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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深_浣若君【完结+番外】(116)

  季明德欲问,又不好问出口两目灼灼等着她答话。

  “我想娘呢我想回秦州。”宝如站到了窗边,鼓起勇气道。

  季明德轻轻唔了一声宝如下一句又来了:“你眼看春闱进贡院要整整三天长安官场真的不是你那几个秦州山匪就能玩转的要不先让野狐和稻生把我送回秦州,待你在长安过稳了再回秦州接我,多好?”

  季明德边听边笑两颊酒窝深深眉目亦是温温:“听说你今儿只出黑糖,就挣了整整二十两银子,厨房廊下还堆着几十斤的蔗糖,算来又是一笔进项,你能舍得?”

  宝如实言:“舍不得。”

  她压低声音,急冲冲道:“但日子就是这么个过法,有了困难,我们迎难而上,化解困难,无论过程如何,我回来了,好好在这儿坐着,你又为何那样打野狐?

  难道人就不能犯点错吗?在你这儿,稍微丁点的错误就要剥皮,孩子们在你手上大气也不敢喘,以淫威而训摄,叫那些孩子们替你卖命,或者这就是你们土匪的行事。可我瞧你打他们,心里难受。”

  这还是她第一次吐露对他行事的不满,说完,泪眼巴巴看着他,一幅大义凛然要受罚的样子。

  季明德默了半天,柔声道:“往后不会了。”往后训这些孩子,看来得背着她呢。

  宝如发完了火,转回炕床上坐了,捡起针线来做,做得几针,歪到窗框上捂着脸颊,半眯半闷像是要睡着了。

  可以想象,今天若没有从秦州风尘朴朴赶回来的李少源当街拦住王朝凤,若被王朝凤带入皇宫,宝如会怎么样。

  白太后和李代瑁原本应该是一体的,但他们之间也有裂隙。

  王定疆还会听李代瑁的话,王朝凤却是直接听命于白太后。

  女人比男人向来更擅长阴私手段,为了那封能动摇自己儿子帝位的血谕,就算不死,白太后绝不会让宝如活着出宫。

  除了白太后,还有尹继业了,尹玉钊是他的好狗,蠢蠢欲动,随时准备伺机而出。

  究竟要怎么,才能保她在这毒蛇横行,野兽出没的长安城中不受伤害,能欢欢喜喜的,过一份平凡日子?

  本是假寐,忽而一低头,她是真睡着了。一手捂着面颊,抽噎两声,大约是在梦里哭,胸膛微喘,似乎喘不过气来。

  上辈子濒死时,她亦是这样沉默的哭,不肯跟他多说一句。

  两辈子了,到现在,他依旧走不进她的心里。

  季明德扶宝如躺在引枕上,替她盖上毯子,坐了很久,见野狐直愣愣端着饭桌冲了进来,轻摇着手指嘘了两声,示意他端下去。

  眼看要春闱,季明德还要到隔壁李纯孝家去听课。他出门时天已经黑透,各坊间的坊禁都上了。

  两家拐弯的地方有株樱桃树,恰此时开花。月光凉凉,一个穿本黑刑官服的男子站在树下。

  傍晚季明德回家的时候策马太疾,但眼晴余光扫过,李少源就站在那株樱桃树下,从回家,与宝如闲聊,至少一个时辰了,李少源犹还在那儿站着。

  落樱沾在他肩上,月光融融,泛着淡淡的光泽。

  季明德也不多话,绕他而过,进了李纯孝家。

  从入三月开始,李纯孝便在后院的几株沙枣树下授课。秦州来的举子们或坐或站,亦是在那才生嫩牙的花枣树下听课。

  不过前后脚,李少源手扶佩刀,亦进来了,站在后院的门上,静静的听着。

  “明德,我问你。故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此问何解?”李纯孝手负一卷《中庸》,踱到季明德面前,缓缓问道。

  在会试中,策问是最重要的一考,而考题基本出于《礼记》和《左传》两部大经。眼看临考,四书和五言八韵,这些苦读二十年的举子们于制式上已经熟的不能再熟,剩下的,除了考场上神来之笔,就全靠运气了。

  唯策问考题难押,李纯孝只能以今年出题的考官,以及他在朝为官的方向,并这三年的朝治,各方面来衡量,然后试押出题来,教这这些秦州举子们不面对应。

  这些年,他至少两次押中策问,所以每到策问一课,座无虚席。甚至于其它各州的举子们,都要鱼目混珠,进来旁听。

  满院举子皆围凑过来,季明德不疾不缓,语中刚气十足:“仁,人也。修身以道,何谓修身?眼耳鼻舌为身,非礼勿视妄言勿听就是修身。礼,理也。理,道也。律法虽严,为政在人,所以礼治便是人治,为政在人。

  学生以为,以人取身,其标准便在于看其身所为,观其言动是否合理,若他言行举止合乎于道,即可选贤取能。是已,仁即是道。”

  李纯孝深深点头,赞了声好,低声道:“方才儿媳妇回来,说宝如在东市遇了险,她可还好?”

  季明德道:“还好!”

  李纯孝略点了点头,又道:“冷静下来想想,前日也是为师的不对。操持一个小家,是件颇难的事儿,回去替我给宝如告声歉,就说她说的很好,比之修德修身,确实安身立命更重要,前日当众责她,是为师的错。倒是她一席话,叫为师受益良多。”

  季明德笑了笑,道:“好!”

  李纯孝这种犟性子,只认书本,认死理,天下间,估计也就唯有宝如那种看似绵软,却从容不迫的绕指柔功,才能说服这种书呆子。

  待他听罢课回家时,转过拐角,便见李少源阴魂不散,依旧在拐角那颗樱桃树下站着。

  季明德只当个看不见,转身要走,李少源却出口了:“季明德?”

  “是。你是?”季明德只得又折了回来。

  李少源的腿还是季明德治好的。炎光打着只八角莲灯,上前拍着胸膛道:“季大爷,是我呀,这是我家世子爷,大理寺少卿,您不认得啦?”

  宝如上辈子临去时嘴里不停的念叨着,方才梦里哭,大约哭的也是他,便是化成灰季明德都认识的李少源,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他略一颌首,转身要走。

  李少源抽刀拦停,道:“秦州匪首方升平是你干爹,土旦也是去年七月,在秦州被土匪抓的,季墨是你本家,当然替你说好话。但本官深信,抓土旦你也有份。

  我且问你,你究竟把土旦藏在何处?”

  季明德冷笑,虚伸双手,坚毅刚硬的五官上柔柔两颊酒窝,笑的颇寒渗:“季某是秦州八县的解元,来长安是为了考科举,李少卿非得说季某是匪,这帽子扣的是否有点太大?”

  远赴秦州半月,李少源连着赶了三天的夜路,到此时连水都未喝一口,还要急着回宫复命,不审出个所以然来,当然不好回宫。

  巷中脚步踏踏,大理寺的官差包围了整座巷子。

  前后左右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还都是官差,虽离家不过几步路,今天不打一架,大约是回不去了。

  季明德转而问炎光:“他的腿好了?”

  炎光点头而笑,哈巴狗儿一般竖起大拇指:“大哥医术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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