸节奏就跟着乱了,可紧接着,权仲白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在她身前,远远的,可还是那样权威。“不许多想,屏气!——刀子递给我!”

  紧接着,□一松,似乎有什么东西滑了出去,世界猛然静了下来,在眩晕之中,她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一声响亮的啼哭。

  ☆、87感觉

  权二少爷喜获麟儿的消息,虽然未经大事张扬,但传得也不慢,亲朋好友间关注这一胎的本来就不少,当然,最在乎的还不是别人,肯定要数大少夫人和焦家众人了。

  “大胖小子,八斤七两。”大少夫人告诉大少爷。“难怪生了那样久,这要不是二弟在里头守着,没准就憋死在里头了。也是划了一刀,这才生出来的……倒是比初哥儿沉多了。”

  孩子越胖大,元气就越充足,以大少夫人的年纪来说,初哥儿已经算是比较健壮的孩子了,出生时能有五斤,眼下两个月过去了,也就是刚刚碰到了九斤的门槛儿。大姐儿虽然和他同日出生,但现在已经有十多斤了。

  大少爷也挺为弟弟高兴的,“他也是年过而立的人了,生得早点,现在都能当爷爷啦。这会才有了头一个,我们当哥嫂的,多少总要表示表示。”

  便和大少夫人商量,“不如,洗三时,把前日得的那个玉锁给他吧?”

  大少夫人得子,娘家人自然高兴,林三少爷虽然远在广州,但早在生产之前,就送了礼物回京城。这个玉雕福寿万年长命锁,用的是近年来渐渐流行起来的缅甸翡翠,虽说用料不比和田玉那样名贵,但水头十足硕大无暇,雕工细致圆润,也算是一件jīng品了。要比另一件送给大姐儿的玉制嵌宝石长命百岁锁,jīng致得多。但这都比不过蕙娘送给初哥儿的海棠纹猫眼石镶嵌和田玉的一个项圈贵重,大少夫人自然也不会做守财奴状,只是多少还有些心疼,“别看这翡翠现在不值什么钱,和田玉能采几年?再过十年、二十年,也是一件异宝了。本来三弟意思,是给初哥儿挂到那时候,传给下一代……给了二郎,本也没什么,只焦氏是绝不会让他佩戴的,白瞎了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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